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快被遗忘的人
今日是朗界的祈福日。
离雪界和朗界开战的时间也只剩下不到十日，营地里一片热闹。按照朗界的风俗，祈福时，要对着一棵树许下愿望，献上祭品，愿望才能实现。士兵们为了方便，便以木枝代替树木，在营地里进行了简单的祈福仪式。冷禅拉着贾二柳，悄悄溜出了人群。
踩着满地落叶，两人在密林中的一棵树前停下。树前还留着去年放的衣服，早已经被风雨侵蚀得破旧不堪。冷禅把残破的衣服挪到一旁，换上了一袭新的夹袄袈裟，又在旁边放上了几个酥饼和果子。
他跪下，旁边的贾二柳便也跟着跪了下来。
冷禅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说道：“一圆大师，您已经十几年没有音讯了。自您走后，我无时无刻不在自责和悔恨，当初我又怎能将如此危险的任务托付与您呢？若您还在人世间，愿您没有寒冷和饥饿，愿您平安健康。”
贾二柳在旁边附和道：“愿您没有寒冷和饥饿，愿您平安健康。”
刚到朗界的时候，冷禅带着贾二柳，几次进入大兴山脉都没有寻到一圆大师的踪迹。因为天气恶劣，常有雪崩和新的冻层形成，大兴山脉里的地貌发生了一些变化。贾二柳早就找不到了自己印象中寻找大船的路。
每年的祈福日，这两人便会来这里给一圆大师祈福。
回去的路上，贾二柳对冷禅说：“或许我们应该再去找找看，天降帝要搞天降工程，必然会派很多人到达大兴山脉，我们跟着这些人，肯定能找到大船所在的地方。”
冷禅叹了口气：“我情愿一圆大师从来就没有找到过那个地方，如果他真得找到了，这么多年没有出来，你觉得他活着的机会有多大？”
贾二柳想了下当地的冰天雪地，挠了挠头，脸上有点沮丧：“在那个环境里生存十几年好像是挺难的。”
冷禅气不过，拎着贾二柳的耳朵便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当年的表达很有问题！你把大船搁浅的地方说得跟玩儿似的，不然我怎么会把这个事情让一圆大师代劳。”
贾二柳因为这件事，经常被冷禅欺负，早就习惯了。他便忍着痛，对冷禅求饶：“冷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你快把手放下。”
冷禅停下来，气鼓鼓地对他说：“要是找到了大船搁浅的地方，还是找不到一圆大师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贾二柳委屈地跟在后面：“冷哥哥，我昨天又回忆起了一件事。”
这些年，冷禅总会听到贾二柳说起一些渐渐想起的片段，这次以为又是什么无关痛痒的细节，便没搭理他。贾二柳便自顾自地说：“我记得当年从大兴山脉出来，碧婉留了大部分憨憨在大船搁浅的附近，只有少数憨憨跟着他们一起出来过，辗转于花界和雪界，后来因为他们长得高大笨重，太过于显眼，碧婉又命他们回去了大兴山脉。”
冷禅听了心里一喜：“既然憨憨们一直驻守在那里，想必附近是有让人生存下去的条件。”
不过转念一想，万一是憨憨们抓到了一圆大师了呢……他们会不会对他做什么……
想来想去，他觉得贾二柳说得有道理，他们要跟着负责天降工程的雪界军队，才有找到一圆大师的希望。
可眼下要紧的事，是要跟荣耀军合作，再加上道一木从雪界带回来的三千精兵，应战关七楠。
一圆大师在朦胧的睡意中，听到外面有马嘶鸣的声音。
他便起身，拨开窗子上厚厚的枯草垫，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昨夜一夜大雪，地面上的雪又高出了两尺多。对面憨憨们驻扎的飞船，被雪包裹得更厚了些，雪层太厚，以至于都辨不出飞船本来的形状了。
他仔细看着对面的动静，想知道马匹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这个地方常年冰雪封路，一年中能感受到春之暖意的时候，也就那么一两个月。大多数时候，这里就像与世隔绝一般，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更何况马匹。
对面有几个憨憨，似是很兴奋的样子，出了飞船门，向马匹嘶鸣的方向走去。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有个憨憨朝他住着的屋子跑过来，憨憨们之前抓住他的时候，便把他放在了这个废弃的简易仓里，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个仓是飞船里用来运输粮食的。
他便拖着带了铁链的双脚，去给跑来的憨憨开了门。
他初见到这些憨憨们们时，他完全分不出谁跟谁来，长得都是大脸黑肤阔鼻。后来接触得时间长了些，他便能分辨出几张常见的脸。这些人连名字都没有，互相都是以数字相称。
来找他的这个憨憨，被其他憨憨们唤作老二。
他很庆幸自己经常要打交道的都是老大、老二、老三、老五……之类的名字，这些对他而言，还好记忆一些，至于那些老四十、老八十等等憨憨，要把脸庞和数字对应起来，简直是比背书还要痛苦的事。他也很好奇，这些憨憨们，说话动作看上去带着点愚笨之态，施展起武功来却毫不含糊，而且他们之间互相认得，名字和脸对应得特别准确。
所以他有时候也怀疑，也许自己才是真正的憨憨，只是不明白这些更高维度生物的交流方式，才觉得他们表现愚笨。
老二一进门，就露出了憨憨的微笑，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因为一圆大师的厨艺，憨憨们对他的敌意早就没有了，人人见了他都像见到了美食一样，看到他就流口水。
一圆大师一度以为他们是看上了自己的色，心想为何这些基因改造失败的人爱好会如此清奇，口味如此独特，而后通过观察，他渐渐明白这只是一种应激反应。他能想到的，便是食物引起的应激反应。因为他会做美食，憨憨们看到他就想到食物，就会流口水。
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可以吃的东西极少，更是没有任何调味之类的东西，所谓厨艺，就是把食物烹饪得恰到好处而已。
一圆大师在被憨憨们抓捕的第一天，看到他们烹煮食物的狼狈模样，便花费了极多的口舌，跟老大探讨食物的烹煮要点。
这些人显然没有这方面的学习能力，他第二天见到的食物，依然是半生不熟。
一圆大师便亲自上手，做出的食物果然赢得了憨憨们的一片欢心。他便从一个被捕的神秘人士，变成了一个脚上带着镣铐的厨师。如果没有厨师的身份护体，在这冰天雪地物资极为匮乏的地方，憨憨们也许早就把他烤着吃掉了。
老二开口了：“一圆师父，快去准备点吃的东西。”
一圆大师看了看天，显然还不到吃午餐的时候，平时为了节省食物，一天他们只吃中午一顿饭，碰到捕获了大猎物，才会在晚上加个餐。为什么今日还不到午时，就要准备食物。
他便说了一句：“时间还早啊，怎么就要做饭了。”
老二的脸一下子就绷了下来，显然对一圆的异议有些生气：“客人来了，赶紧去准备。”
一圆听罢，便拖着脚上的链子，在厚厚的雪上，艰难地往对面的飞船走去。憨憨们为了暖和起见，做饭和生活都在飞船的一个大仓里。
他早就习惯了憨憨们的这种阴晴不定的沟通方式。他们的情绪和情绪之间仿佛是缺乏关系的，上一秒还在开心，下一秒就可能因为某些外界的东西，表现出相反的表情。
“神秘的憨憨。”一圆大师习惯性地嘀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