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开学了
到清凉山已经有四个月的时间了。
这已是雪界的春季之末,清凉山的夏季之初。
一木在冷月和一川的陪伴和照顾下,已经习惯了光明顶的大风、云海、日出,和山间的鸟鸣虫叫、溪水潺潺。
冷月用竹木给她做了一个小床,怕下雨时偶有积水会弄湿床铺,这个床做得比她小小的身子要高一些。她平时下床的时候,先是趴在床上,把双腿悬在空中,然后轻轻跳下去,滚落在冷月给她铺好的枯草蒲团上,然后她就爬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偶尔试着站起来,却总是失败。这一天,她像往常那样,先是悬空双腿,然后无所顾忌地往床下跳,当她发现自己直直地立在蒲团上,竟然没有倒下时,觉得不可思议。而后,她试着往前迈了一小步,有些摇摇晃晃的,但她的腿没有软下来,顺利地落在了地上,她又迈出另一只脚,又落下了。
一木开心地几乎叫了起来,她会走路了。
她终于可以走出这个身体的牢笼了。
这时冷月带着道一川去光明顶下面种菜尚未回来,她满心的欢心不知道跟谁述说,只是像个普通的婴儿那样开心地拍起手来,她觉得这个动作很傻,但是这个动作就像是她这个年龄段身体的标配一样,不受她的主观意志控制,自己蹦跶了出来。
正当她准备用六亲不认的步伐走着去探索天台上的风光时,却听到后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恭喜你,漫天刹神师!”声音里带着中年男人的豪爽。
一木心里一惊,谁会出现在这个远离人世的地方。除了冷月和一川,她两个月内没有见过任何其他人,花荣姑姑上次回雪都之后,也一直没有再回来。
她缓慢地用新学的走路技能,转过身来,借着洞口照进来的光,看到对方穿着一身黑袍,这个黑袍不同于巫师的袍子。整件黑袍只有眼睛的地方有两个薄一点的洞,洞上还有一层黑色网状的布料。
这样一来,除了能看出身材高大,一木对这个人的样貌神态无法作出任何判断。
她这时已经能说完整的话,便奶声奶气地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黑袍大人从自己身后的包裹里拿出一大叠线装的书本,摞在了一木的竹床旁边。
“我是神师盟主。哈哈哈,我一出现,你的好日子就结束了,你得开学了!你看看,这都是你最近八年要学习的教材。”
一木看着堆得比她身高还高的书本,忍不住委屈地说:“妈呀,怎么这么多。我还是个宝宝啊!”
神师盟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从包裹里拿出一叠书本,堆在了原来的书本旁边。
“忘了忘了,刚刚那是自然科学书,这些是社会科学书。”
虽然一木一定会去执行学习的命令,毕竟她现在有天命之人的包袱,又带着国仇家恨,对于学习和成长,早是期盼已久。可对于休息了很长时间的她,这从天而降的任务还是让她习惯地嘟了嘟嘴:“要一个宝宝读这么多书,会不会影响我的身体发育。”
神师盟主又拍了一下脑袋:“哎呀,我又忘了。”
说完他从包裹里又拿了几本书出来,堆在其他书旁。
“这些是武术课本,也要在八年内学会哦!”
一木已经不再敢表达不满了,她生怕自己再抗议,神师盟主又会从他的包裹里变出新的书来。
于是她一反常态,开心地冲向这些书堆:“可以读书喽,可以读书喽,要长知识喽,变成文化人喽!”
神师盟主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小把戏,又被她稚嫩且小大人的样子逗乐了:“行了行了,真的没有别的书了。”
一木看着这么一堆书,提了个疑问:“谁教我学习呢?”
“教材自己学,武功我会不定时来教你。”神师盟主说。
“什么,还要自学?我还是个宝……”
话没说完,就被神师盟主打断了:“打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接下来八年,我会不定期来抽查,你自己定好计划,有不懂的问题,先积累下来,下次我来的时候,可以一起问我。”
“那我要是八年内学不完呢?”
