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贾二柳的觉醒
贾二柳这几日跟着金甲侍卫队追查刺客，极为疲惫，走出皇宫的时候，天色已晚。
他出了宫门，嫌金甲太过耀眼，便找了个角落准备换上便服。
此时的天空里还有些蒙蒙的亮光，但光线暗到看任何东西都费力，他一天中最不喜欢这个时辰，因为这是他视力最差的时候。
换好衣服正欲离开，却听见不远处有人叫他的名字“二柳…..二柳……”。
这声音听着很熟悉，他很快想到这是史三梧的声音，但是史三梧毕竟已经死了，他只当是自己听错了，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却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贾二柳……贾二柳……我死得太冤了……”
贾二柳的认知里，完全没有鬼的说法，所以他完全没有感到害怕，只是一直困惑，根据他的判断，人死了等于人的一切都消失了，声音消失、动作消失，时间长了，连肉体也会消失。
所以这种逻辑上不存在的事情，不可能发生，只可能是他听错了。
“二柳哥，我好想你。”这个声音并没有因为他的不理会而停止。
只见在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个影子一闪而过，跃到了一面墙外，贾二柳无法看清楚那个身影，依稀能辨认出影子的衣服颜色，这颜色跟史三梧被碧婉砍头那天穿的衣服是一个颜色。
他便本能地去追那个影子。
影子越跑越快，他在后边穷追不舍。影子一直跑到雪都城门附近的一处林荫里才停下来。
这一处松树林枝叶茂密，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林子里黝黑一片，影子终于停了下来。
贾二柳想靠近这个影子，可是他一走近，那个影子就跳开不见了。
“你究竟是谁？”他终于有些不耐烦。
“我是三桐啊，二柳哥哥。”影子发出悲伤的声音。
“我记得你被天降帝杀死了。我亲眼见她命人砍下了你的头。”
“是的，我已经死了。可我不甘心，所以就变成了一个孤魂野鬼，无处着落。”
“我只知道人死了，就会消失，不知道什么是孤魂野鬼。”贾二柳干巴巴地说，他并非无情，却是不解。
“那是因为死了的人不会告诉你这些。”
“那你要找我做什么？”
“二柳哥哥，我想回到故乡。”
“故乡？”贾二柳听上去很困惑的样子。
“对，就是我们出生的地方。我不想再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漂泊了，我想回家。”
“为什么会有人想回家？我不太明白。”
影子似乎有些沮丧：“你就帮帮我吧，不然我会不安心的，会一直很痛苦。”
“人死了，还会痛苦吗？第一次有人跟我这么讲。”
贾二柳觉得难以理解，但是对方痛苦和焦急的声音还是触动了他，他说：“你说吧，要我怎么帮到你呢？”
“去乱坟岗，取回我的白骨，把他葬到我出生的地方。”
“那个地方早就回不去了。”
“胡说，我们既然能来，为什么不能回去。”
“我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大船停泊的地方。要不我把你的白骨带回那个地方吧。”
影子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好吧。”
可忽然影子又大哭了起来：“二柳哥哥，我的魂魄快要散掉了，我连故乡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快告诉我！”
“那个名字，只有天降帝还记得。”
两个人正对话，只见又有一个人影闪过，飞向史三梧。影子受了惊吓，急忙往林荫深处跑去。
“二柳，抓住他，我倒要看看这世界上人死复生是什么样子。”贾二柳一听这是督察院总提督关七楠的声音，顿时有点害怕，没想到这事竟然还惊动到了关七楠。便乖乖听命，一起跑去追影子。
影子似是比他二人都要熟悉这一带的地形，很快就把他们甩开了。关七楠见追不上，索性停下来，拿起弓弩对着前方黑影射了一箭。
“关大提督怎么跟过来了？”贾二柳不解地问。
“我是监察院总提督，肩负破获刺客案使命，自然是从来不会松懈，从你出宫换衣服的时候，我就盯上你了。”
“原来大提督是来监视我的。哎，我们本来是一条船上来的，为何会到如此地步。”
“我如今唯一的使命就是效忠于天降帝，别的兄妹情分我可顾不上了。”
关七楠看着贾二柳略有些沮丧的样子，又问：“那个影子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他就说自己是个孤魂野鬼，想跟我聊聊天。”
贾二柳不懂什么叫恻隐之心，可是史三梧今日的语气和神态都有一种能够触动他的东西，他竟然决定要帮史三梧去实现他托付的事。
今天帮助史三梧，对关七楠说谎，几乎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复杂的决定。
