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真假小太监
道承天坐在床榻之上,皱着眉头努力喝下太监递上来的补气固元的汤药,这一两日,他的主要任务便是把道承天虚弱的戏继续演下去。
老太监看他喝下药,甚是高兴,转身间又端来一碗黑亮的汤水。道承天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颜色,料想必然也是极为苦涩,心里很是绝望。正欲喝下,听到外面一个侍卫前来传话:“张公公,关总督那边让您过去一趟。”
“什么事啊?”
“小人也不知,听说所有的太监都被叫去了。”
张公公一走,道承天便命宫女把汤药都倒掉,并严令不许告诉张公公。宫女也不觉得异常,只以为是他嫌药太苦,不肯喝。
他知道天降帝命关七楠在查出师大典那天的事,这次叫了张公公去,想必也是跟那日的事情有关,心里开始有些担心。
现在他苦于身居宫中,身边竟然一个可以当做亲信的人都没有,别说有人能帮他打探消息,倒是他自己的行踪,日日被别的人打探。
主要监视他的当然是他的母亲天降帝,作为从小被控制到大,背负着天降帝无尽期待的人,他自然懂得只要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就逃不开母亲的双眼。
让他感到气愤的却是皇室中其他人对于他的监视和排挤。
本来他以为母亲在宫中一人独揽大权,众人都归顺于她,自己又是母亲的棋子,除了一些陈年积怨导致的不和睦,无人会将他视作竞争对手。毕竟在一个一言堂的宫里,母亲手下人之间的竞争,等同于争宠,他这种公开顶撞母亲的人,自然无缘母亲的宠爱,可宫中其他人还是不能放过他。
最近屡有不相关的太监或宫女、侍卫,以各种名义来到天刹神师殿内,套问他的行踪。道承天本以为是天降帝新增了人手,问了身边的太监,才知这些是石才人的人。
他决定下次有机会要好好给这些人点颜色看看。
眼下紧要的事,是他需要在宫内培养几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另外就是出师大典之案的应对。
关七楠若有一天真的查到了自己身上,怎样才能彻底撇清嫌疑,他目前心里没有把握,只盼着道一木能及时出现,给他出谋划策。
对于道一木,他早已从最初的嫉恨之意,变成了依赖之感。
一个接受了命运安排,又和命运和解的人,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对天刹神师身份真相的了解和放下,让他心里反而升起了一些安全感。既然他是那个假冒的天刹神师,那自然会有真正的天刹神师帮他逢凶化吉。
张公公过了一个时辰便回来了,将关七楠在宫中查找和道承天长相酷似的太监一事,告诉了道承天。
他这才意识到此前的疏忽大意。下面那些太监宫女和侍卫们,除了身边的几个,和打交道比较多的天降帝宫中的太监宫女们,他很少去注意其他人的脸。如此他便以为套上一身太监的衣服,自然就隐于众人。却没想到探子到处都是,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不用问也知道今天没有查出跟他长得像的人出来,这意味着他有危险了。
母亲和关七楠势必会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自己。
今夜的夜色清朗,道承天心里有事,翻来覆去睡不着。按照他的判断,明天关七楠就会奉天降帝的命令拉他去问话,他想好的策略当然是决口否认自己跟这件事有任何关系,可是还是有些担心。他不清楚天降帝和关七楠会用一些什么手段,自己能否承受得住。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外面的窗子旁闪过一个影子,而后一阵冷嗖嗖的风从他面前吹过,“砰”的一声,一个黑镖插在了他床边的立柱上。
这一看就是道一木的手笔,他心内大喜。
正欲亲自去开卧房的门,迎接道一木的到来,却看到一侧的窗子被轻轻推开,道一木就从窗外爬了进来。
他开心地迎过去,正欲寒暄,却见道一木一个长长的“嘘”字,制止了他。
“外面有探子盯着你,声音小点儿。”
想来关七楠和天降帝已经对他采取行动了,此前只是日常监视,现在竟然升级到十二个时辰监控了。不过道一木的到来,让道承天对这种监控的升级不以为意,他总觉得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真正的天刹神师会有解决的办法。
道一木也没让他失望,这次就是特意过来跟他聊出师大典的案子的。
他便把近日的困境跟道一木讲了一下。
道一木沉思了一会儿,心想,如果长相酷似道承天的太监一直不露面,碧婉和关七楠对道承天的怀疑就不会松懈,以后想从道承天这里突破任何工作,就更有难度。
她心里想了一个解决的办法,跟道承天耳语了一下,就纵身跳入无边的夜色之中。
次日一大早,道承天不等天降帝传唤,便跑去给天降帝请安。
他出师之后,日日请安的规矩早已不必继续。而且天降帝自从有了石才人,每日起床都没有那么勤快了。
道承天到达冠华宫的时候,被告知天降帝还在洗漱,让他在殿外等候。
过了一会儿,屋里传出让他进去的声音。
一进门,发现石才人和关七楠都在。关七楠一脸严肃,站在天降帝的一侧。
天降帝坐在一把木凳上,头发还没有梳理好,石才人穿着日常的便服,站在她的身后,耐心地为她将头发一缕一缕地编起来,形成很多细小的辫子,再一股股盘在碧玉簪上。手法娴熟,表情里都是看了让人腻味的暧昧之意。
