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一晚
潜藏在水中的阴影在等待了一会儿之后就消失了，那硕大而尖利的硅质喙带着沙螈的些许残渣消失在了深水潭之中，隐约能够瞥见的只有它身上那幅巨大的鳍。
对于刚刚进入地下世界的独行者来说，这只怪物着实有点吓到了他，毕竟自己在陆地上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的无力。
这里……难道说是海洋神明所庇护的地方？
在那只巨大的深水怪物离开之后，独行者看到了一群更加细小的阴影，它们顺着刚才巨大怪物离开的方向回溯到了这片潭水之中，将几个沙螈的鳞片一点一点地吞噬掉，那附着着鳞片的口器像是一只加长版的飞梭，让独行者看到之后有些犯恶心。
啪嗒。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身体姿态，想要跳到另外一边的河岸上，结果因为没有抓牢，自己的一束树皮纤维落到了潭水之中。
那群长得细长而恶心的怪物迅速霸占了纤维的末端，开始一点一点缓慢地将其吞入口器中。
我有一个蛮冒险的想法……
可能这是我征服这片受海洋神明保护领土的开始。
独行者将那团纤维在自己的右钳螯上绕了一圈，死死拉住，双腿蓄力，在岩石的背侧蹬住一处足以提供摩擦力的地方，仔细计算并调整着自己的跳跃角度。
一股力量从他的右边持续传来，那种黏腻的吞噬声越来越近，苍白色的细长怪物已经将大半纤维吞入了它的身体中。
好！就是现在！
在怪物的身体离开水面一定的高度时，独行者用尽全身力气进行了一次跳跃，将那只怪物连同自己的躯体一并送到了水潭岸边的石块上。
虽然落地的时候他的一只支撑腿有些开裂，但当他听到怪物在自己身后摔到地面上发出的沉闷响声时，他就觉得不亏。
这只苍白色的怪物个头不是很大，细长的躯干上没有什么凸起，排列的鳞片似乎是某种矿物质的凝结物，在它的身躯上呈现出一圈一圈的致密排列，直到尾部才分列成几片扩散开的结构。
它的前端口器是一团柔韧而细长的组织，非常灵活的口器上端还长着一对短短的凸起，现在正在不断的伸缩运动，似乎想要将自己推回水中。
尽管已经确认自己面临着可能威胁生命的危机，它依旧咬着那根树皮纤维不放。
为了保证这只怪物能自己死掉，独行者将它拖到了足够远的岸边，看着这只水生动物在空气之中挣扎。
水压紊乱的怪物开始发生囊泡的破损，一些作为液压组织驱动液的水分从它破损的身体结构中缓缓渗出，而它的挣扎幅度也开始渐渐减小，直到最终彻底失去了动静。
独行者先把那根它没来得及吞下去消化的纤维树皮拉了出来，扔到一旁先晾着，上面已经沾满了怪物的消化液，然后在确认怪物死掉之后，拿沙螈的尾椎刺入了怪物柔软的前部身体。
那种和纤维体完全不同的凝胶质感让独行者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是在解剖一根刚从烂树皮堆中爬出来的飞梭，黏糊糊的手感实在是太恶心了。
独行者使劲扯下来了一块怪物的表皮，放在口器边上嗅了嗅，倒是没什么异味，闻起来有点像刚刚的沙尘暴。
这种怪物难道说真的是石头做的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任何一点纤维的味道……
试着将它放到嘴里咀嚼了一下，原先可以轻松磨碎纤维质的口器完全拿这块凝胶没有办法，柔韧的食物块让独行者咀嚼的时间比原先要多了几倍。
好像……勉强可以溶解，但残渣也多了不少……
独行者在地下世界的第一餐吃掉的家伙其实是一种淡水生的杂食生物，无论是纤维体还是硅质有机物它都能吃下去，不过它的躯壳大部分都是沉积的硅质鳞片和硅质有机物，纤维素大多数都只能掺杂在其中，充当定型骨架的作用，含量较少。
不过这种地下水系所特有的生物产生的硅质有机物特性和纤维体很像，独行者勉强可以吸收。
呃……
吃掉这个东西之后，我感觉自己可能会被海洋神祇所污染……
啪……
原本不怎么经常打开的排泄口在吃完这一小块硅质有机物之后就打开了，将一堆石头也似的粉末排了出来。
有总比没有强吧……
吃完了我应该试着上去看看沙尘暴消失了没有。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独行者将淡水蠕虫的一根脊骨和半个身体吃了下去，特别疲惫的他决定先在发光植物旁边休息一会儿，然后再回到地表，毕竟上去的路远比下来要更加凶险。
在迷蒙的浅蓝色光辉之中，独行者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匆匆忙忙地睡去，并没有太在意自己身边的环境和声响，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
咔啦。
噗通——
一朵冰冷的水花溅射到了独行者的身躯上，将他从一段充满了白色凝胶的噩梦中唤醒了过来。
咔啦。
在洞穴的另外一边，一中硬质纤维相互摩擦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空洞中独有的回声，显得十分诡谲。
一个阴影站立在光辉的尽头，似乎它就是噪音的发出者。
独行者看到了那个轻微扭动着的阴影，一种强烈的恐惧感从他的大脑直接贯通了全身，让他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受到海底神明庇护的果然没有什么好东西……
这怪物是什么！
独行者悄悄捡起来一块干枯变硬的淡水蠕虫鳞片，朝黑影丢了过去。
啪……噗通。
黑影确实是被那块鳞片砸中了，但似乎它并没有在意，继续以一种颤抖的方式扭动着自己的躯体，在另外一边不断的发出咔嚓的响声。
等等，为什么它会堵在我要回去的路口……
这下糟了，难道说我必须经过它……
先等等，万一它能自己离开呢……
时间继续在独行者的等待之中流逝，那只阴影中的怪物就像是一个精准的计时仪器，每过几分钟就进行一次晃动，将它的一处外壳在岩石上摩擦一下，发出一声响动。
在这段似乎被无限拉长的时间之中，独行者就连吃东西都有些不太敢将视线离开那只阴影怪物的位置，生怕对方突然间向自己扑杀过来。
在这种僵持的环境之下，独行者的体力有些吃不消了，事实上距离他睡着到被惊醒只过去了两个小时。
这东西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愿神明助我，让这个该死的怪物赶紧离开！
突然间，那只正在摩擦的怪物似乎停了下来，好像真的听到了独行者所说的某个祈愿，就静静地站立在那里。
这是——
咔——吱——
阴影般的怪物突然间涨大了自己的身躯，将原本只是个缝隙大小的躯体充满了气体，然后向着头顶独行者掉下来的那个洞口猛然一窜。
从始至终就没有在意独行者的怪物其实只是在休息，为每年一次的大迁徙做准备。
当然，独行者丝毫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次回到地表的机会，而且他还完全错误的估计了自己回去的难度。
大概是在下这个决定的时候负压太过于强烈了，不然这种没有任何退路的决定就只是在低估大自然的力量。
所以我现在要不要再继续上去呢……
很有可能会碰到——
轰隆！
一声爆鸣突然间从他的头顶传来，岩石崩毁的声音带着滚石下坠的声音逐步递进，最终在一声巨响之后，停到了独行者头顶的位置。
不安、压抑的心情在独行者那疲惫的脑袋之中打着转，让他在听到穹顶岩石碎裂声的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
跳入潭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