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留下一颗有趣的菠萝

我有许许多多的藏品，其中自然也包括它，这颗菠萝。至于它的来处，大抵也没多少故事可讲，我得到它是在某家火锅店的水果拼盘里，自然也非什么来自不易的东西，但我却仍然喜欢这菠萝。我是个念旧的人，保留它至今，也无非是因为它多多少少能留存些我童年的记忆，连同那些曾经梦想着却怎么也得不到的东西。

我有一个贪心的童年，贪心是因为想要的太多。

早在上学读书以前，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过年的时候跟着父母一起去看秧歌，看秧歌自然也不是因为喜欢秧歌，而是喜欢灯笼。有什么区别呢，大致是那些举着灯笼在秧歌场子里扭累了的人偷偷地灭了灯笼，把它们立在某块田里，自己去了别处偷闲。我便有了机会上前去从那灯笼上拆下一朵花下来，那些花全部都是灯笼的主人一叶一叶亲手粘上去的。有的牡丹形状，有的绣球形状，红的黄的粉的各种颜色，再配上绿叶做底色，极为好看。我从那些被主人藏在田里的灯笼上摘下许多花儿，带回家，将它们都变成我的珍藏品。再后来，我读书了，长大了些，对秧歌不再感兴趣，对摘花也不再感兴趣，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那些手工做的纸花了。

8岁那一年，偶然间吃到了一口邻居小朋友的小零食，那种椭圆形的小饼干的样子，微微甜，又有一点点咸味，咬一口，脆脆的，嚼起来耳朵根都能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还带着一点点米香。那时我便有了第一个梦想，希望我也能拥有那样的零食。难过的是我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东西，邻居小朋友也没再吃过，我也羞于开口去问，我去过的那些乡间小卖部也没有那种东西的影子，甚至于我都不知道它叫做什么。再后来我便放弃了这一伟大而又艰难的梦想，也慢慢忘记了那让我寻找了好多年的美味。

同样是在读小学的时候，我那般酷爱洋娃娃，这大概是每个女孩子的公主梦。我知道自己家里穷，或许也没钱买什么好看的洋娃娃，那一年，那一天，我在乡间集市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预估可以在我的家庭承受范围内的洋娃娃，一个漂亮的金发小公主的样子，我爱极了。站在那个小摊子前央求母亲很久，母亲最终以“那东西又不能填饱肚子，没什么用”这样的理由拒绝了我，我清楚地记得它市值2元人民币。于是这个价值2元钱的梦想也夭折在记忆中了，要说没有遗憾，那自然是假的，只是我也不怪母亲，那时，两元钱甚至可以买五斤西红柿，五斤西红柿什么概念呢，就是有了它们，我和弟弟可以两个月不再吵着嚷着要吃好吃的。

贫穷就是这个样子，它让你提前知道什么叫活着的成本，提前教会你什么叫做“可望而不可即”。

十几年后，我终于知道了那种脆脆的零食叫做“雪饼”或者“米饼”，大的小的超市到处都有，但是我已经不喜欢吃了。也终于买得起那些曾经“可望不可即”的洋娃娃了，但是却也不再感兴趣了。倒也不是全然不感兴趣，在那些大的小的超市里，我也时常会顺便带回来一包雪饼，买回来却又不想吃，只是放在那里。路过某些卖小玩具的地方也总会在旁边停留许久，我知道我已经不喜欢了，但却迟迟舍不得离开那个地方。

那日与朋友在火锅店看到那个拼盘，上面插着几只纸做的菠萝，我很喜欢，我想起了那个夜间在田里偷偷拆卸别人灯笼上的纸花的自己，想起了那个对雪饼念念不忘许多年的自己，也想起了那个曾经因为两块钱的洋娃娃哭了一下午的自己。

留着它，是因为它是一颗有趣的菠萝，我想把它留给那个曾经的我，也给那个未来的我。

如今，我大概也能明白，为何自己会在已经不喜欢了的东西上依然那么执着，因为曾经喜欢过。

或许如今的执着于那些的，是残留在体内的那个曾经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