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寂寞非孤独，孤独能医人：章二十三
今天这个二十一世纪初的中国，很少有中国人会给自己起一个“字。”大家更多的时候直呼其名，即便有“字”也用不上。“字”更多的是变成了一种文化符号，标志着传承。泽尔在很早以前就给自己起了“字，”叫“孛莲，”取孛字冲破束缚之意、莲字出淤泥而不染之意。
在汉服群里很多人都给自己起了字，泽尔也将自己的字告诉了大家。词珊见大家都起了字，她也想给自己起一个。但是字哪儿有那么好起，词珊想找人请教，想来想去她想到了泽尔。泽尔依然在为找工作的事发愁，当词珊通过手机找他帮忙的时候他是拒绝的。词珊问为什么，泽尔如实回答。得知原因后词珊心生一计，承诺只要泽尔帮她起好字后就允许泽尔到她和吴穗开的店里工作。泽尔犹豫了一会儿，他考虑到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能找到一份工作，于是欣然接受。
第二天泽尔来到词珊和吴穗的店，吴穗知道泽尔的来意便让他到库房里见词珊。两人见面互相寒暄了几句，接着泽尔取出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指着上面的“安玖”两字告诉词珊这就是她的字。
词珊问是何意，泽尔指着“词珊、ευαγγελιον、安玖”依次解释道：“这是你的名字“词珊”的小篆，分别代表言词和美玉的意思。ευαγγελιον是希腊单词，意思是美好的音信。我觉得ευαγγελιον和你（词珊）很配，ευαγγελιον转写成拉丁字母后是euangelion，再然后变成了angel，天使的意思。angel的音译是安玖，所以我决定给你起的字就叫安玖。”
词珊听后笑了笑、点了点头，说道：“还挺洋气。”接着指着安玖问道：“那你给我解释下这两个字都什么意思吧？”泽尔指着安玖旁边的小篆回答：“安的边框是一个房子的象形，在房子里面是一个席地而坐的女人，整体的意思是女人安详的坐在家中的意思。玖是左右结构，左边是玉字，右边长久的久是声旁，注释玖字的发音，整体的意思还是美玉的意思。”词珊听毕沉默了一会儿，说道：“そうか！（日语：这样啊）接下来就该是我兑现承诺的时候啦！”言毕词珊带泽尔熟悉了一下店，当天泽尔就进入了工作。
店里的重体力活基本都由泽尔来干，泽尔并没抱怨，他觉得这是理所应当。因为工作需要泽尔被邀进工作群，词珊会第一时间将自己从B站发布的视频分享到群里，泽尔见状有些心动，他也想做些视频分享些什么。
他想了，也做了。但结果不尽如人意，不仅播放量少的可怜，而且收到好多辱骂、侮辱性的评论。泽尔怎能不怀疑自己，心凉了好久，之后把全部视频都删了。他试着说服自己，提升视频质量、以最全面的知识让看视频的人找不到破绽无法反驳……但一想到那些否定他的话，他就觉得好丢脸、曾经满世界对他的敌意又变成一根根手指戳他的头、他不敢面对那些骂他的人，因为在他的意识里那些骂他的人认定他是loser（英语：失败者），他哪怕解释一千遍一万遍又有什么用？！
泽尔说服不了自己，同时也知道自己的苦也无处诉说，所以他只能像平常那样对别人露出笑脸，让看到他的人都不觉得他经历了什么痛苦。在店里工作，词珊和吴穗觉得泽尔一如既往。闲暇时三人都喜欢练字（多数是练硬笔字），吴穗的草书刚劲有力、词珊的瘦金似闪星光、泽尔的小篆线条柔和。对于汉字的会意，词珊和吴穗懂得没有泽尔多，每逢两人有不懂的汉字找泽尔解答，泽尔都会耐心的教。时间长了词珊和吴穗都认泽尔做自己的男闺蜜，泽尔开玩笑的说道“喝酒喝的过我，我就当。”词珊和吴穗紧抓句子中的漏洞“没规定必需一对一的喝！”结果就是泽尔一个人挑战词珊和吴穗两个人，结果可想而知，泽尔惨败，从此成了两个人的男闺蜜。
泽尔心里始终不忘和乌媞铃的约定，对于词珊和吴穗尽管经常见面也没心生恋情，在身体和语言上也不显露任何挑逗或者骚扰的信号。他就像一个普通朋友，能让词珊和吴穗在他面前不必过分注重个人形象、甚至能适当的开点玩笑。
