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让灵魂经历晾晒熏蒸

在我带着孩子到处玩耍，并跟着她学习的这段时间里，我那失恋的好友李悦生活得很糟糕，精神萎靡不振，少有笑脸。她来见我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她变得不如以前漂亮了，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我为她捧上菊花茶时，她看着正在学步车里到处跑的宝宝，说了一句：“嘿，她又长高了啊。”宝宝正好走到她身旁，冲她挥舞着两只小手，张开只有两颗下门牙的嘴巴，呜呜哇哇不知说了些什么。但是李悦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是她失恋以来我见到的她的第一个笑容。不管怎样，我家宝宝也算是为她扫去了一些阴霾，我给了小宝一个赞赏的微笑。

“不就失个恋嘛，怎么能把你折磨这个样子？”我问李悦。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生活没意思，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看来我不该提及这件事，李悦的脸又恢复了沮丧。但是我知道，这个伤口必须有人来为她换药，疼痛是必然的。

我接着说：“以前在学校，你没有恋爱的时候，不是活得很好吗？那时候，我们每天多开心啊。”

“是啊，那时候多美好啊。对未来有很多规划，很多美好的设想，”李悦又开始微笑了，但是接着又叹了一口气，“可是现在，也不过如此嘛。”

我问她：“是什么变了？”

李悦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变了？”

“你的工作让你伤心吗？”

“没有。”

“你的生活与你当初的设想有很大的出入吗？”

“生活，也没有吧。”李悦似乎有点不确定。

“嗯，对了，都没有改变，变了的只是你的感情，或者说你的情绪。你的恋爱一不小心结束了，并不是你的全部人生都结束了。”我给她的杯里添了一些茶水：“你用自己鲜活的现在，去为一段已经死去的感情悲伤难过，就像是你要扔掉一朵枯萎的花，却用另一朵鲜花去陪葬一样。”

我看着她，继续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你说，若黛玉葬花时从树上摘下鲜花去陪葬，公园管理处的人一定会罚她款吧？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很愚蠢吗？”没错，在我看来，恋爱更像是情绪的持续发酵。自然界里的东西要是持续发酵下去，到一定的时候就会腐败。

恋爱也差不多一样，它必须平淡下来才能够有继续存在的机会。这也是你看到所有的爱情都很短暂的原因，它只是在恰当的时间里停止了发酵。越是轰轰烈烈，越是昙花一现。它必须要在琐碎的日子里平淡下来，若是有人只想要激情的恋爱，却不甘于生活的平淡，失恋是必然的。

李悦没有笑，倒是我家宝宝跟着哈哈笑了起来，貌似她听懂了似的。李悦没有笑说明她很聪明，我的话多多少少她听进去了一点。过了一会儿，她才笑了起来，虽然有些苦涩，却是发自内心。她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了她：“好了，今天就说这些，喝茶吧。”

这是我的习惯，除非需要，平常的日子我不喜欢说得太多。无论是美妙的相聚或者是日常的生活，我更喜欢去感受。有时候会被误会，但还是懒得多说，连解释都省了。或许是因为这个，所以，我的朋友，没有几个很长久的。可我并不遗憾，对于有些人的离去我非常感谢，因为他们的离去为我节省了一些时间。

人生里，其实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身边余下不多的几个好友，我也能感觉到他们正离我越来越远。不单是因为生活节奏加快了，还有一些细微到难以觉察的东西，也正在将我们一点点地分开。这些细微的东西可以称为新生，或者是死亡——并不是我们传统观念里的死亡，也不是前面谈到的死亡，但是还是可以被称为死亡。而且，同时将新生和死亡两种称呼加之于它，也一点都不冲突。

这个冬日的下午，窗外阳光充足，天空湛蓝。伴随着宝宝的咿呀学语和学步车在轨道上滑动的声音，我和李悦微笑地看着小家伙在房间里滑来滑去，李悦开心地用玩具逗引着小家伙，她的失恋情绪好像已经离她远去。我们看着可爱的小家伙，满满地都是幸福。

李悦离去之后，我看着那些原本皱巴巴的菊花在水里再次饱满地开放，隔着玻璃茶壶看上去漂亮极了。我想，当它还是一朵菊花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将会变成茶。它被从花茎上摘下来的时候，并不是死亡，只是开始了另一次重生。

它接受阳光晒制，接受高温熏蒸。然后，它再次绽放，散发出怡人的香味。我想，对于李悦来说，她的人生不过是刚刚被人从不谙世事的花茎上摘了下来，经过一些“工序”后，她将变成像茶一样醇香怡人的女人，将会在合适的水温里再次饱满地绽放。涵养为自己，滋润给别人。

对于我们来说，每一次的经历都是成长，人并不是长到一米七八左右后就不长了。我并不是说我们要长到两米七八，可能有极少数人会长这么高，但绝大多数人还是会停止在一米七八左右，而另一些人才一米三四。可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们的身体部分在一段时间之后会停止生长，但是我们还有另外一种构成生命存在的部分，它从不会停止成长，我们一直管它叫“灵魂”。

像树叶变成茶要经过晒制和熏蒸等工序一样，灵魂的成长也需要一些“工序”。一丛习惯了原野中清爽微风的菊花，被放进蒸锅里的时候，它一定不会觉得很舒服。同样的道理，一个人的灵魂在成长的时候，会感到精神上很痛苦。树叶经过工序变成茶叶之后会拥有迷人的香味，人的灵魂在经历过痛苦之后也会变得丰盈。

人们的外表看来都差不多：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和一个嘴巴、两手两腿两只脚。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何止千里？地上随便捡来的树叶不会有茶的香味，一个没有深度的灵魂，就像是一片不可能被选取做茶的树叶，只会在深秋时节随风飘散到某个角落，然后慢慢地腐烂。

若一片树叶想要成为茶，它只要保持自身的纯净，不要败坏就差不多了。灵魂的提升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树叶要保持纯净还是比较容易做到的，但是对于人来讲，要在社会大环境里、在成长过程中保持灵魂的纯净，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尤其是现在，商品极大丰富，声色犬马诱惑多多，要在这样的生活环境里保持纯净，更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有时候甚至连一个简简单单的生活习惯都无法保持，更别妄谈保持灵魂的纯净。

一位老婆婆手里拿着线轴。她打算织一条漂亮的毛毯，花了很长时间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但在该开始编织时却找不到线轴了，她找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翻遍了家里的每一个旮旯，也没有找到线轴。老婆婆年纪大了，这一遍翻找让她感觉很累，同时也非常烦躁，引发了脑溢血。被送到医院之后，医生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婆婆，请您把手里的这个线轴放下，放松一点儿。”

这就是我们大多数人的情况！我们为一些事情做了充分准备，但是最重要的那个东西却找不着了。就好比是我们用很多时间赚钱，但是健康却不在了；我们去很远的地方旅行，却看不见楼下公园里一滴露珠的美丽；我们发起雄心想干一番翻天覆地的大事，可是灵魂却找不着了。不要那么紧张，放松一点，无论是你的剪刀或者线轴，还是你用来衡量事物的尺子，把它们统统放下。

有一天，当我向倪妮说起小姑娘摆平怒气那件事的时候，她赞叹不已。因为她自己经常会被学生气得情绪失控，然后很暴力地面对他们。事情过去之后倪妮很内疚，但是她毫无办法。有一次她看着我很无奈地说：“你说，我这个老师当得是不是很不合格？”我只是笑了笑，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