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蒙山狐疑 青丘有狐(五)
“您就是麒麟轩的少东家,徐长生?很年轻嘛!”
一道清冷的声音,伴随着一股幽香默然传入我的耳朵,眼睛都不必睁开,我知道她就是那个身着冲锋衣的女子。
她身上的那股幽香太过独特,闻过的人几乎都无法淡忘——那是一种如同幽兰、又像是奇楠木、中间还夹杂着类似薰衣草的芬芳,令我奇怪的是,这么多种香味糅合在她身上,我闻起来却不会发腻,更别说厌恶了。
“没错,我是徐长生,敢问姑娘芳名?”说话的同时,我的眼睛依然紧闭着。
“我姓北冥,单名一个月!”那女孩咯咯笑了一声,没想到这般冰山美人,笑声竟如同黄鹂一般悦耳。
于是我想不想,马上建议道:“北冥姑娘,我刚见你的时候,感觉你好似寒梅一般清冷,却不曾想,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我觉得你不能老是绷着脸,笑一笑,更好看!”
我说完话,不料北冥月突然安静下来,良晌,才重新听到她的声音,又带着些许笑意:“人人皆道“南洲徐”是个神秘的家族,族人皆身负技艺,令人羡艳,怎么到了徐少当家您这里,就变得如此滑头了?”
我笑笑,却不再回话。
将心里的话说完,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倒不如保持沉默,该说的时候说,不该说的时候缄口不言。
反倒是身边妮子,以为自己惹怒了我,开始自寻话题,喋喋不休:“那个……徐少东家,有人说您们“南洲徐”的族人乃天下最为出色的猎人,这是真的嘛?”
我不答话,继续保持笑容。
“还有许多行里人承认,“南洲徐”黑白通吃,富甲天下。各行各业都如执牛耳,徐少东家您觉得呢?”
我还是笑笑,不说话。
这姑娘还不气馁,继续发问:“少东家可知道,我们此次行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仍然不为所动,保持沉默,脸上带笑。
见我无动于衷,北冥月渐渐沉默下来。少焉,我听到他重重的叹气声,不由轻笑着睁开眼,微微转头,就看见一张略嘟着嘴鼓气的脸。
嗅着空气中似有似无的清香,我说:“这样吧,我回答你一个最想知道的问题,你给我说说这次行动的目的,以及各个编制人员的身份,如何?”
“好嘛!”北冥月撇撇嘴,道:“原来徐少东家也食人间烟火,小女子还以为少东家什么都知道呢!”
我又将眼睛闭上,拿过剑盒抱在怀里,惬意道:“想说快说,想问快问,时间有限,过期不予!”
只听北冥月轻轻“切”了一声,突然问我一句:“少东家,你知道“青丘”这个名字嘛?”
我想了想,道:“就是山海经里那个“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的青丘?”
“对,也不对!”北冥月回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还不等我疑惑,便听她说:“青丘不仅是一种狐、一个地名,同时,它还是一个国家!”
“一个国家?”
“对,应该说是一个源于炎黄时期的部落,最后成为了周天子的诸侯,得封土,以先祖涂山氏为起源,立国青丘!”
听到这里,我的好奇心慢慢起来了,“可是,任何正史野史都不见有关这个国家的记载!”
“正因如此,我们才需要徐少当家您的帮助!”
紧接着,她将前因后果缓缓道来——
炎黄时期,群雄争霸中原。
黄河以南,一个以“白狐”为图腾的小部落冉冉雄起。后九黎为了统一中原,四处征伐,尚未达到最强盛的“白狐”部落,也作了蚩尤刀刃下的败将,成为九黎的属国,年年进贡。
“白狐”部落的首领有狐氏韬光隐晦,明面上尊蚩尤为王,暗地里却悄然发展,开始日益强盛。等到国力最鼎盛时,“白狐”部落脱离蚩尤的控制,迁徙到当今河北一带,向黄帝部落称臣,并与有熊国国主联姻,成亲地位于涂山,于是“白狐”部落的首领自此改“有狐”为“涂山氏”。
直到东夷九黎与炎黄战于逐鹿,涂山氏遣重兵援黄帝,后来,《归藏》言:“登九淖以伐空桑,黄帝杀之于青丘”——炎黄二帝将蚩尤驱至青丘,在那里斩杀了蚩尤。战后,黄帝念涂山氏重功,便派送大量资源助其立国,国都正是蚩尤的葬地——青丘!
