二、2010年以来欧美传媒业资本运营状况
欧美传媒业近年来资本运营发生着频繁的并购、分立活动,形成了传媒企业出售资产出局、归核化、通过并购强化核心业务或向数字化方向转型等趋势。
进入21世纪后,由于移动互联网等新技术的迅猛发展和广泛运用,欧美传媒业又进行了新一轮的资本运营过程。这一轮传媒业的资本运营,是对20世纪90年代以来形成的传媒产业格局的重构,是对存量的传媒资产的进一步优化,具有与20世纪下半叶的传媒资本运营不同的特点,具有不同的运营效应。
2010年以来欧美传媒业资本运营有三大趋势。
(一)出售资产出局
出售资产出局是近五六年间欧美传媒业的一个重要趋势。在出售资产的传媒企业中,传统传媒企业占了大头,原因就是在互联网特别是移动互联网的冲击下,传统纸媒(报纸、期刊)经营困难,被迫出售资产出局。但雅虎这一当年的互联网标杆企业在2016年7月也被迫出售核心资产出局,这说明,即使是当年的互联网领军企业,如果不与时俱进,照样会被淘汰。
1. 传统传媒企业通过出售资产出局
2014年7月18日,福布斯公司公告称,已将《福布斯》杂志所属的福布斯媒体公司大部分股权卖给了一家来自香港的财团——本汇鲸媒体投资有限公司。
2013年亚马逊创始人杰夫·贝索斯(Jeff Bezos)出价2.5亿美元收购了《华盛顿邮报》;美国职棒大联盟球队波士顿红袜的老板约翰·亨利(John Henry)以7000万美元的价格从纽约时报公司收购了《波士顿环球报》。2013年,IAC公司把《新闻周刊》卖给了美国数字新闻公司IBT传媒。
2. 互联网企业通过出售资产出局
2016年7月,曾经的世界互联网标杆企业雅虎以48亿美元的价格将核心互联网业务出售给美国电信巨头Verizon。
雅虎在搜索、电子邮件、即时通信、网页广告、门户网站等互联网业务方面曾领风气之先,成为诸多后来者学习的榜样。但在移动互联网开始成为互联网发展主流时,由于雅虎未能及时跟上这一新潮流,逐渐衰落,最终出局。
(二)归核化
这里的归核化是指欧美传媒业从多元化经营战略重新回归核心业务的趋势,这一趋势的出现有其内在逻辑。欧美传媒业在20世纪末形成了基本的产业格局后,竞争态势日趋激烈,而IT技术和互联网技术的广泛应用则进一步加剧了这种态势。因此,在最近五六年中,欧美传媒集团通过资产出售、资产剥离分立来实现归核化战略。
2012年6月,在集团内部高管和华尔街股票分析师的压力下,默多克宣布将新闻集团分拆,一家是以报业和图书出版为主的新闻集团,另一家是以影视娱乐业为主的21世纪福克斯公司。通过分拆,提升21世纪福克斯公司这部分影视娱乐资产在股市上的价值,使其不再受业绩增长缓慢的报刊图书资产的拖累。
时代华纳也在走归核化道路。它在2008年就分拆它的有线电视业务,2009年又把美国在线业务剥离了出去。2014年2月,时代华纳将子公司时代华纳有线出售给美国最大的有线电视公司康卡斯特。2014年6月,时代华纳又将杂志集团Time Inc分拆,作为独立的上市公司挂牌交易。经过一系列的资产出售和资产剥离分立,时代华纳将其业务由原来的多元化战略转变为主打电影、电视节目制作发行的娱乐集团。
归核化战略并非只有资产出售剥离,也有资产的并购。如时代华纳2016年8月4日,时代华纳宣布,该公司将以5.83亿美元的现金收购视频服务提供商Hulu10%的股权,显示出时代华纳在传统的有线电视网、卫星付费电视市场之外,拓展互联网视频市场的雄心。目前,美国Netflix和Amazon主导的互联网付费视频服务市场不断壮大,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年轻用户,时代华纳希望通过对Hulu的投资,获得立足之地。
在归核化战略中表现得最典型的是英国培生集团。培生集团可追溯到1844年创立的培生父子建筑公司,在175年的发展史中,它通过持续的资产收购、出售,在20世纪末形成了教育出版、财经新闻与资讯服务、大众出版三个板块,并分别在这三个板块中居于世界领先地位。
但进入21世纪以来,世界传媒业的竞争态势日趋白热化和数字化的冲击,使培生集团在多方努力效果有限的情况下决定收缩战线,走归核化道路。
2012年10月,培生集团和贝塔斯曼宣布,将企鹅和兰登书屋合并,以应对数字化浪潮。合并后的企业名为企鹅兰登书屋,贝塔斯曼拥有新公司53%的股份,培生集团持有47%。该合并案在2013年7月全部完成。从各种迹象看,培生将主打大众出版的企鹅出版社和兰登书屋合并,很可能是全部剥离出售的先声。2017年7月,培生集团将企鹅兰登书屋的22%的股份售予德国贝塔斯曼集团,交易完成后,培生仅持有企鹅兰登书屋的25%的股权。