在词珊和吴穗的眼里，泽尔似乎没有苦恼一样。她们能这么想，很难说她们和泽尔的感情真的有那么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的好复杂，看似坚韧却能在一秒化作尘埃。我们以为我们什么都懂，却不知道自己已然变成一台复读机。
泽尔的父亲陆本有些担心泽尔的未来，于是他找了一次和泽尔单独相处的机会，坐在泽尔的对面，看着低头不语的泽尔问他有什么理想没有？陆本从未和泽尔说过心里话，这么突然的热情让泽尔浑身都不自在，泽尔没有回答父亲对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爸，你今天咋了？好诡异啊，不像你啊？！”
陆本愤怒的拍了声桌子，怒目圆睁的看着泽尔，见泽尔一声不吭的低着头便怒道：“你就没个理想吗？！我23岁就和你妈结婚、赚钱养家，可你呢？！你说你学外语都学了些什么呀，学了这几年能给你饭吃吗？！看书就看些没用的小说，心都用来看那些没用的东西！你不该自己努力吗？指望我从屁股后头赶着你吗？你指望我养着你吗？（陆本的声音哽咽了，眼神变得模糊）你自己争争气……”
“唉呀我错啦！”泽尔没等陆本把话说完便不耐烦的打断，“我没用行了吧？！快别说了。”陆本不打算停嘴，他必须让泽尔认同他，他着急的说：“我没说你没用！关键你得让你学的东西、读的东西给你带来饭吃，你现在没饿过肚子觉得精神文明重要，等你饿过肚子你就知道吃饭是第一位的啦！”
泽尔痛苦的揉着太阳穴说道：“你说的我都懂，别当我是傻子。”陆本接着问道：“那你有什么想做的吗？”泽尔决定试一试，说下自己的想法，于是回了一句“我想写小说，已经写了好多，够出三本了。”陆本问道：“写小说能给你饭吃吗？！看没用的小说，写没用的小说！……”
“唉呀我错啦！”泽尔再一次不耐烦的说道，“我就知道不该和你说什么心里话！”陆本怒道“你把你想法说出来呀！你想做什么呀？！”泽尔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的说道“有用吗？你觉得我是废物，我解释再多遍有用吗？！”陆本疑惑道“你胡扯！我有说过吗？！”听毕泽尔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父亲，用来自深渊的声音反驳道：“你再说你没有。”
泽尔小的时候不听陆本的话陆本就用打的方式让泽尔听话，这次陆本已然用老办法，他一定要让泽尔听他的。泽尔知道说再多也是没用的，所以他打算什么也不说，像一块木头任凭陆本怎么打他、骂他也不说一句话。最后陆本打累了，他不想再看见泽尔，消失在门后。泽尔独自留在冷冰冰的空气里，身心俱疲。
之后几天，泽尔不止和陆本吵架、相互说服不了对方。王莎也试图让泽尔听她的，只是她的话陆本也不认同，结果就是泽尔和陆本、王莎吵架，陆本和王莎也吵。陆本拿泽尔写小说的事嘲笑他，泽尔后悔死了告诉自己父亲他写小说的事。泽尔对于现在所住的家产生了恐惧，只要在这个空间里呆着他就觉得可怕。在家里更是何谈有什么归属和安全感，有的只是想方设法的逃离。
泽尔曾经信过“读书无用”论，后来自己反驳自己。现在他又开始相信“读书无用”论，他数过自己读过的书，不多不少正好255本，可是这些书都帮了他什么，面对困难依旧束手无策，读书真的有用吗？他试图让自己过享乐的生活，但失败了。他忍受不了毫无作为的日常，读书写字已然成了习惯。只要不读书不写字他就觉得心里空空的，似乎有什么事忘了，必须做，不然就是一种折磨！真是有趣，想让自己堕落，却不知道如何堕落。要是当初没读那么多书该多好，也许这样就能安于现状，即便自己老死也一事无成也不会有任何不甘，心里反而觉得平淡的生活挺幸福的。就是因为看了书才想有所成就，想要改变现状。可是现实是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太单薄，根本什么也改变不了。越是不能改变却越想改变，最后身心俱疲面对眼前的一切欲哭无泪。所以为什么要读书？读书究竟有什么好处？现在想安于现状都做不到，自己根本就是个废人，什么事都做不好！
泽尔心里又燃起“自杀”的想法，这么多年来他都不记得想过多少次。只是每次都是死亡的痛苦大于绝望而停手，这次“自杀”的想法对他而言是解脱。
