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晨会上，副局长宣布入户调查运动终止，瘫坐在软座上的参会者脸上慵懒无奈的神情一扫而光，如同枯树换发了第二春。他们的迷离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亮，几乎所有人都暗自叫好，终于不用外出奔波了，这些努力克制的激动情绪还是流露出来，成为整个会议的高潮。
面对职工的兴奋，宣布活动结束的副局长万分紧张，他甚至不敢扭头看一把手的眼睛，生怕坐在一旁的顾业嘉在借题发挥，再给自己闹点难堪。他皱着眉咳嗽几声试图提醒参会的职工稍作收敛，可是，这几声咳嗽并未起多大作用，那种兴奋之情早已将他们忠诚奉献的假面扯下，会议室内到处洋溢着让人兴奋的多巴胺。
此刻，顾业嘉依然面瘫似的靠在椅背上，他双手抱臂，眼睛瞪着天花板，似乎并未觉察出众人的异样，他像往常一样等待着做最后的总结发言。
老丁讲过话，按理说该顾业嘉做最后发言，他按照惯例咳嗽一声，对着话筒说：“现在，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顾——”话未说完，顾业嘉摆了摆手，起身离去。
众人傻眼，这是什么意思？往日有话无话总要讲上半小时的局长今日竟然如此爽快，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不过，这个问题也随着一只脚跨出会议室的那一刻而遗忘。
会议结束后，除了郑澍之外的各股室一把手又聚在一起，他们要商量一下怎么做汇报，入户调查还真查出了不少问题，报不报？怎么报？报多少？一时间难以做出决断，一阵协商之后，几个人准备出了两套汇报材料，他们戏谑地称，一套晴空万里，一套乌云密布。
不过，谁也没有料想到，前去探信儿副局长回来告诉他们一个消息，他们的两套材料统统作废，没等汇报，顾业嘉已经对局内各位负责人给予了高度评价，这件事到此为止，除了尚未派上用场的汇报材料外，再无任何记忆。
他们还不知道，顾业嘉只关心郑澍的调查报告，其他的调查也只是为郑澍打打掩护。掩护重要不重要，这又完全取决于郑澍的进展程度，郑澍失败了，绝对连累其他调查者，若是成功了，未必惠及其他调查者。值得庆幸的是，郑澍成功了，当然，成功与失败的决断权掌握在顾业嘉手中，顾业嘉认为郑澍成功了，这一点让自认为失败的郑澍也搞不清楚，成功与失败的界限到底是什么，反正，顾业嘉不再提及此时，郑澍烦恼了一段时间也渐渐遗忘了。
顾业嘉的情绪和这次行动有密切关系，对这次行动，局内有很多猜测，但是没有一人能够读懂新任局长的心思，谁会想到，这次看似恪尽职守，执法如山的行动的真正目的确是为了一段儿女私情呢？是的，谁也想不到，包括他自己，现在，经过一番折腾，他的梦中情人白采薇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散入空中，孤独，无助，凄楚。顾业嘉乐意看到如此情景，他觉得只需要给白采薇一句问候，白采薇就会迅速躲进自己的怀抱。
呵呵，想到此，顾业嘉忍不住笑出声来。
近一段时间，顾业嘉心情出奇地好，整个局内气氛也轻松了许多。晨会后，郑澍听到办公室传来的笑声，他立即躲到办公室拨通了高局长的电话。
没多久，电业局的高局长带着材料敲响了顾业嘉办公室的门。这是他第五次来了，前几次，顾业嘉心情不佳，脸拉的老长，高局长也未敢提及盖章的事，生怕直接拒绝，只好随意聊了聊两个单位之间的工程进度情况。这一次，得到郑澍的情报，他信心满满地赶了过来。
“顾局长，您看，又来打扰您了”
“什么事，说，能办就办！”顾业嘉豪爽地问。
“还是我们局办幼儿园，还有一个章需要盖一下，马上该招生了……”
高局长递过来一只烟，恭敬地说。
“好，没问题，没问题，不就是一个章嘛，”顾业嘉接过烟，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好烟，好烟！”
高局长笑着，眼睛时刻关注着顾业嘉的情绪变化，他感觉今日盖章的事儿应该没有问题，因为顾业嘉的心情不错，不像之前拒人千里之外。
高局长将一个文件袋放在桌子上，向前一推，顾业嘉瞥了一眼，笑了笑，“你们单位是不是有个叫白采薇的？”
“有有有，”高局长连声答道，“您认识？”
“她啊，我大学同学，不错的朋友。”
“哦，那就近了，她跟你们局的吴悠南是两口子……”
听到吴悠南三个字，顾业嘉的脸色突变，将那根香烟扔在桌子上，重新靠回椅背。
高局长疑惑地看着脸色暗淡的顾业嘉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心想，“这又是触摸到哪根敏感神经了呢？”
沉吟片刻，顾业嘉又趴在写字台上，拿着那颗烟在桌子上敲了敲，“你们局办幼儿园园长定的谁啊？”
“哦，这个——局内还未做出明确方案……”高局长本想说已经定好，局长的侄女，后来随即一想，顾业嘉不会平白无故地问这个问题，他肯定另有所指，只好说了个慌。
顾业嘉见状，身体向后一倾，所有重量全部压在椅背椅背上，按摩椅开始吱吱呀呀地响，他闭着一只眼，嗖地一声将那根香烟投到门后的垃圾桶内。
“高局长，这样，你先回去，我现在就开个会研究一下，嗯，最好，你们也研究一下。”
“顾局长，您——”
高局长还未起身，顾业嘉已经站在门口喊：“郑澍，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高局长见状，也不好意思在坐着，他紧跟着走出来，“顾局长，您先忙，我先回去。”
“嗯，好！”顾业嘉勉强挤出一点敷衍的微笑说。
此时，顾业嘉阴沉的脸色下边隐藏的是一盘呼之欲出的大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