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坛酒大齐亡
大齐国最后的哀歌是叛军攻入京城的那日，柔嘉长公主的驸马，那个被整个大齐国百姓看不起的男人坐在城门上，怒斥自己的父兄、叛军头领，以及镇北侯！
那日他理了头发，刮了胡子，穿着大婚时的衣裳，暗红的底，绣着暗金色的繁花，他的纱帽摘下扔下了城楼，不足而立的年纪一如少年时。
他的举动让大哥萧嵘的马止于城门前，萧嵘本是攻城先锋，如今因自己的弟弟而不敢再上前。因为他在前一夜知道了长公主殉国的消息，也知道了长公主府上下两百人没有一个苟活，就连弟弟的妾室，那个生了孩子的女人也没能从那里出来，关键没人逼他们，全是自愿。
唯一不同的是，那些人选择死亡的方式不同，并不是所有人都服毒。
此时的他非常害怕，因为在这以前，弟弟刚向他求情，求他饶过长公主。他答应了，只要长公主写下降书。谁想到那女子这样刚烈，竟直接选择死亡。
这样一来，天下百姓如何看待他们？残忍，毫无仁德之心，逼死大齐皇室，那么未来兔死狗烹跟着他们谁也没有好下场！
无论如何，事态不能再恶化下去，待攻入京城，大齐皇室中人一律厚葬！这是他们所有人达成的共识，可惜第一步就遇到了难题，他的弟弟昨日杀了他们的人，如今还站在城楼上，明显是不许他们攻入京城。
城门高数丈，萧峥坐在最险要的位置，面无表情的看向叛军的十万大军。
萧嵘大声喊道：“二弟，你在那里做甚？快下来！咱们马上就胜利了，你看到了吗？”
男子哈哈哈大笑出声，他说：“大哥，弟弟学了近三十年的忠君爱国，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亲哥哥会成了叛军……”
这话引得城楼下的众人大怒，有人在历数已故皇帝上位以来的种种罪行，有人破口大骂，有人已经搭弓准备见将城门上的人射下来……
“放下你们手里的弓箭！住嘴！”萧嵘脸色苍白，眼中是惊慌。
他不是因为被自己的弟弟叫破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看明白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他招手让亲卫来到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并一手压在亲卫肩头，表示他信任他，希望他不要辜负他的信任。
“大将军放心！”那人一脸凝重地离开。
萧嵘抬起头，看到萧峥往城门口仍烈酒坛子，还有木柴和被褥，不一会儿就点燃了大火。
城墙上，萧峥给自己灌了一口烈酒，呛得咳出眼泪。
萧嵘蹙眉，大声道：“二弟，你想要什么，大哥能满足的一定都满足你！”
“我要赵柔嘉活过来！”萧峥抹掉嘴角的酒渍，仰头看着湛蓝的苍穹，仿佛他要的那个人就藏在某一朵云彩后面。
“她已经死了，你要大哥去哪里给你寻个赵柔嘉回来？”
萧峥笑着看城门下的大哥，他说：“大哥，我的妻是大齐的长公主，我算半个大齐皇室中人，算半个赵家人！今日我为护我家园死，为大齐殉葬，爹娘、祖母就烦劳大哥照顾。”
“萧峥！你不孝！”萧嵘慌得恨不得从马上一跃而上，将自己的弟弟救下来。
“我不孝你不忠，天下人不知要如何看待我萧家子。”萧峥笑了，他流着眼泪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你既还记得家族荣辱就快下来。”
萧峥充耳不闻道：“大哥，你可知徐玉妍徐姐姐当年的孩子是她自己给自己下药没了的，她根本不想生下赵家血脉，她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你高兴吗？”