这就是“青丘古国”的由来。
待到禹立大夏,青丘则成为夏之属国,其女王嫁于帝禹,连年向夏进贡。
等群雄揭竿共反夏桀,青丘则追随商丁灭夏,与武丁共分中原,成为黄河下游数一数二的大国。但商纣上位后,觊觎青丘的国土与美人,与青丘战之于黄河古道。经此一役,青丘举国没落,就连存在于中原的历史,也被纣王借机销毁,故后代史书未曾提及半分青丘的历史。
再后来商朝被周取而代之,青丘却沦为国民不足三千的小国。加之周朝后期群雄林立,青丘丧失曾经的大国地位,遭众国垂涎。最后,不得已举国迁入泗水深处,也就是现今的山东西部,彻底没了记载……
“所以你们想要发掘青丘的国墟?”我听得有些入神。
“没错!”北冥月点点头,道:“一个未被发现的国度,却历经炎黄争霸、夏禹立国、武丁建商,以及姬周兴衰。这对我们研究先秦以前的历史有着难以言喻的帮助!”
“但你刚才也说了,正史基本没有记载“青丘”这个国家……”我侧着脑袋,睁眼看向身旁的女子,问道:“你们又是怎么发现这个国家的历史?”
“说来话长!”北冥月狡黠地朝我眨了眨眼睛,“还是说说这次行动的人员编制吧!”
“行!”
见我不再问及,北冥月伸出手指,点了点前排的几个人,逐个介绍道:“那个体型比较健壮的家伙,姓赵名达,是个倒斗的摸金校尉!”
“摸金校尉?”我皱着眉头,问道:“石楼不是文物局的人吗,怎么没抓他?”
“哦,他祖辈才是摸金校尉!到他这一代,所有传承都断绝了,人家现在有身份,名正言顺的“考古发掘专职工作者”!”
随后,她又指向胖子身旁的两个青年:“那俩个是考古队的队员,名校毕业生,健壮点的叫周才,瘦削点的叫闻人伯玉……那个女生,她是国内某位知名教授的养女,姓鱼,名叫婉棉,学识修养皆为上乘!”
“至于石先生三人。”她忽而回头看了我一眼,“你估计都认识了吧?”
我点头道:“差不多!”
“那我现在可以问问题了?”北冥月突然兴奋起来,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我看。
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禁转移话题,“那个老教授,你还没介绍呢!”
“这不重要,下了飞机你自会知道!”
她的脸凑得更近,两只眼睛仿若天上的星辰,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呼出的香气一阵阵打在我脸上,弄得我头皮发麻。
“行行行,”我屈服了,身体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一挪,道:“你快点问吧!”
“那我就问咯!”
北冥月嘴角带着些许刁钻的笑,在我没来得及反应的一瞬间,促狭地将嘴唇贴到我的耳朵上。
仿若触电一般,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徐少当家名叫长生……”
湿润的气息一点点打在我的耳垂,芳菲的异香缭绕鼻腔,沁人心脾。
但她接下来的话语,就不那么美好了:“不知道,您这“长生”是否需要他人以命易命呢?”
有一刹那,我的大脑因她身上的暗香而空白;也有一刹那,她的只言片语,令我瞬间回神。
杀意弥漫心间,那一瞬,面前女子的美颜仿佛成了一张骷髅嘴脸。
不经意中,我打开剑盒,将一柄短剑无声无息地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撇开剑盒,转身狠狠掐住北冥月的脖颈。
“呃……呃……”
我用了死力,不过几秒,女孩的脸便狰狞起来。
血液灌涌,将她整张脸都涂红了。
我握着“却邪”,像她的嘴唇贴近我的耳垂一般,将刀锋压在她的脖颈下,趁她无法出声,我快速沉声说:“我不管你还知道什么,也不管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些东西的……我只想告诉你,说话要谨慎,否则将为自己惹去杀身之祸!”
“听懂了没有?”
北冥月被我掐着脖子,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我,须臾,艰难地点了点头。
“哼——”
我松开手,将却邪收回剑盒里。
“希望这女人足够识相!”我暗自思忖着,同时也疑惑于她知晓的秘辛:“她到底从哪里听来这么多东西?我记得这个秘密,只有我爹、我爷爷才知道……连二爷与阿伯都不清楚!”
想到这里,我又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北冥月一眼。
这时她犹自摸着脖子,一边干咳,一边大口大口喘息着,看起来有些惊魂未定。
于心不忍,我递过去一瓶矿泉水,轻声道:“以后不许提及这个问题了,把它烂在心里!”
“哼!”
她一把躲过矿泉水,愤懑地瞥了我一眼,我却不在意。
接下来,一路无话。
接近黄昏的时候,飞机渐渐下降。
透过窗口,我看着愈来愈遥远的苍穹,心里犹有一个声音久久回荡:长生,其实是一种诅咒,一种永无尽头、世代无法摆脱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