“那你仍然是天刹神师,只不过这个头衔就仅仅是个名号了,是个名不副实的天刹神师。就像一个穿了制服的警察,根本不会用手枪一样。”
“还有一点你千万要注意,这些教材都是做过特别设计的,只有你能看到里面的文字。”
“天呐,所有的神师都要学习这么多课程吗?”
“天刹神师和神师的区别在于,天刹神师拥有天赐的更强的学习能力,要把这些课程在八年内全部学习完成,在理论和实践上都达到精通,而普通的神师只需要学习其中的一半。”
“那我可以收徒弟吗?”
“哈哈哈,你还是个小屁孩,口气倒不小。收徒弟自然可以收,不过要看对方的学习能力了,这些神师课程,很多是建立在你们已有的基础知识体系上的。正如你知道的,所有神师在出生的时候,都自带了地球上十二年义务教育和四年通识教育可以达到的最优秀的结果。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基础。”
“那八年学成之后呢?我就可以出山了吗?”
“这是你最后一个问题。八年之后,如果通过我的考核,会有更深奥的课程等着你,哈哈哈!”道一木觉得神师盟主的笑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啊,那我要是……”
道一木还想继续问,抬头一看,发现黑袍大人已经不见了。
“神出鬼没啊,真吓人。”一木忽然就想起了上学时,班主任那张突然出现在窗外的脸。
她看了下几摞比自己还高的书堆,一口气都推倒在地上,这样便可以方便地浏览未来八年要学习的课程名称了。
道一木一本本拿开,这才发现跟自己想象中有很大的差别。
不是什么语文、数学、英语、历史等书籍,而是一些看着稀奇古怪又有趣的课程,像什么《气象学》、《气功学》、《轻功》、《魔术》、《易容术》、《狼术》、《高空五十米》、《飞行的秘密》、《药物学》、《毒理分析》、《兽语通》,这些看名字就知道是讲什么。还有一些成语命名的课程,看名称需要猜测一下才知道要学什么,像《探囊取物》、《溜之大吉》、《风生水起》、《出生入死》、《雁过无痕》、《庖丁解牛》、《字里行间》、《鸟语花香》、《千军万马》、《满汉全席》等课程。成语课程里还夹杂着一本四字命名的教材叫《让子弹飞》,她觉得有些好奇,就打开看了看,竟然是介绍枪支器械的知识和使用方法。
另外就是一些名字比较长的书籍,像什么《神师的自我修养》,《不想练功的后果是什么》、《睡懒觉的神师下辈子是一头猪》、《神师交友秘籍》、《不要吃蝙蝠》、《行走的指南针》等等,这一类书又薄又多,像是自己在地球时代接触的各类碎片信息。
一木深刻怀疑这类书到底是不是要学习的教材,于是翻开了一本让她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睡懒觉的神师下辈子是一头猪》,谁料到一打开封面,里面就一页纸,纸中间写着一行大字:“这其实是个闹钟。”
“我去,这也算教材?那要是所有书的内容都这么简单又无聊,那我就放心了。”
结果是她想多了,只有这一本书是恶搞的娱乐内容之外,其他书本都是很严肃的科学。连《不想练功的后果是什么》这种名字不正经的书,里面的内容都是讲很严肃的心理疏导知识。
一木数了下,除开那本不正经的“闹钟”,八年内她要学完三十六门课程,每门课程平均只有两个多月的学习时间,而且这些课程基本上都是应用型科学,她要在理论知识学习之外,完成足够的实践训练才行。
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任务艰巨,原来做一个天刹神师这么难啊,她怀疑依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能驾驭得了这些知识和技能。
中午的时候,一川和冷月回来了,一进居住的洞里,看着她小小竹床旁边满地的书籍,有些惊讶。
一木站起来,摇摇摆摆走给他俩看。
一川兴奋地大叫:“看,妹妹会走路了。”
冷月也开心地过来抱住一木,然后欣喜地看向那几叠书,满眼疑问。
一木装作不开心又委屈地噘噘嘴:“今天有个黑袍大人来过了,他给了我这些书,要我在八年内学习完成。”
一川早已经趴在那些书本之上,一本本翻着:“怎么只有几本有字呀?”
