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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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资的选择

上联:在吗?干吗呢?

下联:嗯在,没干吗。

横批:呵呵。


这是来自网络的一副对联,显示了久未联系的两个人在微信上的聊天过程。

双方似乎在沟通,但沟通又没有发生。原因在哪里?提问者显然没有找到合适的谈资,即引发双方互动谈话的话题。

那么,什么又是无意义的互动?

有时候与他人互动时,需要一段简短、轻描淡写又无意义的互动,例如问候他人“最近好吗”或是“最近过得怎样”,这和“How are you”是一样的礼节。


教英文会话的老师曾如此问过,当时我身体的确不舒服,正当我开始详细述说时,他却告诉我“只要回答‘Fine, thank you, and you?’就可以”,认真地回答说不定会造成对方的困扰。

这类问题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不能将其视为愚笨又无意义的问题。斋藤孝:《如何有效提问》,傅稜君译,文化发展出版社,2017,第67页。


斋藤孝教授的如上阐述向我们指出了社交式寒暄的功能之一:双方有礼节地打个招呼而已。在现实空间,打招呼是打破僵局的社交方式,但是打招呼所用的话题也常常局限于非常有限的素材。马克·吐温(Mark Twain)曾抱怨说,人们一见面就讨论天气,但却没人想点办法。话虽如此,谈论天气仍是非常理想的开场白,特别是在你对对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除了天气外,小孩和动物也是不错的话题。拉里·金、比尔·吉尔伯特:《拉里·金沟通现场》,方海萍、魏青江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第18页。

对于专业访谈者来说,我们的工作绝不会止于寒暄,而且寒暄的时间越短越好。

1998年,我在凤凰卫视的访谈节目《杨澜工作室》刚刚创办不久,这一年,美国福克斯电影公司拍摄的电影《泰坦尼克号》在全球掀起狂潮,我将访谈邀约投向了福克斯公司的老板,传媒大亨默多克(Rupert Murdoch)。但他的助手说,三年来他没有接受过超过20分钟的采访,面对记者的追问,他只拣几个字就打发了。面对拒绝,我没有放弃。不久之后,在一次酒会上,有人把我介绍给他,他似乎也知道我,就问我想做什么节目。我说做人物专访。“什么样的人物呢?”他问。“比如说您。”我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回答。没想到他爽快地答应了:“一言为定。”

勇气是最大的技巧,永远都是。开口提问的勇气永远都是不可或缺的最宝贵的品质,也是所有的沟通技巧中排在第一位的。高飞:《提问的逻辑:如何让别人特别想跟你聊下去》,湖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8,第119页。

2001年,作为《杨澜访谈录》的首位嘉宾,前国家主席刘少奇夫人王光美女士在北京家中接受了我的采访。面对这样一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非凡女性,采访之初,我是忐忑的,与她握过手,正不知如何称呼她,她亲切地说:“你叫我光美吧,大家都这么叫我。”然后她打开衣柜,让我帮她找一件合适上镜的衣服,我们都看中了一件天蓝色的毛衣。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找出一条蓝白相间的纱巾,往脖子上一围,问我是否好看。我初见她时的陌生与拘谨借由这样的互动方式得以消除。从她的审美眼光,到内在的气度,我读出了王光美女士朴实但高雅的个人品味,这些信息也构成了我解读她非凡人生的关键词。

谈资不是谈出来的,而是来自访谈者的发现。有案头功课作为基础,再即兴调度自己的知识储备,暖场的桥段与正式的访谈就可以水乳交融,成为访谈的有机组成部分。

2013年底,我在伦敦采访时任英国首相卡梅伦(David Cameron)。采访地点就选在维多利亚与艾尔伯特博物馆(Victoria & Albert Museum),当时那里正在举办中国明清画展。我向首相助理提议,在采访前能否请首相在画作前驻足欣赏一下,一来暖暖场,二来也便于拍摄花絮镜头(B-Rolls)。他的助手一会儿说可以,一会儿又说首相时间有限,不行。

当我和摄制组把机位、灯光都调整到可以坐下来采访时,卡梅伦进来了。他客气地跟我握握手,谢谢我们专程前来,接着就指着展品说:“能请你帮我介绍一下这些画吗?”……我给导演使了个眼色,摄影师和灯光师立刻机上肩,灯上手,找好角度。我事先也没机会细看这些古画,只好根据自己有限的画理知识,猛一通解说,什么横式竖式啊,笔墨浓淡啊,气韵生动啊,天人合一啊……不知对不对,反正首相不住点头,还加一句:“我一直觉得中国人用一支软笔能表现这么丰富的质感,真了不起!”这番交谈后,我对他的采访从对中国文化的兴趣开始,到两国外交经贸,再到他的执政理念与挑战,一气呵成,气韵生动啦!

从寒暄到邀约,从邀约到面对面,当暖场进入尾声,正式的问与答尚未开始之前,提问者和受访者的心理对白已然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