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九里蔷薇

那日，悠扬君与和乐仙子下界，一路游山玩水，顺路降妖除魔。

适逢蜀山旧地，勾起和乐许多记忆。那一片水边，和乐正撮土为香祭拜，感念几百年前此地战死的冰龙将军白雪和凡人将军高飞扬。

时而水中蹿出一怪兽名呜嘶，其眼目渥黑，声嘶如啸，喘喘乎地动山摇也。

悠扬君挺身而出，与恶兽搏击。

说来也怪，悠扬君几百年骁勇善战并无败绩，而此时竟是着了那呜嘶一爪，轰地倒地不起。

和乐骇然失色，惊慌扶起悠扬君的身体。而悠扬君的身体在和乐手中已慢慢化去，最后缩成一片黑色月牙形龙鳞。

和乐仙子手持那片黑色月牙形龙鳞，默然无泪。那呜嘶见了那龙鳞，竟是慌忙逃窜，遁入水中无踪迹矣。

龙山深潭，龙王冢前。

和乐终于明白悠扬君的身世，也终于给自己还名“白玉”。

原来，悠扬君的身世竟是如此离奇。六百年前，龙后白玉坠入太湖后，龙王黑石伤心至极，竟无声息地退落下的一身龙鳞。

黑色龙鳞吸太湖仙气而化为人形，投胎高悠扬，开启与凡人寒冰的一世爱恋。寒冰重回战神白玉，高悠扬仍旧一心相随。黑石不知高悠扬乃其分身，高悠扬亦不知黑石是其魂主。二者相争，最终黑石退却，选择成全白玉，给她一个凡人的幸福，许其与高悠扬恩爱一世。

而当白玉的凡人命数终结，黑石终究舍不得她魂飞魄散，以还魂丹救之。白玉飞升天界，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仙。而高悠扬魂灵有知，竟是执著跟随，亦是修道飞升，成为天界悠扬君。因为高悠扬乃黑石龙鳞精华所化，投身为人已是天命垂怜，更因其执着飞升，耗了其本身龙王黑石的命数，再加上龙王黑石几百年征战杀伐，颇为疲惫，所以天龙两界大战时，黑石不堪力竭而亡。

黑石死后，悠扬君失去了魂主，亦是不久轰然而辞世。

天帝慕白得知此事，专门赶往龙山看望白玉。

“和乐，你与本座归天界去罢！”在慕白心里，她永远是“和乐”。天帝将失恋无依的白玉接回九重天，处处安危照顾。

届时龙族有些微乱，飞龙族本族内颇以新龙王黑珲年轻且身旁并无年长者引导教育，蠢蠢欲生出事端。如此，白玉不免心忧，几番要回到龙山去支持年幼的儿子，而天帝慕白为了讨白玉欢心，要为其举行册立天后的大典以震慑龙族。

“和乐，本座为你思量，如此才是妥当。你成为我慕白的天后，既是龙族与天界的和睦大事，也圆了我这孤家天帝的夙愿，又可震慑那些心怀不轨者，更堵了那起小人的嘴。你看如何？”慕白窃窃与白玉商议。

白玉难以面对慕白。她和他几百年的相知相识，在她与黑石成婚前，她还是北极雪域之王，他二话不说就将东北众多巨兽赠予她，只为看她微微一笑。她坠入太湖化作一粒珍珠，是他追随而至为她添了命数，少了她千年的苦苦修行。她在凡界浩荡一世，有高悠扬娓娓跟随，更有他慕白下界护佑。

……

那蜿蜒的几百年时光里，终究是她白玉欠下了他慕白，不管他是那个傲然于天地间一身正气的天帝第十一子，还是如今掌管天界众生主持正义的天帝本尊，他总像是她的朋友一样，未曾远离。

白玉感念慕白之处处维护。“若是能给别人带来快乐，应不能自私、自闭。”白玉最终同意慕白的提议，愿以微薄之躯为龙族和天界的和睦做出贡献。

天后册立大典上，白玉一如六百年前与黑石大婚时那般，青春美丽，仙气萦绕，仙姿丰绰。天帝慕白万分欣喜。

而那九重天忽然闯入一条黑色的六翅飞龙。其气势无比，瞬间将所有天兵天将如数击败，并在大庭广众睽睽众目之下将准天后掳走。天界无一仙一将敢与六翅飞龙正面抗拒。慕白率众天兵天将寻迹追踪，天上地下寻觅，竟是痴痴几十年光景。

白玉一路留下自己的踪迹，企盼天界和龙山众龙能循着自己的气息追踪而来。那些踪迹被六翅飞龙如数追缴。于是，白玉不得已而决定亲手杀死六翅飞龙以逃出他的控制。白玉多次出手，均以失败告终。