泽尔写好遗言，夹在他的手稿里。此时已经是夏季，他穿着黑衬衫、黑裤、黑鞋走在夜晚的路上，整个人融化在黑暗中。空洞的双眼已失去功能，他只好靠听觉和触觉感受道路的情况。他听到了人群的嘈杂声、流氓的吵架声、孩子的哭声、情侣的甜言蜜语声、老人的慰问声……到处上演的悲欢离合参杂在一起就是噪声。噪声治不了泽尔的病，哪怕是出于好意说出的关心话也只会加剧泽尔的痛苦，他需要的只是独自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没人打扰就足够了。只可惜知道答案又有什么用？还是会有很多人在他耳边滔滔不绝，原因很简单，那些依然滔滔不绝的人觉得自己在帮他。
泽尔走到一个人烟稀少之处，确定四下无人之后走到桥的边上。风吹的令人发抖，月亮张牙舞爪的睁开眼睛看着人间的一切。泽尔每走一步就能听到自己清脆的脚步声，一点点来到栅栏才停止。泽尔低头看向桥下的水，水是黑色的，看的越久就觉得越深，似乎下一秒就会跳出一只巨鲨将自己吞噬。
泽尔已经不在乎自己死后会有多难看，他不想再挣扎，就像心理学实验里放弃挣扎的狗任凭电击也不反抗，哪怕来到新环境只要纵身一跃就能获救也不肯尝试。看到身下不知深浅、漆黑一片的水，泽尔只想到了解脱。
终于他跳了下去，那一瞬间的失重感让他呼吸困难、血液加速。也正是这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双别人的手紧紧抓住！看着身下无尽的黑暗，泽尔冷汗直流。与此同时他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混账！快给老娘爬上来啊！老娘快坚持不住了你个混蛋！”泽尔并没觉得这句话好笑，他服从了，他不想死，他用尽全力爬了上来！距离靠近后泽尔认出了救他的人是词珊、词珊也认出了她救的人是泽尔，只是他们没时间闲聊。
泽尔得救后向词珊道谢，词珊还是愤怒，但语气缓和了些并问泽尔“为什么想不开？”泽尔没有回答词珊的问题，只是说了句“你不懂”然后转身离开。词珊并没在泽尔身后命令他停下，而是大声的告诉他：“你不说，我尊重你！但请你不要只考虑自己，也考虑那些在乎你的人好不好？！”泽尔听后停下脚步，他回过头，眼里已是热泪盈眶。他有好多话想对词珊说，包括他为什么要自杀。但人就是很奇怪，心里想的和实际行动不一样、非常不一样，泽尔什么也没说，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说。他背对着词珊不敢再看她，右手做出一个OK的手势，然后低着头忍着泪走远了。词珊没有上去追，因为她想让泽尔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泽尔回到家，父母依旧不在。他抓起手稿里的遗书用力撕的粉碎，用火烧成了灰。他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只是坐着揉太阳穴。周围太安静了，这正是泽尔需要的。他哭了、然后他笑了，他觉得一身轻松，获得了重生一般！
泽尔随即翻开一本书，打开第一页他看到了当初自己写下的buddha（觉悟者。因为梵语无法显示所以用拉丁字母的转写。）。buddha被翻译成汉字就是“佛陀，”也就是说“众生皆可成佛”说的再直白点就是“众生皆可成觉悟者。”记得当初自己是因为《西游记》而试着了解佛教的，对于佛教所讲的“生、老、病、死、怨憎会（一定会和自己讨厌的人见面）、爱别离（自己爱的人或物会离自己而去）、求不得（自己想要的得不到）”这七种苦感同身受。得知这些归功于自己读了很多书，各式各样的书。也正是因为读书才改变了自己印象中的宗教人员都是些钻研法术、杀鬼捉妖的人，也正是因为读书才让自己懂得了很多同龄人不懂的东西。如此看来，很难说读书一点用处都没有。