“哎呀,妹妹,你好可怜,这些书都这么厚,我看你要累得不长个儿了。”
虽然一木心里比他大十来岁,可大多数时间她都愿意借着婴儿的躯壳,跟一川打嘴仗:“哥哥真是乌鸦嘴,不许胡说。”
一川跑过来,捧着她的脸:“哎,真得太神奇了,他们都说你这个小小人儿里面有一个小老太太的灵魂。”
一木用稚嫩的小手,嬉闹着推了一把道一川:“我才不是老太太,我今年也就十八岁。”
冷月没管他二人,在放了很久没动过的行李中找了半天,也拿出了一叠书籍。
道一木心想:“不会吧,这个也是要我学习的书籍吗?我的天呐,救救我!”
冷月把道一川叫到身边,把书放到他在洞里划出的“地盘”上。
“呐,这几个月忙,一直没有恢复你的学习。从今天开始,你们俩一起学。这一叠书籍是你的教材,我来给你当师父。”
道一川一脸的不乐意:“哎呀,我又不是神师,我要学这么多东西干嘛,将来建国复仇,全靠妹妹,我给她打下手就行。”
道一川对读书确实有些抗拒,但他这番话也带着几分玩笑之意,却没料到冷月脸色一下子变了,一汪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流出来。
自从来到清凉山,是花荣和冷月一手给他们安排了这里的生活。洞里本来潮湿阴冷,冷月和花荣便每日在洞里熏上艾草,减少湿冷之气;怕两个孩子吃不好,她俩在凌云石附近种了很多菜,冷月甚至冒着被通缉的风险去山下的农户家里寻找种子。花荣走之后,便只剩冷月照顾他们俩。
一木经常看着冷月忙碌的身影感叹,她也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花季少女,比自己在地球上记忆中的年龄还要小几岁。可终日却要在这远离人间烟火的地方,埋头于耕田缝衣,照顾两个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
可冷月从未抱怨过,总在夜风肆虐的夜晚,或者倾盆大雨降临光明顶的时候,给他们鼓励和安慰。
一木心想,冷月一定得到过很多很多的爱,所以才可以毫无缘由地去爱别人。她也曾在心底里跟自己说过很多次,若有一天她长大了,做了一名真正的天刹神师,她要保护的第一个人,便是冷月。
此时看到她落泪,两人自然是十分难过。一川自责地对自己说:“我错了,冷月姐姐,你别难过了,我这就好好读书。而且,我以后也不会偷懒。”
冷月抹抹泪,努力想笑出来,可还是哭得更凶了。
一木觉得她真的是太委屈了,便去拉着一川的手,牵着他走到冷月面前,让冷月坐在草垫上,他俩一人抱冷月一只胳膊,偎依着她,就这样静静地,等着她哭完。
过了良久,冷月的抽泣终于停下了。
一木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看着她,用小手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一川递过来一张干净的帕子。
“对不起,我有点想哥哥了。”冷月边擦泪边说。
“我已经长大了,我留在这里照顾自己和一木,你可以回去看哥哥。”道一川说。
冷月听了有些欣慰,摇了摇头,望着洞口外照进来的光亮说:“我可是被通缉的人,普天之下,能到哪里?我在乎的不是短暂的相聚和分离,而是我们长远的希望。希望有一天能跟亲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没有追杀,不被打扰。”
“这也是我的想法。”一川说。
冷月看着他俩,强调说:“我不希望你们是因为我的开心或难过而去学习,也不希望你们是因为我一个人的小愿望而去努力,那不是我的本意。”
“冷月姐姐,我所有的动力,都只是因为我是一个天刹神师。”道一木紧紧地握住冷月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