白玉只能抑郁，从天界到地中海，再到蜀山、东海、北极，而龙族和天界竟然无一知晓六翅飞龙与她的踪迹。

六翅飞龙是一条身手不凡的龙，也是一条笨龙，他还不会幻化人形，只会带着白玉满世界漂游。

一龙一仙，若不是这强掳的关系，也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

那日路过金陵城。三四百年前的建康城已经改名叫石头城，又叫金陵城。城中有一处院落据说是前朝遗迹，曾住着一位蛮骄矜的小姐。那院落蔷薇芬芳，花团锦簇。

“过来看一看！看一看！这一根是前朝战神吹过的箫，这一根是战神夫人吹过的管……看一看嘛，真的呀，我不骗你的呀！”

集市上的吆喝，白玉在六翅飞龙的背上也听得清楚。

高悠扬吹过的箫，她为他和乐的管。都成了前朝遗迹！白玉的眼，终于滑过一滴泪来。

那滴泪落到六翅飞龙的背上，六翅飞龙终于想明白了白玉原来喜欢吹箫，喜欢满园灿烂的蔷薇花。

那六翅飞龙不知怎么竟认识巍螺山地界，甚至轻易进入了先龙王黑石设下的结界。山中、水边，六翅飞龙学着人的样子结庐而居，又去城中偷来蔷薇枝条和九里香的幼枝亲手种起来。

六翅飞龙更去偷来一箫一管。筑过水坝，打理过花枝，房前清理几沟排水，他便学着人的样子吹箫。那样子，别提有多笨拙，白玉竟然在飞龙面前笑了。六翅飞龙第一次看到白玉的笑颜，竟是有一瞬呆在那儿不知怎么办。

白玉拿起三百多年的那根箫管，说：“我为他吹管和乐的人，是我的丈夫。凡人一世，他叫高悠扬；成仙半世，最终化作一片龙鳞……”

白玉的脸上，多了泪水。

六翅飞龙呆呆地望着。

白玉拿出那片黑色的月牙形龙鳞，正想对那六翅飞龙说拒绝他的话时，她手中的龙鳞竟是自然飞过六翅飞龙的胸口，与六翅飞龙浑然一体。

白玉的心砰砰跳起来，近乎停止一般不可思议。

不可能！

那时，六翅飞龙已经解锁了新技能，化为了人形。他的脸，与高悠扬无异。

“你是谁？”白玉惊问。

他也不知道他是谁！六翅飞龙重生那日，没有记忆。

“你怎么会长出六张翅膀？”白玉问他。

六翅飞龙打重生之日就是如此，他并不知道龙还有不是六翅的。

“你什么都记不得了，怎么还知道上九重天呢？”白玉问。

六翅飞龙一脸懵，他确实什么都不记得，却对那一围蔷薇与箫管之音很熟悉，却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他非抢不可的。他说：“我可以栽花、吹箫，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也可以拿刀子戳我！但是……你不能走！你不能离开我！”

六翅飞龙在白玉跟前炫出绝技，顿时电闪雷鸣晴天霹雳风云变幻。飞龙在天，呼风唤雨，是六百年前黑石率众出征西方夜炙的阵势。

白玉知道，曾经那条黑龙黑石已然复活，他长出了六翅，与一张高悠扬的脸。

玄武湖畔，巍螺山，龙王黑珲在每一年的初雪之日定会携了八个弟弟妹妹上山顶叩拜祭祀，感谢母亲白玉生养之圣恩。

这日，巍螺山山顶白雪皑皑，巍螺山深处却繁花旖旎，九里香与蔷薇的香气弥漫山间。六翅飞龙化了人形正在此处打理花枝，与白玉烹茶烧水吹箫画画。

黑珲见此情形喜极而泣，当即率领众弟妹们跪认生父。白玉请众龙儿喝茶，而六翅飞龙却无以为意，只以白玉为念。

白玉说：“他什么也记不得了。”

龙儿们却道“无妨”。

那时，天帝慕白遍寻白玉不着，心里魔障。他竟下令让龙王黑珲剿灭族中所有黑色多翅飞龙。黑珲虽然年幼，却深受父母教诲，深知身为龙王的责任，并未照办。

慕白由此与黑珲生出嫌隙。

慕白终于知道白玉与复活后的黑石归隐于巍螺山，他不敢前去骚扰但却无法控制心中嫉妒。慕白竟私启方便之门，提升尚在在人间经受百世轮回的乌雅成仙。

黑石曾经的侧妃乌雅再次归来，却因为在凡间与凡人相恋刻骨铭心，她眼里根本看不到黑石。她日日在龙山上跪求天帝，允其下界与凡人一聚。慕白置若罔闻，倒是嫦娥心善，见不得生生离别。嫦娥想了个笨法子，让乌雅因错渡劫再度下凡也就罢了。

白玉说，若不是嫦娥的法子，真恐乌雅爱而不得再生罪恶之心。

嫦娥微微一笑，回了广寒宫，花下酒后，白衣一舞。

就此，失去前世记忆的六翅飞龙黑石与失去龙神龙骨的白玉，隐居于巍螺山，九龙时常拜会，一家十一口和享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