在自己渴望谈一次正确的、不分手的恋爱时已经不记得追求过多少女生，当时觉得自己痴情，为了追求真爱而努力。为女生付出，只是听到女生对自己发嗲就会兴奋，陷入幻觉无法自拔（谁劝都不好使的那种）。只可惜每次感情都不长久，很快就会分手。就在自己反复自问“怎样才能让感情长久下去时”，自己的手已经翻开了《爱情心理学》和《亲密关系》。就是通过这两本书泽尔才知道自己当初以为是“爱情”的其实不是“爱情，”而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进行的追求！
泽尔记得很清楚，有次他交到了一个女朋友，但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女朋友。他只是追求不到自己真正喜欢的女生而找了一个和自己真正喜欢的女生长的比较像的女生当替代品罢了，他的行动已经证明了他并不是为了爱情而行动的、他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而追求的！
竟然自己已经知道自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追求自己以为正确的“爱情，”那么自己也该是时候亲手结束这一切，这样既不用再伤害别的姑娘也不会再伤害自己。
对于泽尔而言，爱已经不是一种神秘的、不用学习的人类感情。爱是科学，需要认真学习才能正确掌握。能够明白这些何尝不是泽尔的成长，读书对泽尔最大的帮助就是“如何正确的爱别人。”
泽尔回忆起自己的童年，那段时间是痛苦的，正是因为痛苦所以才急切的想知道自己为什么痛苦？！后来因为养成了读书的习惯所以读了《犯罪心理学》才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儿，自己为何痛苦。童年时的自己是被“同龄人拒绝、父母暴力对待和社会抛弃的，”因此渴望被爱和得到关注。而越是渴望什么结果越是得不到就会因为受挫感而心生报复，开始可能只是“要让那些欺负我、瞧不起我的人承受和我一样的痛苦，”之后愈演愈烈就演变成对整个世界的仇恨！
就是因为读书才知道了自己痛苦的原因，竟然知道了原因就知道不该继续做错事。竟然现实已经改变不了，那就只能改变自己。去适应世界并不代表向世界妥协，而是尽力向更好的方向发展。即便到最后是失败的也无所谓，因为自己已成为一块台阶，为后人提升前进的高度。
思考到这，泽尔心里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无法用语言形容，但就是觉得不再迷茫了！他似乎知道自己真正想做什么了，他想成就一份事业，为这个世界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此时此刻泽尔也领悟到读书给他的意外惊喜，是他这个时候终于明白的“如何正确的爱自己！”
一瞬间泽尔仿佛又回到了初中时代，那个时候看过的动漫、听过的歌在脑海里一一浮现，就像与老友久别重逢一般令人老泪纵横。那时候的他反感应试教育，推崇素质教育。他听过有关阳明心学的视频课，深信“心即理”的思想，试着以自己的方式实行“知行合一，”对于自己所做的一切事皆是认为“问心无愧。”当时的自己觉得自己能成就一番大事，觉得凭自己的学问、力量可以改变应试教育将学校变成工厂将学生变成工厂生产的学习机器的现状。自己以为自己可以让每个学生的天性得到充分的发展，让每一个学生都成为社会上有用、有成就的人。为此自己不再读应试教育的书，决定还没毕业就创业、走出自己的成功之路。结果是自己确实潇洒了一回，同时也付出了无法挽回的代价！
被社会无情毒打后才知道自己和富人的区别，富人有无数条未来的选择，而自己只能靠读书。昔日的桀骜不驯没有了、渴望有所成就的心一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功利和软弱。现如今心里的冰已经融化，再度渴望有所成就，怎能不问自己一个问题“自己能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有价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