这些决定给他带来一种快感，这比单纯去执行命令的感受要好很多。
自从他离开那搜大船，记忆便变得模糊，他所有的生活都是去执行碧婉的命令。这种执行像是一种惯性，而非一种意愿，而他大部分时间里，都没法判断自己的意愿是什么。
他的生活除了接受命令，没有别的欲望和目标。这让他有些困惑，为什么他会跟齐澜、冷禅还有林建男和钟青莲等人差别那么大。
他决定接下来要强迫自己去模仿别人，哪怕一开始只是模仿，如果在这些模仿中，发现有一样事情是自己喜欢的，那也值了。
而眼下最紧要的事，就是要帮史三梧把白骨安葬到大船停泊的地方。虽然整件事他都不明白，他不明白史三梧为什么会有鬼魂，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鬼魂会想要把尸骨埋在大船停泊的地方。
这个世界很多人做的很多事情，从逻辑上看，都找不到做的理由。当然他自己，也不明白接受碧婉命令的意义所在。
现在他能确定的事情只有，违抗了碧婉的命令，就会被她处死，当他喜欢的人要死去的时候，他会难过。
现在又多了一条确定的规则，如果喜欢的人托付给他任务，他答应了就要帮忙去完成。
可是接下来他面临着冲突的选择，他是金甲侍卫，按照御林军金甲侍卫队的要求，他不得私自离开队伍，违背了这条要求就相当于违抗了碧婉，那他就会被杀头，他对于死还是很害怕；可是如果他选择留在雪都，就辜负了史三梧的托付。
他想了很久，也没能想到怎么解决这个难题。
“哎，我真是笨死了。”
他懊恼地自言自语。
这时候忽然后面有人拍他肩膀，他回头一看是冷禅。
“想什么呢，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贾二柳本来跟冷禅不熟，被这么一拍，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冷禅看着贾二柳，又觉得他确实跟其他青衣团的人不一样。
其他人似是机器般，完全无法沟通，而贾二柳虽然也有点呆板机械，但是还带着点人情味，偶尔还显得挺呆萌。
冷禅冲他挤挤眼睛：“我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忘掉不开心的事，怎么样？”
贾二柳不懂得冷禅冲他挤眼是什么意思，他想起之前自己决定模仿别人，便也冲冷禅挤了挤眼，说：“好啊，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
冷禅没想到贾二柳答应得这么爽快，又看到他冲着自己挤眼睛，差点笑出来。
两人去熙春楼的路上，贾二柳还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冷禅觉得蹊跷，心里想到‘这些呆板机械的人什么时候学会发愁了。’
于是就问了出来：“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我今天带你去熙春楼，认识那么多漂亮姑娘，咱们可就算拜把子的朋友了。”
“什么是拜把子？”贾二柳眨巴着眼睛，本来的愁闷没解决，反而又多了一个问题。
冷禅感觉越解释对方的疑问会越多，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对二柳说：“算了，这个不重要。你就告诉我你为什么发愁吧。”他决定以后跟贾二柳的对话都要使用非常简洁的方式进行。
“你答应我不要告诉别人。”贾二柳说。
“好的，我答应。”冷禅说。
“好的，那我告诉你。”
冷禅一听，心想得到贾二柳的信任也太简单了吧。更觉得他呆萌好笑，但是他认为还是有必要提醒下贾二柳。
便在路上停下来，一本正经地看着贾二柳的脸说：“大哥，我告诉你。你这么容易就信任别人是不对的。”
“可是刚刚你说带我去熙春楼玩，我们就是朋友了啊。你又答应了我不告诉别人，我为什么不能相信呢。”
“那万一我是坏人，我要骗你呢？”
“那你不会告诉我你是骗我的。”
“是啊，如果我不告诉你我是骗你的，但是我骗了你怎么办呢？”
贾二柳一头雾水，开始默念冷禅说的这几句话。
“万一你是坏人，你是不会告诉我你是骗我的，可是不告诉我你是骗我的，骗了我……啊，我好头疼。”贾二柳似是要崩溃了。
冷禅看到这样子，呆若木鸡地快速眨了几下眼睛。
“好吧，直接告诉我你为什么闷闷不乐。”
贾二柳终于从冷禅给他的逻辑困境里逃了出来，如释重负，就把之前面临的两难问题跟冷禅讲了。
冷禅听了竟然还有点小感动，眼睛里差点要眨巴出泪水来。
“你把地方告诉我，我替你去。”
这个时候，贾二柳的脑袋又恢复了灵光，因为他发现冷禅跟他一样，也存在选择的困境：“你去了，会被碧婉砍头，如果不去，就帮不了我。”
“我是朝廷命官，可以请假，我就说回家看老娘啊。”
贾二柳听到这句话，忽然觉得自己太傻了，一个老娘就能解决这个难题，他又想到自己根本没有老娘，就更难受了，差点哭起来。
“为什么我没有老娘。”
冷禅竟然有点心疼这个来自青衣团的小傻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