“你说这个想为赵柔嘉开脱？”萧嵘握紧缰绳，他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
“我失了嫡子，也不会有嫡子，是因为徐玉妍把害自己失了孩子的药，加大药量让柔嘉吃了。她一直在害柔嘉，她的弟弟还怂恿大哥你为他们家卖命，承担这亡国的千古骂名。”
“这都是我自愿的，我只要她……”
“我亲手杀了徐玉妍为我的妻族报仇了！”萧峥大笑，“可惜，没能拿下徐青藤的项上人头！”
萧嵘震惊道：“你杀了玉妍？”
“是啊！我杀了徐玉妍，杀了废后。她早该死了！”萧峥喝了一大口酒，“他们徐家姐弟都不是好东西！乱臣贼子竟还想做皇帝，痴人说梦！”
萧嵘眼底隐现恨意，“你就因为赵柔嘉，你因为赵柔嘉杀了玉妍？你知不知道她多么命苦，你知不知道我马上就能接她出宫，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你为了一个女人，一点都不为大哥着想？”
“大哥何尝不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亲手害死自己侄儿，害得弟弟家破人亡的女人变成了一个不忠不义的人！”
“你难道忘记了赵氏当初对我萧国公府的打压？你难道忘记了赵柔嘉是怎样将你抢了去，害你与徐二姑娘分开。”
“我没忘。”萧峥说：“可我也没忘，徐静娴诬陷我，说怀了我的孩子；她带上何映离间我与长公主的感情，害我们夫妻成了陌生人……一天前，她还要嫁给我。简直做梦！同旁人生了三个孩子，竟还天真的以为我会娶她！若说柔嘉当年打压我，眼下徐静娴只会打压的更厉害。”
萧峥一脸绝望的想，早知有今日当时就该结果了她。
如此想着，城墙下传来一声清脆的童音：“爹！”
跟着第二声起，“爹爹！——”
孩子的声音或可涤荡灵魂，萧峥望向自己的孩子。眼中有不舍，但嘴里的话却不见半分留恋，他说：“大哥以为我会为了这俩个小崽子放弃殉国？”
“二公子，长公主绝对不忍心你殉国，再说……”
“放肆！主人在说话，何时允许你一个下人多嘴？！”萧峥怒喝道：“将孩子带走，我不想看到他们。”
“二弟，孩子还小，还需要父亲教导，你快些从城楼上下来。大哥不怪你杀了玉妍，不怪你阵前叫骂。”
萧峥又扔下一坛子酒，顿时酒香四溢。就在人群转移了注意力，他一跃而下，仿佛一只看到了猎物的鹰不计后果的俯冲而下，霎时血浸在酒液里，萧峥脸带笑容没了呼吸。
“萧峥！——”萧嵘心痛的闭上了眼睛，他不忍再看一眼，只嘱咐属下去收尸，另让丫鬟芷兰带着俩孩子离开。
“大将军，我们进去吧？”一切收拾妥当，萧嵘才敢看面前的大门，可是这大门他却无论如何不愿意进了。
因为只要从这里进去就是踏着他亲弟弟的尸骨去享受荣华富贵，他红着眼睛说：“你们进去吧！”
身边诸人也知道他的心思，没再勉强他。看着他的属下带着一群人踩着他弟弟方才流血的地方，听着那一声声呐喊，一直处在迷之混沌的大脑忽然清醒过来。
他为什么要成为叛臣？因为本该属于他的女人被皇帝夺了去，因为自己弟弟的婚姻被长公主毁了！皇帝娶了他心爱的女人却不好好珍惜，让自己的妹子欺凌她，害她失了孩子……
可是，如果那孩子是玉妍本就没打算要的呢？
他听徐青藤说的，要将自己的妹妹重新配给弟弟，按说他该替弟弟答应，按说他该高兴，但当时他拒绝了。
徐静娴给别的男人生了三个孩子，前前后后有三个男人那么多，哪里还配得上他的弟弟？
如今，萧嵘才醒悟，忙了这么久不过给他人做嫁衣裳。成为叛臣，是灭大齐的主力，永永远远臭名千古，这不该是他求的！
可现在醒悟有什么用？晚了啊！他已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