大众出版业务通过合并的方式实现了某种程度的剥离后,培生紧接着剥离财经新闻业务。2015年7月,培生将旗下《金融时报》以8.44亿英镑的价格出售给日本最大的传媒集团日本经济新闻(Nikkei)。2015年8月,培生将旗下经济学人集团股份50%以4.69亿英镑出售给意大利阿涅利家族。经济学人集团拥有《经济学人》杂志、《经济学人》智库以及CQ Roll Call等资产,此次出售,宣告培生集团彻底退出了财经新闻及资讯行业。在这两桩交易中,培生集团都要求以现金交易,以将交易中获得的收入投资于数字化学习、教育服务和新兴市场。
从培生2015年7月发布的中期报告中我们可以看到,培生认为未来国际教育市场机会巨大,增长点主要在教育服务、数字化及高增长经济体三个方面。而培生是从2013年就开始这一转型,2014年完成了主要的结构调整。通过梳理、剥离与教育无关的业务,培生将变成“一个培生”,在经营目标上更加专注聚焦。
与欧美很多传统传媒集团出售资产不同的地方在于,培生的企鹅出版社、《金融时报》《经济学人》等出版传媒资产都属于优良资产,在合并或出售时仍然保持较好的盈利状态。因此,培生的这些资产合并、出售,在相当程度上是基于明晰科学的战略思考。
培生的前任CEO玛乔丽·斯卡尔迪诺是新闻记者出身,1997年就职以来,出于对新闻事业的情怀,她竭尽全力地将《金融时报》扭亏为盈。尽管在她的整个任职期间,有关剥离《金融时报》资产的讨论和传闻就从未停止过。但她十分清楚,培生的营业收入和利润都主要来源于教育出版及服务板块,因此,她在全力挽救发展《金融时报》和《经济学人》的同时,也将重要的资源注入教育板块,使培生教育成为全世界教育出版及服务的第一品牌。在她离任前,她将企鹅出版社与贝塔斯曼的兰登书屋合并。而在新任培生CEO范岳涵就职后,水到渠成地就剥离了《金融时报》和《经济学人》。
培生将大众出版和财经新闻及资讯业务剥离,将教育出版与教育服务归核化为战略发展方向,有其充分的理由:其一,英语是世界普通话,经济全球化使英语教育及相关考试及服务的需求日益上升。英国是英语的母国,任何国家都无法与其争夺这一地位。其二,北美的美国、加拿大与英国在文化教育、经济、政治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仅北美的教育市场就可以使培生教育集团获得了50%以上的营业收入。但教育出版与教育服务具有相当复杂的细分板块,除了传统的教材教辅图书出版外,还有语言培训板块、在线教育板块、考试服务板块等,这些板块都需要专门的人才进行产品与服务的创新研发,需要加大力量进行政府公关、市场拓展与推广。
(三)通过并购强化核心业务或向数字化方向转型
通过并购强化核心业务是近五六年来欧美传媒业资本运营的第三个趋势。在这个趋势中我们可以分两种情况进行分析:传统传媒企业如迪士尼、阿克塞尔·施普林格报业集团(Axel Springer Publishing Group),互联网企业如亚马逊、苹果、脸书等。这两类企业由于各自的资源情况不同,发展战略不同,其并购的具体目的也有差异。
在传统传媒企业中,迪士尼的战略是通过并购使其原有核心竞争力得到进一步加强。而阿克塞尔·施普林格出版集团则是通过并购使其业务向数字化方向转型。
1. 通过并购使其原有核心竞争力得到进一步加强
迪士尼是近五六年中通过并购强化核心业务做得最好的传统传媒集团之一。
从1923年迪士尼兄弟成立迪斯尼公司,专事动画创作,到现在成为全球著名的综合娱乐集团,拥有传媒网络、影视娱乐、主题乐园、消费品和互动媒体五大主营业务,并购在迪士尼的发展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这种并购基因在近五六年中继续发扬光大,同时,因应数字化冲击,近年来迪士尼的并购也有其新的特点。
迪士尼是从动画创意和制作起家的传媒企业,它的核心竞争力首先来源于迪士尼的一系列动画形象和动画电影、电视剧。围绕这些脍炙人口的动画形象和动画作品,迪士尼打造出完整的动漫产业链:影视动画片的创作生产—电视台、电影院的播出与放映—动漫图书的出版发行—音像制品的发行—形象版权的授权代理—衍生产品的开发与营销—主题公园,形成了目前的综合娱乐集团的业务架构。在迪士尼的发展过程中,迪士尼兄弟还发现,优秀内容还需要畅通的多样化的传播渠道的支持。
