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告别
一大早,北月武就起来了。
站在醉月楼的屋顶上,看着满宫风华。所有宫廷院落,都尽收眼底。
众人都笑话她为一木把降生礼办在醉月楼,殊不知她喜欢这个地方,另有一番原因。
看到装行李的马车朝着武和宫的方向走,她便下楼去接应。
马车夫带来的几个侍卫,一起把收拾好的行李往车上装。
道一川昨日从皇子院里退了学,今日换了百姓的衣服,跟母亲一起出发。
雪界的皇子管教森严,过了六岁就要离开亲生母亲,到皇子院读书学习。偶尔学习间歇,能回去探望母亲的时间也是极少。这种安排,据说是为了防止母亲对皇子的思想产生不良影响,诱发皇子弑君夺位、不睦兄弟的想法。
母亲昨日让道一川变了庶民,他除了被人的尊重变少之外,倒是自由了很多。
一木此刻在奶妈的怀抱里,睁大着眼睛,等着一场艰难旅途的开始。她看到哥哥好像并无忧色,依旧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偶尔跑到她面前,把她小手从襁褓中拉出,轻轻握下。
又或者似逗普通婴儿那般,给她做各种鬼脸,这事本就好笑,一木也爱哥哥的善意,就配合着放声大笑。道一川更加欢欣,鬼脸做得更起劲儿。
北月武回头看到这一幕,心里又觉安慰。
祖母为她奋斗来的荣华富贵,某种程度上何尝不是一种枷锁。而今识时务而舍弃,换来一家人普通的天伦之乐,也算是一件好事。
几个人正忙着,只见亚宁王带了几个随从进了武和宫的院子。
他不似之前常有的烂醉疯癫之态,只是依然有些精神萎靡之意。
忙碌的人正要纷纷下跪,亚宁王制止了,让随从搬了一把椅子坐下来。
“给朕看看朕的女儿。”
奶妈便将一木抱了过去。
看着自己父亲的脸较上次又有些沧桑,胡子长到该修剪,眼睛周围的皱纹深了些。一木觉得心疼。要是有人能告诉他真相就好了,告诉他道承天并非天刹托生,他就会有希望,能变得快乐些。
可她笨拙的小手还表达不了太复杂的东西,她想:“那我给他一个另一个世界的密码吧。”
她就带着婴儿的欢呼雀跃,用小手扒拉着亚宁王的手,在他掌心里画出一个“HOPE”来。
亚宁王的表情由颓靡逐渐变得惊讶,这孩子此刻看着他的眼神儿又像是意味深长。他似乎有所理解,但又不太懂,却终归是被触动了一根弦。
一木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笑得咿咿呀呀的。亚宁王的眼角滚落一滴泪。
他转而问北月武:“武儿,非走不可吗?”
武儿,是在北月武成为皇后前,他二人夫妻伉俪情深的时候,他对北月武的称呼。
这一声让北月武的心里有了一丝触动,往日种种涌上心头,但这样的感动很快就逝去了。从亚宁王接婉妃入宫,再到亚宁王亲手将一切搞砸,后来甚至要幻想着靠刺杀祖母,去挽救自己大势已去的统治权,她对这个男人最后的温情一步步消失。
现在,北月武对亚宁王,只剩下怜悯和作为孩子父亲身份的尊重。
“这国也不国家也不家,不走,难道在这里寄人篱下受尽屈辱吗?”
亚宁王不再作声,示意随从牵了一匹健壮的白马过来。
“我的坐骑送你,这是宫里最好的马,我用不上了。我让侍从备了些细软,山高路远,一定珍重。”
亚宁王说罢,抹泪而去。
马车驶离宫门的时候,一木在冷月的怀抱里,第一次见到了皇宫外的世界。
街道上只有零零星星的行人,两旁的商铺也关了不少。北月武感叹如今的气象跟自己记忆中热闹的街市印象大不相同。她一直谨遵不过问政务的戒律,很少关注民生的变化,只是当亲眼看到普通人生活的没落,她心里还是有种凄凉和失责感。
一木看着宫外众人的衣着,已有丝绸制品,大多却也是穿着棉衣和麻衣。一木从普通人的装束,和街市、建筑的形态上,依然不能判断这里是历史上哪个朝代。她自小喜欢研究历史,后来学考古学,对历史上每个朝代主要民族区域的服饰装扮特征都有很细致的研究。
“既然不能判断,那现在所处的世界,就不是一个过去的时代。”
她不相信穿越,不相信时间会倒流,今天所见又一次加深了她的这种判断。
正想着时,听到从皇宫的方向传来嘈杂的喊叫声。北月武命令停了马车,几个人都下了车往皇宫的方向看。花荣骑着亚宁王的白马,也调转回头。
只见在冠华宫的方向冒出股股青烟。
道一川:“母后,宫里是不是着火了。”
“以后不要叫母后,叫娘。”
道一川哦了一声,又面带忧色地说:“宫里要是着火了,父皇会不会有危险啊。儿臣想去看看他。”
北月武带着略微生气的语气:“以后不要再自称儿臣,你已经是庶民了。”
北月武看着皇宫的方向,咬着唇思索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上车,把一切抛到脑后。道一川无奈,只好委屈巴巴地跟着进了马车。车夫一声“驾”,车子继续去往雪都之外。
一木不知此时皇宫内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冒出青烟的方向判断,像是碧婉居住的冠华宫着了火。她想了下,很可能是自己的父王亚宁王又在做无谓的挣扎。
想起自己和母亲可以逃离这个地方,逃离约束和恐惧,她对父亲的处境再次感到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