天降帝见到道承天进来,表情没什么变化,也没说话,屋里一时变得非常安静,似乎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道承天便主动跪了下来:“儿臣给天降帝请罪。”
碧婉冷笑了一下,开了口:“你何罪之有,倒是说来听听。”
“儿臣此前不该劝母亲大人取消祭天环节,就是因为儿臣一时糊涂,才给其他人陷害儿臣提供了机会。”
石才人偶尔瞟过来的眼神,本就带着厌恶和嫉恨之意,听到道承天这番言辞,脸上泛起一丝冷笑。
“其他人陷害你?你倒是说说谁有胆子陷害你?那七个祭品如你所愿,都被救走了,这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天降帝此时已被代入到当天尴尬无比的现场,心里怒气又被勾了起来。
“之前是儿臣糊涂,没能想明白母亲的良苦用意。在大典那天,鼓声一响起,儿臣就想明白了,母亲安排祭天这个环节,是希望儿臣永远能够得到您的庇护。”
“你今天嘴巴倒是甜了,但是你怎么解释那些用以祭天的少年,是在你接触他们之后,才口吐白沫的?又怎么解释当天现场长相与你酷似的太监。”
“母亲,儿臣也想不通怎会有太监长相与儿臣酷似,希望母亲能把他尽早抓到,还给儿臣一个清白,当天众人皆能证明,儿臣与您坐在一排,接受了黑袍大人的献袍仪式,为何一个小小的太监,就能让您和关提督怀疑到儿臣身上,还派了人日夜监控儿臣,儿臣也甚感委屈。这明明就是有人用无聊又可笑的手段来加害儿臣,为何众人竟然如此就能轻信。”
道承天装作极为委屈的样子,声音里都是悲愤之意。
而后又补充道:“至于那七个少年口吐白沫的事,他们自从被看守的人带至大典的现场,一路上就能接触到很多人,当然也有可能接触到关提督口中的长着儿臣之脸的太监。很多人都有机会给这些少年下毒。儿臣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冒着被识破的危险,去祭天台上给这几个人下毒。况且,给他们下了毒,对儿臣有任何好处吗?若是他们脏了,做不了祭品,儿臣的出师大典也就被破坏了。
整件事下来,儿臣明明是受伤害最深的人,为何这些居心叵测的人,还要将怀疑放到儿臣身上,儿臣看不到自己作为天刹神师的丁点尊严。母亲大人不如把儿臣杀了算了,省得作为一个天刹,还要在宫里忍气吞声,地位还不如一个普通的才人。”
道承天这话一出口,石才人愣了一下,给天降帝编头发的手微微停了一下,而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编头发,并凑在天降帝耳旁细语了一句:“我看他这是在指桑骂槐说本才人呢。”
天降帝本来严肃的脸,对着石才人邪魅地笑了一下:“你不用搭理他。”
关七楠听道承天这一番称述,觉得甚是合理。
可是她仍然觉得有一些逻辑解释不通,如果大家都能看到道承天在台上坐着,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想害道承天,为什么会同时在台下假扮出一个长得酷似他的太监呢?
如果真是因为巧合,有长得相像的太监,缘何这个人在大典之后会消失呢?
唯一能够合理解释的是,台上的道承天是由人假扮的,真正的道承天无处可去,便假扮了太监。
可这个仅仅是她的直觉和判断,没有证据,便没有讲出来。
天降帝正想着要如何应对道承天的申诉时,只见外人匆匆来报:“戴六铃求见天降帝!”
碧婉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你,起来站在旁边,等候发落。”碧婉对道承天说。
既然肯让自己站起来,想必刚才的一番陈词,有了一些作用,道承天心想。
戴六铃进来后,不等天降帝发话,便跪下急声说:“梅园内发现长得像道承天的太监一名,臣已派人在全力搜捕。”
关七楠心里一惊,这个人竟然出现了,便应天降帝允许,即刻告辞,跟戴六铃一起前往抓捕现场。道承天心里放不下道一木,便跪下请求道:“这件事既然跟儿臣相关,儿臣恳请前去帮忙,也好早一点还儿臣清白。”
天降帝自然也是答应了。
这个太监的出现,让关七楠对对方的实力生出一份怕意。
昨日没有查到的人,今日在宫里出现,想来这个人至少有自由出入皇宫的本事。能够屡次逃过这么森严的戒备,想必除了身手高超之外,还聪明过人。
当三人赶至梅园时,只见一个穿着太监衣服的少年,正跟几个金甲侍卫僵持不下。
少年并无意打杀,金甲侍卫追,他就躲,少年的速度之快,金甲侍卫竟然近不了他的身,只能干着急。
关七楠也跟着追了上去。她觉得这次一定要抓住这个人,否则她这个案子就破解不了了,又要像登基大典上的刺客案一样,成为一个破不掉的陈年旧案。
关七楠和金甲侍卫、少年在梅园的古树间穿梭追逐,速度快的时候,各样颜色的衣服来来往往,仿佛古树之间在织一个花色的布匹,过了会儿,金甲侍卫和关七楠便都疲惫了。
少年人更轻盈一些,面上还有轻松之色。
道承天装作看懵之意,一动不动,他也怕一旦加入到追逐中,自己真实的身手就会暴露出来。
此时关七楠隔着一棵树,清楚地看清了少年的脸,确实是道承天的脸,一模一样。
少年对她挑衅地笑了一下,然后纵身一跃,飞过梅园的墙,跳入了冷宫旁边的松柏之中。
关七楠撑着最后一丝精力奋起追击,可最终还是在皇子院里把少年追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