基于以上考虑,迪士尼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了进一步的一系列大型收购,使迪士尼由以内容创意为主的公司转变为内容创意制作为核心资产同时拥有传播渠道的综合性娱乐传媒集团。
1996年,迪士尼以190亿美元的价格收购美国广播公司(American Broadcasting Company,ABC),而ABC拥有全球最大的娱乐与体育节目电视网ESPN(Entertainment and Sports Programming Network)80%的股份,这意味着在完成收购后迪士尼就控制了ESPN。2001年,迪士尼以52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FOX家庭频道,并在收购后改名为ABC家庭频道。2006年和2009年,迪士尼分别以74亿美元、42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皮克斯动画、漫威工作室。
2010年前后,由于移动互联网的普及,传媒产业格局再次重构。新技术对传统传媒企业的冲击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由于移动互联网的普及,基于移动互联网的新媒体、新渠道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这些新媒体、新渠道以其便捷、互动、时尚、平民化、海量内容、可自主选择等特点很快吸引了大批年轻受众。传统的传媒渠道受到极大冲击,不仅纸质图书、报纸、杂志的受众和广告大幅下降,而且原本是影视娱乐业主要传播渠道的影院、有线电视、卫星电视等也大受影响。第二,基于移动互联网的新媒体、新渠道的大量出现,凸显内容资产的稀缺性、珍贵性。
面对这些新情况,迪士尼保持了住了产业战略上的理性精神,以一系列资产收购来应对。
2009年,迪士尼以大约3500万美元的价格收购了视频网站Hulu 29%的股权,2012年由于Hulu赎回部分股东权益,其持股比例进一步增至32%。迪士尼投资Hulu,就是为了在互联网媒体中尽快入局,在新一轮传媒产业格局重构中占据先机。
在2014年以后资本运营中,我们可以看到迪士尼对新技术和新媒体的高度重视。迪士尼希望通过对新技术和新媒体的投资以及资产收购等,加强其在新技术和新媒体领域的话语权。
2014年8月,迪士尼就通过迪士尼与赫斯特合资成立的风投机构A&E Networks以2.5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新媒体公司Vice Media 10%的股份。2015年11月至12月,迪斯尼又接连两次投资Vice Media,两笔投资共4亿美元。Vice Media 1994年创立于加拿大蒙特利尔,最初以朋克杂志起家,后来通过大量投资转型为多媒体平台。目前Vice Media已发展成为“全球青年文化之声”的全媒体公司,其业务包括出版、网站、新闻、影视、广告及音乐厂牌等。
2014年12月,迪士尼以近10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Maker Studio,Maker Studio是Youtube最大的视频供应商,拥有3.8亿的订阅用户,每月有超过55亿次的观看次数。通过收购Maker Studio,迪士尼获得了进入互联网新媒体的通道,同时也拥有了Maker Studio的更了解年轻受众的创意制作人才。
2015年9月,迪士尼公司与来自上海的华人文化领投了位于美国硅谷的VR企业Jaunt,此次投资共6600万美元。这轮融资过后,Jaunt总融资金额达到了约1亿美元。这是虚拟现实领域独立创业公司的最高融资金额。Jaunt是集硬件、软件、工具、应用开发及内容生产于一身的VR行业领先公司,为世界一流的创意制作人提供影视娱乐的开创性表现手段。
除了上述投资和资产收购外,迪士尼从2014年起还推出了创业孵化器吸项目,吸引与其核心传媒业务相关的新技术、新媒体公司加入,以进一步强化迪士尼核心竞争力。截至2016年7月,迪士尼创业孵化器共支持了29个创业团队,其中2014年和2015年各10个,2016年9个。迪士尼创业孵化器支持的团队有以下特点:①多数面向年轻用户;②聚焦于VR技术、3D打印技术等新技术领域,同时进行独创内容的创意制作;③向年轻人、儿童、体育爱好者、游戏爱好者等提供服务的垂直领域在线平台,涵盖媒体娱乐领域多个细分环节。
