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关七楠削发
可关七楠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一个时辰前,副将带着一身伤挣扎着逃离万人监,伤势重到不能下马,到督察院的院子之后,直接从马上滚落下来,忍着痛苦将偷袭之事汇报给了她。根据副将当时的描述,万人监的城门已经失守了。
这在她的预料之外。
按照她的安排,敌人只要一出动,就会被时刻在高墙上待命的箭手射击,箭林之密,几乎无人能够毫发无损地走近万人监的高墙。
可是,他们竟然冲过了这道密布的防线,还把副将也打伤了。如果弓箭手主力都能被伤,那么敌人一定是先发制人,让弓箭手失去了出手的机会。
什么东西会比弓箭还要快?
现在她内心还留着一线希望,因为据她的情报消息,在雪界民间,没有人有能力组织一支可以对抗五百狱卒和三百特种兵侍卫的武装。所以即便敌方冲破了高墙上弓箭手的攻击,闯入万人监,也会被驻守的狱卒和侍卫们拿下。
可当她到达万人监时,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之气,敞开的大门,零落一地的箭头,随处可见的残肢,彻底消灭了她最后的希望。
“没道理!不可能!”关七楠内心绝望地咆哮着。
这个她一手打造的计划,现在看来像是个天大的笑话。
“到底哪里除了错!哪里出了错!”关七楠悲痛的咆哮声,响彻了万人监的每一个角落。正在啃食残肢的动物们,纷纷闻声而逃。
关七楠靠在高墙上的腿已经有些软,几乎要瘫下去。借着墙上风灯微弱的光,她看到地上有一个白色的动物在微微蠕动。
关七楠便撑着站起来,提了灯走近去看个仔细。
在她面前的,是一只白色皮毛的狼,狼几乎已经没有呼吸,半个身子浸在一滩殷红的血中。她看了下,狼的腹部,被一把尖刀刺穿。她把刀拔出来,确认了下,正是狱卒们佩戴的刀。
难道……她不敢想象……
她便又拿了一盏灯,借着两盏灯的光,可以更清晰地看到地面的情况。
除了那只奄奄一息的狼,她又在别处看到了被砍落的狼首……从地上狱卒和侍卫们受伤的情况来看,不像是两只狼能造成的伤亡。
而后,她又看到跌落在地上,被踩得血肉模糊的大鸟尸体……再仔细搜寻,又发现几只中箭而落的秃鹫。
鸟兽作战?怪不得在没有足够数量武装的情况下,这些人可以把三千人犯救走。世界上又有何人,有如此高超的能力,可以控制鸟兽呢?
关七楠心里还有一个疑问没有得到解答,究竟是什么东西,让敌人先发制人,伤到弓箭手呢?她便提着灯,在地上寻找弓箭手的尸体,一个个翻看,以期找到什么线索。
除了能看出来的箭伤、刀伤和咬伤,落在大门侧的弓箭手身上的伤口则很小很深。在豌豆般大小的伤口里,隐藏着一种古铜色的金属弹珠样的东西,深深地嵌入到皮肉中。这种武器,她之前从未见到过。
此时戴六铃也已经赶了过来,正被现场的一片狼藉惊吓到魂不守舍。
关七楠便喊他过来,帮忙辨认这种伤口。
如她所料,戴六铃那只在关七楠看起来像是猪头的大头,使劲儿摇了摇。
“我不知道,或许应该拿回去问问天降帝。”
“今夜不许回去,就在这里守着。”关七楠绝望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倔强。说完,便在靠近大门的一间牢房里坐了下来。
戴六铃看着周围的一片惨相,闻着空气中愈来愈浓的血腥之气,嫌弃地捂住了口鼻,无奈地说:“这里人都空了,留在这里守什么?”
