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组员间引起共鸣的话题
有一个好办法可以避免组员间产生令人不快的分歧以及会激发嫉妒的比较,那就是组织一场关于丧失和失败的讨论。
丧失
谁没有经历过丧失,又有谁能够和一位正在经历丧失之痛的人斤斤计较呢?团体成员一般不会拒绝对此话题的讨论,然而选择这个主题还是具有一定风险的。关于丧失的讨论会很激烈,有时候会引发同情、担忧以及共情。通常这类讨论是积极的、大有裨益的,主要有以下两个原因。第一,通过了解丧失的细节,组员会加深对彼此的了解。第二,分享痛苦的感受能够帮助丧失者减轻痛苦,而对于这样一个普遍性话题的彼此交流也能够增强小组的凝聚力。不过,治疗师有时会过于信赖此类讨论的好处,而忽略了它也有可能激发团体的某些防御的事实。我们需要牢记,任何治疗方法都具有两面性。正是由于丧失是一个大家共有、无人能避免的话题,在此类讨论中组员间的分歧和不同都被暂时掩饰了。然而针对分歧和不同,以及对它们所引发的相应情感的忽视也同样会阻碍我们意识到羞耻感的存在。分歧与不同能够引发涉及社会阶级、宗教、种族、性别、人种和文化等方面的羞耻感(Storck,1998; White,1994)。
失败
与丧失类似,失败也是一个引人入胜的话题。不过,一般来说无法被分享或谈及的失败才是最令人羞愧的。而过度沉溺于失败的细节,则会令人忽视大众中这样一种倾向——在人群中想要得到关注只有很少的几种途径:非常好,或者极端坏。如果没能注意到这一点,作为团体带领者的治疗师就有可能在讨论中纵容一些不健康的规范被建立并存留于团体里。比如这些不健康的规范中的一类——“悲惨人生大赛”。在这类模式中,组员们常常会通过绘声绘色地描述悲惨故事来使自己脱颖而出。这种交流的方式通常构建于一种适应不良的行为的重复中,在我们长大成人的过程中,这种行为确保了我们可以持续地得到关注:只要你始终失败地原地踏步,不离开我们,我们就会一直爱你。
得到鼓励和允许、得以表达自己对于失败的悲叹的团体成员,会有意或是无意地倾向于崇拜并理想化他们的治疗师。团体的带领者如果允许甚至是鼓励这种理想化的存在,会使得团体的自尊水平持续低迷。通过投射性认同,团体成员自发地将自身具有的积极品质都集中到了治疗师身上。如果对于这种倾向不加以提醒和控制,团体讨论的话题就会集中于成员们的负面品质。比昂(Bion,1960)关于依赖性团体的基本假设(basic assumption dependency)描绘的就是此类现象。与之相应,觉察到此类理想化动力,可以让咨询师注意到为什么有的组员不情愿分享他们的成就。由于人类的奋斗和竞争本能,成就能够立刻彰显组员间的不同。举个例子来说,展现组员不同的职业或经济状况会引发嫉妒(Dubner,1998),从而导致羞耻感。
案例分析
艾德是一名50岁的单身男子,最近他遇到了一名曾经和他一起在大学学习化学的女同学。毕业后艾德选择继续深造理论化学,而那位女同学则选择了分子生物学。现在,她已是一所著名大学的全职教授,而艾德则是一个毫不起眼的金融分析师。和这位曾经的同窗相比,他有了深深的挫败感。
在团体讨论中,组员们试图宽慰艾德,举例论证想要让他相信自己只是运气不好,选择了一个就业率很差的专业。当年还是个学生的他怎么能够预料到,20年后分子生物学会变成一个“黄金领域”呢?
作为小组带领者的治疗师询问艾德,他怎么看待其他组员的成功与失败。艾德详细阐述了自己对于工作的看法并依次评价了每位组员。然而在这一点评中,他却独独跳过了治疗师本人。当发现没有人意识到这份忽视时,治疗师选择将它作为一个问题摆到了整个小组面前。
怀着敬意,艾德解释说由于治疗师并未向团体表露过多个人的信息,他无法对治疗师做出什么评价。他又补充说,早在入组以前他就曾打听过治疗师,当时从不同的人那里都得到了对于治疗师的好评。然而小组成员们似乎并没有兴趣知道艾德到底了解到了关于治疗师的什么好评。卡罗尔仍在滔滔不绝她与男朋友每况愈下的爱情故事。而其他组员选择讲述自己的失败经历作为回应,过去的几个月来这个小组似乎一直维持着这样一种讨论模式。
看起来整个小组似乎有些过度倾向并关注于失败的话题,于是治疗师继续提问:“为什么没人愿意分享点好事呢?你们甚至都不愿意听听别人是怎么夸我的!”“哟,某医生想要我们夸夸他呢。”丽达,一位时常攻击治疗师的组员阴阳怪气地讽刺道。治疗师没有气馁,而是进一步指出,由于担心被攻击、诋毁或者不被认可,组员们宁可把他当作一个未加公开的嫉妒对象,也不愿讨论他们自己的成就。
大家似乎接纳了这种说法。他们开始对嫉妒这个主题表现出很大的兴趣,同时开始讨论另一个很少被谈及的话题:组员之间的竞争。凯瑟琳表示,她很嫉妒团体里有其他三位成员在小组活动之外和治疗师还有单独的个体咨询关系。爱丽丝则说她把丽达当作竞争对手,并暗暗和她攀比谁更受治疗师的喜爱。山姆说玛莎总能让他想起自己那个从小就受到父亲偏爱的姐姐。洛伊丝则回忆说,大约6个月前丽达经历了一次情绪的爆发,当她叫嚣着再也不会回来并夺门而出后,治疗师给她写了一封非常情真意切的信。洛伊丝带着渴望的神情承认,她从未收到过这样的信件和关怀。接着她又坦陈了对于自身肥胖体态的厌恶和羞耻,她感到所有的女性组员都比她有魅力。
到底是哪一点启发了治疗师,让他选择面质小组利用讨论失败来避免陷入其他更加令人痛苦的议题这一现象呢?首先,治疗师注意到了组员们对于听他的好话不感兴趣。然后,治疗师对自己进行了探索和反思,考虑为什么自己在决定是否要把团体的注意力导向这个发现时产生了犹豫。最后,当他发现,组员们更倾向于耻笑他而不是直面自己的阻抗时,他就明白,是时候正式处理这个问题了。换句话说,治疗师本人由于害怕自己不受欢迎而对这个问题产生的本能抗拒和他的组员的心理状态如出一辙:分享自己的成就也许会招致嫉妒,而这些嫉妒会引出来自其他组员的风言风语,使自己受到耻笑和羞辱。
也有些组员是因为竞争和嫉妒以外的其他原因不愿谈及自己的成就。无论多么成功,他们总觉得自己名不副实,所以在他们心中自己的辉煌成绩总是夹杂着一丝羞耻的色彩。
请特别留意丧失与失败议题的以下作用:帮助避免组员之间因不同而产生的嫉妒。嫉妒者总认为是别人夺走了自己需要的资源;他们认为那些更幸运的人都是吝啬的,他们拥有那么多却不愿意分享。嫉妒者总是通过无情地批判别人的所得来避免思考自己所欠缺的部分,并以此来逃避这些欠缺和不足可能带来的羞耻感。
与此相应地,被嫉妒的人往往会选择先发制人,通过降低自己成就的重要性来避免陷入被嫉妒的境地(Kreeger,1992)。由于成就可能会令他人产生想要破坏的想法,而基于这种动机的行动可能会引发羞耻感,这样做就可以有效地防御此类羞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