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见习水手到地主
笛福小说中的英雄,年轻的鲁滨孙,偷偷离开他的家,来到海上,开始了他神奇的漂流生活。250年来,这个故事一直激动着读者的心。呢绒业者安托尼·配第的家(住在南英格兰罕布什尔的罗姆斯城)也出了这类事情:他的儿子威廉·配第不想继承父业,而到南罕米敦当了一名见习水手。
在17~18世纪的英国,去海外曾是青年人力图摆脱平淡无奇生活的一种常见的方式,它表现了青年人所固有的追求惊险和自主的个性。这并不意味着反对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相反,这种历险多多少少都是同发财致富的欲望以及在新的资产阶级世界中确立自己的个性有关,对青年配第来说也完全是这样。
一年后配第摔坏了腿,按照当时严格的惯例,他在最近的岸边下了船,来到法国诺曼底沿海一带。天生的才干、能力和机遇救了他。配第在自传中,以会计一样的精确性,然而又是同现实生活中的鲁滨孙相称的精确性,记述了他的经历:他怎样被送到岸上,怎样花为数不多的一点钱,如何通过购买和倒卖各种小玩意儿而增加了自己的“财产”。他起初不得不用拐杖,但不久就丢开了它。
配第算得上是一位神童。尽管他受的教育不多(只在罗姆斯城上过学),但他懂拉丁文,提交了一份以拉丁文诗韵体写成的入学“申请”,加入了耶稣教会在法国克恩城办的中学。不知是对这位年轻人的才华感到吃惊,还是鉴于他为天主教神父作出了什么有价值的成果,反正耶稣教会接受了他的入学申请,并且还负担了他的生活费用。配第在那里待了大约两年,结果,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获得了拉丁文、希腊文和法语知识,以及对航海术很重要的初等算术、实用几何学和天文学知识”。配第的数学才能是有名的,而且在当时一直保持着相当高的水平。
1640年配第在伦敦当海图测绘员,随后三年他又在军舰上服役,在这些地方他的航海知识和测绘技能显得非常有用。
革命烈火在这些年熊熊燃烧,政治斗争和思想斗争日益激烈,国内战争爆发了。20岁的配第原则上是站在资产阶级革命和清教方面的,但他从未打算投身到这一斗争中去,他向往的是科学。他到了荷兰和法国,他在那里主要学医。这种多方面的爱好不仅表明配第个人的才干,而且要知道在17世纪独立学科的分立刚刚开始,多面手的学者并不罕见。
接下来的三年是在畅快的漫游和紧张吸收知识的活动中度过的。在阿姆斯特丹,配第靠给珠宝商和光学器皿商干活谋生。在巴黎,他为侨居在那里的哲学家霍布斯当秘书。24岁的配第已经长大成人,知识广博,精力过人,朝气蓬勃而且富有个人魅力。
回到英国不久,配第就在牛津住了下来,在那里继续研究医学。他在伦敦同青年学者团体的一些成员建立了联系——这些人起初戏称自己是“小人物协会”,但在“复辟”以后他们很快就创建了皇家协会——近代第一个科学院。1650年配第在牛津大学获得物理学博士学位,又任解剖学教授,还是协会一个分会的副会长(类似于大学副校长)。“小人物协会”起初常在配第的单人住所聚会,这个住所是从一位药剂师那里借来的。
这些学者(包括配第在内)的政治观点并不很激进,但是,革命(它导致1649年5月宣布成立共和国)的精神却渗透在他们的活动中。他们反对陈旧的繁琐哲学,主张切实运用经验的研究方法。配第接受了这种革命和民主主义精神,并把这种精神贯穿在他一生的活动中。配第在后来可能是靠很不正当的手段获得贵族和富有大地主地位的,而革命和民主主义精神又妨碍了他在朝廷中的成功。
配第显然是一位优秀的医生和解剖学者,这位年轻教授在牛津的医学论文和附在论文后面的高级处方可资证明。从这时起配第开始出名。
1650年12月,在牛津,按照当时的法律和习惯,要处死一个叫安·格林的农家女子,因为她被控告受一年轻公子的勾引而虐杀了自己的婴儿(后来证明她是无罪的:孩子因早产而死)。在确定了死因之后,她被处死了。此时此刻,配第带着他的助手赶来墓地,想运走尸体作解剖研究,结果发现此人还一息尚存,于是采取紧急措施把她“救活”了。事情后来的发展是很有趣的。配第就此事说明自己的品格时,提出了三点:第一,他不仅观察了生理方面的现象,而且观察了这位不寻常的女病人的心理状态,还做了精确记录。第二,他不仅表现出高明的医术,而且表现出人道主义精神,他从法官那里知道了此人的申诉,还凑了一些钱给她用。第三,他以其特有的务实作风,利用这一事故为自己大做文章。
1651年,配第博士突然放下自己的专业,当了爱尔兰英军总司令的侍从医生。1652年9月他第一次登上爱尔兰土地。他想从这样激烈的变动中得到什么呢?显而易见的是,对他这位年轻能干而又富于冒险精神的人来说,教授生涯是过于平静而缺乏吸引力的。
