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兩年前的秋天,我離開香港,去到加拿大,在多倫多大學修讀藝術史碩士,課餘為香港及北京的報刊寫故事,有時聊聊風景畫的靈感從哪裡來,有時提到畫家的坎坷愛情。
說實話,起初有些找不到方向。我不是美學家,也不是藝術史學者,做不到指點或批評百多年前的名家名作;我也不是特別幽默搞笑的人,若是非要八卦達芬奇或調侃倫勃朗,恐怕會東施效顰惹人厭煩。作為藝術寫作的初入門者,我始終在尋找一種娓娓道來卻不失寡淡的意味。只是,那「意味」始終躲著我,直到某個冬末春初的日子,才忽地闖到眼前。
在多倫多的那一年,我住在市中心的休倫街上。課業忙的時候,常常是兩點一線地過日子。早起,沿休倫街,由南及北,約莫一刻鐘,走到課室或圖書館;傍晚,沿一條與休倫街平行的比華利街,由北向南,再走一刻鐘,回到住處。回程,經過華人超市,買一袋青菜、幾顆雞蛋,回家熱騰騰煮一碗麵。
這種安靜到幾乎單調的狀態,是我在香港的那些年從不曾體會的。繁忙日子過久了,我們總會或多或少染上急躁的脾氣,比誰的步伐快,誰的嗓門大,誰的包包誰的鞋又多又漂亮,哪有時間關心街邊的草綠,屋頂上的一朵雲,或傍晚小教堂門前擁吻的情侶?而當我在融雪時的多倫多,在一條時常寂靜無人的街上往返,我開始觀察身邊那些細鎖而微小的風景。某天,在休倫街一條油漆剝落的籬笆旁,我見到兩株康乃馨,含苞的、將開未開的立在那兒,心上像是忽然被什麽擊中了一般。原來所謂的美也好,娓娓道來的意境也罷,從來都在我們身邊。
經了這次偶遇,我在課堂上或圖書館中翻畫冊、讀畫家的故事,漸漸不再覺得畫中情景遙不可及或與己無關了。委拉斯凱茲筆下吃早餐的人,梵高畫中的臥室,以及畢沙羅與西斯萊描畫的雪景,雖說隔著數百年時空,卻分明就是身旁流動的人事與風景,抬眼可見、觸手可及。畫中的草木山林與柴米油鹽如斯傳神,應是畫家長久且耐心注視生活的緣故吧,而藝術與生活之間的互動互通,也足夠滋養愛藝術的我們,在尋常日子的邊角與縫隙中,找到些感動與啟迪。
感謝磨鐵圖書的海泉與何寅,將這些自說自話的小文章,集結成書出版。沒有你們的支持和鼓勵,便沒有這本書。感謝我的家人、愛人和朋友,是你們讓我懂得愛與自由,明白美的意義,學會享受平凡日子裡的高低起落,喜樂憂愁。
2016年9月
於香港觀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