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毕竟是姐姐啊！
在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她们的娘亲思忖再三，狠了心要将她们姊妹中一人送去唱戏。
只是，该送谁去，手心手背皆是肉，最终，她娘决定抓阄，也算是公平。
莫璇玑抢了先，莫琳琅拿了剩下的那张纸条，忐忑打开，见上边的“留”字，松下一口气。
只那口气还不曾喘完，莫璇玑的纸条也被打开，她见着上边的“去”字痛哭流涕。她“扑通”一下跪倒她们娘亲面前，泪流满面：“娘，璇玑不去，璇玑要陪着娘，璇玑哪也不去，娘，你是不要我了么？娘……”
那泣声阵阵，惹得她们娘亲也不由垂泪，不由将莫璇玑搂在怀间，一遍遍去说：“娘也不想，可是，娘没办法……”
她们娘两抱作一团，哭了许久。最终，她们娘亲抬起红着的眼眸，目光落到了始终站立于一侧的莫琳琅身上。
莫琳琅一颤，不由自主地后退，她想逃离，可又有何处可逃？
“琳琅，你是姐姐……要不，你去戏班吧！”
莫琳琅不若璇玑的嚎啕大哭，但也泪珠滚落，那样相似的话语，她不知已经听过了多少次。
“琳琅，你是姐姐，要让着妹妹！”
“琳琅，你是姐姐，要多帮娘担待着些事！”
“琳琅，你是姐姐，这个就让给妹妹吃吧！”
……
“琳琅，你是姐姐，要不，你去戏班吧！”
第一次，莫琳琅为自己去争辩，话语磕绊：“为什么？只是因为我是姐姐？可我比她……我比她只早出来那么一小会……为什么我要事事相让？娘，如果一开始你就已经，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又为什么要抓阄？”
那声声质问，让她们娘亲愣在那边，她看着这样的女儿，忽然觉得有些不认识，她终也是心疼的，不由朝她招了招手，氤氲了眼眸唤她：“琳琅！”
莫琳琅后退的脚步，因为那一声呼唤止住，她带了些企盼缓缓而前，可最终，她听到的，依旧是那样一声：“可是琳琅，璇玑还小，她不懂事，琳琅，你……毕竟是姐姐啊！”
沈从星听着那样的话语，觉得那样可笑：莫璇玑年岁尚小，那么莫琳琅呢？她也只是一个孩童，她年岁何曾是大？
莫琳琅没有再争辩，她恢复了最初的模样，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很久之后，她说：“好！”
只一字，但沈从星知道，她已经用尽了全部气力去说了。
戏班的日子，并不好过，琳琅她学戏本就晚，且是女儿身，混杂在那些个顽皮的师兄弟间，往往受到的是欺辱。
在戏班学戏的那些日子，她挨了无数顿鞭子，流了不知多少汗珠，饿了一次又一次的肚子……她咬着牙一个人去抗。她没有退路，前方是波涛汹涌还是艰难险阻，她也只能闯过去。
练功错得多了，她被关去柴房。她抱膝靠在墙上从那小小的窗户看天际那轮明月的时候，她也曾想过，此刻的琳琅，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可即便再苦，也能依偎在娘亲的怀间吧！而她呢？
才十数岁的孩童，竭尽全力地朝前去望，望到的却全然是黑暗，找不到一条路。
而左念，是她黑暗生命里的一夕光亮。
他会偷偷买了药，替她涂抹手臂上的累累伤痕；会替她向师父求情，私下给她讲戏；会在她饿肚子的时候，掰下自己一半的馍馍，塞入她的掌心……
那馍馍往往是凉的，可似乎被左念的掌心给捂热了，落到莫琳琅的手心时，传来丝丝的暖意。
她慢慢长大，与左念的情愫日渐明晰。他们一同上台，《霸王别姬》中，他举剑刺穿她的胸膛，她望他时，依旧是盈盈笑意；《白蛇传》中，她为他水漫金山，两两相望，写尽苍茫；《牡丹亭》中，他与她阴阳相隔，艰辛历经，携手百年……那一场戏一场戏，他们演尽了悲欢离合，人间一世荒唐。那一场戏一场戏，让他们成了戏班的顶梁，红遍了整个城镇。
莫琳琅红了后，莫璇玑来戏班瞧她，唯唯诺诺的样，楚楚可怜。
而莫琳琅看她的目光已变清冷，带了些桀骜不驯的不屑，不肯与她多言半分。
这样的莫琳琅与莫璇玑，终与沈从星在之前梦境中瞧见的，有了重叠。
左念第一次瞧见到与莫琳琅一样容颜的莫璇玑时，有些吃惊，他予莫琳琅道：“却不知，你还有个孪生的姊妹！”
莫琳琅笑而不语，将莫璇玑带去自己的房间，而后咄咄逼人地问：“你来做什么？”
莫璇玑拨弄过发梢，亲昵地说：“娘让我来瞧瞧你，瞧瞧你过得好不好！”
听闻那话语，莫琳琅登时便笑了：“那样久，你们从不关心我死活……现在我红了，便来瞧我过得好不好？我若是不好，你们会将我接回去吗？我若是好，与你们又有何相干？”
“姐，我和娘亲，其实一直都很想你……”莫璇玑说得迫切。
可莫琳琅一把拽过她的手，拖着出屋道：“走，不用说这冠冕堂皇的话语，以后，不要再来了！我不想见到你们，一辈子！”
“姐，我们是亲生的姐妹啊，姐……”莫璇玑被推攘出屋后，琳琅便将房门紧闭。莫璇玑拍着屋门急急而道，满目诚恳。
院中，左念望向莫璇玑的那一侧，见她焦急，想了想，还是帮她敲了莫琳琅的房门，柔声唤她：“琳琅？”
听闻左念的声音，哪怕知晓莫璇玑尚在，琳琅依旧开了房门，目光却不在她身上停留分毫，只望向左念，仿若错了事般，柔声而唤：“师兄！”
左念瞧瞧身侧满面泪痕的莫璇玑，又瞧过垂了脑袋的莫琳琅。带了宠溺的笑，手划过琳琅的鼻尖：“都是一家姐妹，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清楚呢？”
莫璇玑一听，立即抢着回答道：“是我的错，那么多年，不曾来瞧姐姐，姐姐心中生气，也是应当……只是这些年，我和娘过得艰难，实在……抽不出空。”
莫琳琅瞧了眼言语切切的璇玑，再望一眼左念，终没再说什么。她转身回房，莫璇玑不曾跟上，却站了门口而道：“姐姐，以后，我还能来瞧你吗？”
莫琳琅不曾应，可璇玑却已然带了欣喜道：“姐，我定会来看你的，见你过得好，娘亲才会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