迪士尼创业孵化器为这些入选的创业团队提供资金支持、专业的指导培训,还将迪士尼旗下卡通形象的使用权授予这些公司,允许它们进行内容和技术创新,在机会成熟时还将为这些企业举行项目路演,帮助它们获取进一步的融资。通过这些支持和帮助,迪士尼获得这些公司3%的股权,同时还可以从这些企业中获得许多更具创意的新故事、新产品、新业务。(8)
2. 通过并购使其业务向数字化方向转型
如果迪士尼是通过并购强化其原有核心竞争力,那么阿克塞尔·施普林格报业集团则是通过并购使其业务向数字化方向转型,以与亚马逊、谷歌、脸书等美国互联网巨头相对抗。阿克塞尔·施普林格报业集团是德国报刊出版商,拥有240份报纸和杂志,遍及欧洲35个国家。阿克塞尔·施普林格对数字化转型可以追溯到2002年,在阿克塞尔·施普林格CEO马塞亚斯·多夫纳(Mathias Döpfner)的主导下,就明确了数字化和国际化转型的战略。这两个战略的推进在近五六年中不断加速,并结出了可喜的成果。2014年阿克塞尔·施普林格30.3亿欧元总收入中53.2%(超过16亿欧元)来自数字业务,经营利润中72.1%来自数字业务。(9)2015年阿克塞尔·施普林格的营业收入和利润继续保持了这种良好态势。
2005年,阿克塞尔·施普林格参股了一家初创企业——求职网站Stepstone,虽然因为投资不大,收益不明显,但阿克塞尔·施普林格切切实实看到了数字化媒体的巨大潜力。经过审慎考虑,为了使集团的数字化战略推进得更加稳健、高效,阿克塞尔·施普林格建立了数字投资公司(Axel Springer Digital Ventures),统筹数字化项目的投资、并购业务。同时,引入硅谷模式,吸收硅谷合作伙伴,在德国柏林投资建立创业“加速器”和“孵化器”。经过对一系列数字化媒体的入股投资和资产收购,到2012年,阿克塞尔·施普林格的数字航母正式成形,位居欧洲出版传媒集团前列。
自2012年以来,阿克塞尔·施普林格又对数字化业务进行了频繁的资本运营,进一步强化其实力。
2012年,美国私募股权投资公司General Atlantic看好施普林格旗下的数字化分类广告资产,他们与施普林格合资组建了“施普林格数字分类广告公司”(Axel Springer Digital Classifieds,ASDC),施普林格把数字分类广告资产注入公司,占股70%,General Atlantic出资2.37亿欧元占股30%。2014年12月8日,施普林格宣布以4.46亿欧元(5.479亿美元)现金从合资企业股东General Atlantic手中购买15%的股份,使自己的持股从70%提升至85%。同时,施普林格保留在未来几年内以4.46亿欧元的价格购买GA剩下15%股份的优先选择权。
2013年,施普林格为了加快数字化转型步伐,卖掉了几份经营状况较好的报刊,获得约10亿美元资金,为进一步的投资并购做了资金准备。
由于美国是世界互联网业最发达的国家,阿克塞尔·施普林格近年来把资产收购的目光集中到了美国。自2014年以来,施普林格在美国投资或收购了如下数字化资产:美国新闻文化在线杂志OZY.com、视频新闻机构NowThis Media、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时尚数字媒体Livingly Media、数字媒体A Plus(A+)、青年新闻站点Mic.com、虚拟现实技术公司Jaunt、关注IT和创业的重量级博客媒体Business Insider、面向男性用户的新闻生活商务门户网站Thrillist,此外,施普林格在美国还投资了两家基金公司:数字媒体导向基金莱勒西伯风险基金(Lerer Hippeau Ventures)、硅谷天使投资基金(SV Angel)。
与这些并购同时进行的,是施普林格对数字化业务经营管理人才的培养和训练,马塞亚斯·多夫纳将施普林格79多位高管陆续派到硅谷,让他们实地体验、考察、学习硅谷人的思维方式、互联网知识、数字化业务的经营模式等,使施普林格在思想观念上、文化上进行彻底变革,以适应集团的数字化转型的要求。(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