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梦一夜明

尹楚又在挖洞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如当年琢磨玉壁一般。

这安眠曲般的声音催眠着我沉沉睡去，印象中自己沉睡了很久。其实如果不是生命有限，计算每一天是没有意义的。像我这样的石头，虽然内心晶莹通透，但一日日只是埋藏深山而已。日子数多了会让我怀疑自己的价值，因为你看，我动还是不动，想还是不想，日月星辰一样运转，大地上一样生机勃勃。

多想无益，多想无益。

其实黑暗中我从未睁开过眼睛，只是用耳朵去感受着周遭的一切。有时传来的是山中石块断裂的啧啧声，有时是蚯蚓钻土的沙沙声，有时又是地底深处传来的隆隆声。听着这属于自然的一切，我很平静。

原来这就是让我心安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一束光打破了黑暗中沉寂的我的双眼，这是什么情况？我睁眼看了看，哦，那不是头顶的阳光，是下面洞府里的灯光。这么看我似乎是位于洞府的顶端，因为刚好低下头就可以看到洞中的一切。洞府中住了个少年，长得白净清秀，有点奶气，但感觉他很喜欢装得老成。

我每天看着他准时起床，准时打坐，准时到一个青莲状的浴池中去沐浴，又准时到西边一个看起来像是女子才会居住的房间去巡视一番。他还有一些有意思的小细节。沐浴的时候，他会抬头仰望天空。浴池上方有一个隐蔽的通道，可以看到中天时分的月亮。他喜欢栀子花，隔段时间就会跑到洞府外面去带一大束栀子花回来。他还喜欢把石头雕成圆环的形状，那些圆环被他组合成不同的形状挂在床头。当然，有时候他会站在洞府正中央的位置抬头，似乎在看我。

真是好奇这是怎样的少年。他知道有块石头在偷窥他的生活吗？一个人住在这样一个地方，他不孤单吗？

偷窥给我苍白的时日带来了不可多得的乐趣。毕竟我的同伴们，且不说有没有去偷窥一个人的地利。就算是有，它们大多也还不开化，说白了就是很实诚的石头，不会感知周遭。石生如我，也算是圆满了罢。

这样安然度过了数不清的时日，寂静了数不清年月的荆山迎来了喧闹的声音。

那是一队不那么讲究的人。传到我这里的，有他们脚上的草鞋摩擦在土地上的沙沙声，有各色工器在背篓里撞击的叮咣声，也有喳喳哇哇唱歌的声音。这些声音模模糊糊，透过地面传了下来。

“严卿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种地方都敢带过来采玉。”一个有些老成的声音在抱怨。

“大叔，你这还没动就开始抱怨的习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但很明显老者并没有选在一个好的时候抱怨，因为铿锵有力的中年男子回击的一句，老者的地位昭然若揭。

“我选定的地方，容不得人说三道四。”男子的声音放大了好几个度，我能想象他昂首挺胸训斥别人的情景，“要想半路放弃的，也没有开始的必要，趁早离开。”

很蛮横的声音，是霸道总裁的感觉。

各色工具叮叮咣咣，虽然偶尔能听到抱怨的声音，但并不大，我猜那是严卿没有在的时候才会有的东西。

有人声相伴的时日除了引发了我对他们到底在干什么的猜想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的更多的作用了。当然偶尔我也会担心，他们这么挖下去会不会把少年的洞府挖塌了。但很快就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似乎这一党人并不能看到洞府，也看不到洞府中的少年。他们很快挖到了我，虽然在我看来，少年的洞府已然就在眼前。但之前一直再斥骂的男人却说：“下面太硬了，不是适合玉生长的地方，挖下去一无所获的。这块玉绝对是好玉，大家此行收获不错。”然后草草掩盖了一下他们刨出来的坑后就走了。后来我知道了，这个男人原来就是严卿。名叫严卿的男人小心把我摘了下来，放进兜里，带着一众采玉的工人，回到了自己家中。

严家是荆卫有名的玉雕世家，玉雕工坊修得古朴大方，颇具规格。我的到来引发了工坊不小的轰动，大家纷纷围观。工人说，荆卫最有权威的鉴玉大师严卿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动过了。因为据他自己说，这块玉是有生之年他带领着开采过的资质最佳的玉了。

有这些铺垫，作坊的工人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剥璞间小心去除了玉上的残石，送到了雕刻间雕刻间的工人看到后却摇了摇头。“玉好是好，怎么中间会有这么黑的一点。”严卿听闻走过来，拿起石头仔细端详着，“无妨，中间黑点挖去了做成玉璧就可以了。”

看到成品的严卿颇为满意，“不错不错，是可以卖好价钱的上等货。”

严卿找来荆卫最有名的作曲家和歌手，创作了极为动听的歌曲来歌唱美玉。还找来荆卫最会讲故事的人，让他创作了一个关于玉壁的故事，一时流传至千万家。最后当然不忘记找来荆卫有名的画师，给了他一年多的时间画出了玉壁的模样和神气。

一时间不止荆卫，鄢国宋国銮国昭国都知道了这件事，纷纷派出使者要来购买玉璧。名头上是购买玉璧，实际上各种坑蒙拐骗的下作手段都使出来过，但都被严卿派来看守玉的使者一一看破，给人原型打了回去。

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严卿似乎并不在意，甚至眼角眉梢还扬起了得意的笑容。

诸国大抢玉璧的闹戏以荆卫的决定性胜利而告终。严卿的玉雕工坊毕竟开在荆卫，所以毫无疑问地，最后是被荆卫王截了胡。

拿到荆卫王用来购买玉璧的定金，严卿非常开心，“叭”的一声亲到了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