“我让你守这些亡灵!”关七楠有些愤怒。
“难道不是应该去抓那些逃跑的人?”戴六铃还是不解。
关七楠面如死灰:“能把几百名狱卒和侍卫打败的一群人,你去哪里抓去?他们没有把这个地方炸掉你就要烧高香了。”
与其说是守亡灵,不如说关七楠是为了给自己思考和冷静的时间。
她一旦回到雪都,就随时会被天降帝叫去问话。
本来她对这次行动充满信心,认为一定可以趁机抓住那个刺杀官方哨点的蒙面人,即便这个人不露面,也一定可以抓住更多有谋逆之心的人,对雪界未来的后方稳定大有好处。
可眼下这局面,让她的计划变得可笑至极。
不仅没有抓到任何一个敌人,还折损了大量的狱卒和侍卫,三千多用来当战争把柄的百姓也不见踪影。天降帝手上的大筹码,被她给输掉了。
天蒙蒙亮时,昏沉了一夜的关七楠彻底清醒了。
戴六铃睁眼看到她时,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头发怎么白了这么多……”
关七楠毫无反应,她似乎觉得头发白掉这种事情,相较于她在事业上碰到的种种挫败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
白天视角下的战场残留,更显恐怖。每一处尸体和伤口,失去了黑暗的掩盖,赤裸裸地展示在地面上。
关七楠拖着极为疲惫的身体,面带土色,拿出一把剑来,削落了大半截头发。发带也被她斩断,一夜之间半白的头发,层次不齐地散落在肩上。
她指着身上带着弹孔的尸体,示意戴六铃带回去。
而后便摇摇晃晃地走向自己的马,骑上后,任马匹慢悠悠地在晨光中穿越田野,去往雪都的方向。戴六铃不敢快于她,便也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可他身后驮着尸体,心境也好不到哪里。
道一木醒来的时候,看到满窗的阳光照进来,最美的乡间秋色,就嵌在窗框之中。
窗台上放了一束盛开的野菊,黄色和白色相间,插在粗陶做的花瓶中。
她感到身上很轻松,暗暗庆幸在动乱的国土中,还有这处能让自己睡个好觉的地方。
这些日子,她真的太累了,像个陀螺般旋转不停。
她好像稍微能理解太祖母幽天刹的很多做法了。比方说为何她会如此宠爱自己的母亲北月武,完全不让母后接触武功,只让她研习知识和礼仪。
只因她作为过来人,深刻明白,一旦有一份能力,便多了一份责任。
有时候,做个无助之人的滋味,好过于那些多能之人。
如果她放下天刹神师的称号,就可以住在清凉山的光明顶上,永远都不下来。便可以日日看云海,夜夜听鸟鸣,在正午时分,享受三界的风和日丽。
可转念一想,如果没有做天刹神师,她便不会在小小年纪,只身前往太平湾看望母亲的坟茔,便不会碰到江南天,心底也不会产生对这位少年的思慕之情,也不会有这种思慕带来的绵长的甜蜜。
哎……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在地球上,我还是个未成年人呢……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
她正准备起身活动一下筋骨,便看到江南天从外面端了一碗汤进来。
“你终于醒了,我祖母给你做了滋补汤。”江南天笑着,细长的眼睛弯弯的,透着一股青涩的英气。
看到道一木发呆,他说:“要不然我喂给你喝。”
道一木自然是心花怒放,可面子上还是要矜持一下,便说:“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
说归说,她的手半天也没动一下。
江南天似乎看穿了她这点小心思,憋住满脸的笑意,把一勺汤送到道一木的嘴里。
“怎么样?好喝吗?”
“嗯,真甜!太好喝了!”
“这个汤我祖母一直做,明明是咸味的呀。”江南天说着便自己也尝了口,又肯定地说:“对,是咸的。”
道一木白了他一眼,嘴里嘀咕道:“我心里甜,自然汤喝着就甜喽。”
江南天的两颊上,顿时飞上了两抹红。
两人沉默不语,空气里却带着轻松和欢喜,江南天继续一勺一勺,把汤吹凉了,送入道一木口中。
两人沉浸在这样的默契中,浑然忘了时间。
道一木多么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一旦秘境里三千人的军队整顿好,她就需要带领军队回到朗界。而江南天需要留在雪界,完成他最后一个阶段的天刹神师课程。
不是第一次分离,却没有哪一次比即将到来的更让人害怕和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