配第是在英国军队刚刚扑灭了爱尔兰人民起义之后来到爱尔兰的,他所看到的爱尔兰是一个经过十年战争破坏、饥饿和疾病流行的国度。在那里,爱尔兰天主教徒的土地、反英起义者的土地均被没收。克伦威尔打算把这些土地分给资助战争的伦敦富商以及打了胜仗的军官和士兵。为此需要丈量土地,制订计划。土地总面积达数百万英亩。由于军队鼓动要求分配,这件事还必须快办。可是在当时(17世纪中叶)这却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没有地图,没有工具设备,没有熟练的技术人员,也没有交通工具,再加上土地测量员还不断遭到农民的袭击。
配第挑起了这副重担,他看出这是发财和升官的大好机会。他既具有测量和制图方面的知识,当然还有其他一些条件,如能力、毅力和精明,使他得以胜任。配第从政府和军队司令部承包了制定“军队土地一览”的任务。政府付给他许多钱,这些钱是从应当得到土地的士兵那里收集来的。配第在伦敦还选定了一些新工具,组织了成千人的军队土地测量员,绘制了爱尔兰地图。这些地图直到19世纪中叶,在解决土地纠纷时还被使用。所有这一切都是在一年多一点时间中完成的。的确,这对配第来说,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对配第(这时还不满30岁)来说,“军队土地一览”确是一个真正的聚宝盆。初到爱尔兰时配第还只是一名医生,经过短短的几年他就成了全国最富有和最有影响的人物之一了。
怎样看待配第这样的暴发户?他的行为合法不合法?这引起了关于配第生平的激烈争论,而且在一定程度上还以各人的观点为转移。有人认为掠夺爱尔兰这件事本身不合法,配第的行为正是以此为基础的。然而,他所做的一切又是在官方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他没有掠夺,因为他并无实权,他没有偷窃,而是买来的,他也没有用暴力把人家从土地上赶走,而是按照法官的决定。也许没有贿赂和收买,但是,要知道,配第的行为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配第的精明强干、大胆和富于冒险的特点,在他发财致富的狂热活动中表现得十分明显。
按配第自己的说法,他从完成上述承包项目中获得了9000英镑纯利,他用这些钱从不愿等待自己分地或不能经营这些分地的官兵手中购进土地。此外,他所得的土地中有一部分是政府付给他的报酬。这位精明的博士究竟用了哪些手段聚敛财产,世人也许不得而知了,反正他的成功远远超过了原来的预期。到最后他成了拥有数万英亩土地(在远近不同的岛屿上)的所有者。他的财产后来还有增加。同时他也成了爱尔兰总督亨利·克伦威尔(奥利弗·克伦威尔的小儿子)最亲密的助手和秘书。
配第在这两三年是十分走运的,尽管也有敌手和嫉妒者的阴谋活动。但是,1658年护国王奥利弗·克伦威尔去世后,这位护国王的儿子的地位也变得不稳了,参院议长不得不成立了一个专门的委员会来调查配第的行动。在这个委员会中配第有不少朋友。为了自己的财产和高贵名声,配第进行了顽强的斗争,其劲头、手段和气势,决不下于他为自己的思想所进行的斗争。他不仅在委员会上为自己辩护,而且在伦敦议会上为自己洗刷有关罪名(在这次选举之前他做过一段时间的议员)。他在这场斗争中,如果说没有打胜,无论如何也没有受损。在1660年复辟之前最后几个月的政治混乱局面下,配第的事情不了了之,结果一切如常。
复辟前不久,亨利·克伦威尔和他的亲信为保皇党份子大效其劳,致使政权落到从流放地返回的查理二世手中。这位护国主的儿子完全脱离了国务活动,但是配第却公开投向了复辟王朝。1661年,这位呢绒业者的儿子就有了骑士称号,人称威廉·配第爵士了。这是他一生中成功的顶峰,他为查理国王尽力,使对手丢了脸,他还发了财、立了业、成了名人……
从配第的函件和书信中可以断定,国王曾两次想给他封爵。不过,他不无理由地把这些建议看作是有意避开他所提的一个申请,即要求给他一个实际的国家工作职务,以便实现他所设想的经济纲领。这一申请实际上使国王和贵族感到讨厌。配第曾这样解释他婉拒国王恩宠的原因:“我宁愿作一枚有实在价值的法新,也不愿作半个克朗——它无论多么漂亮,毕竟是受了铸压和镀了金的。”这种话出自配第之口是令人奇怪的。一个虚荣心极重而且贪财的人一下子变成了另外一个坚持原则的人!
威廉·配第爵士一死,障碍就消除了。一年后,他的长子查尔斯即被封为肖别尔男爵。不过这是爱尔兰的男爵,无权出席伦敦上议院会议。只有配第的曾孙(别号兰斯堂侯爵)才赢得了这一地位,并作为大政治家和民权党首领而留名于英国史册。
在17世纪,英国有一些为统治阶级作出了重大贡献的大经济学家成了贵族,其中第一人就是凯恩斯。如今一些著名经济学家是上议院的座上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