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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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 南华新传

逍遥游

道,无方向,没有形状;寂静湛然,冥通运化,而无形象器物的牵累。唯有那至人才能体道而没有自我,没有自我就无心,无心就不把事物当作事物,更不会在事事物物中打转,而将自身放置在自己应处的场所,而且遨游于广阔天地之中,这就是得到了逍遥之乐啊。至于说像那鲲鹏潜隐在北方安居,飞行就迁徙到南方去,展翅飞翔上至九万里,还必须乘着六月的大风才能达到目的。而那些渺小的蝉、小鸠,只能在树木草丛之间跳跃着短暂地飞跑,如果用力过度又达不到想象中的目的,不小心还会被地上的器物碰到,它们都是有方向有事物做依托啊!有方向有事物就会被造化所制约、被阴阳所拘执,还不免于形象器物所牵累,这岂能叫作逍遥吗?郭象说:物听任其本性,事得称其本能,都能恰到好处地当其职任。这也是逍遥的一种说法,但只能是知道事物在外的职守和表面的现象,而且还未明白庄子所谈的关于逍遥乐趣的内涵。

鹏虽然体形很大,但飞行不能超过九万里,还必须乘着六月的大风,这是拘束于阴阳的变化,并不是真实的逍遥。鹏飞行的前提是等到大风扬起的尘埃相拥而起,如果没有卷起的尘埃和风气相拥,那么鹏的大翅膀就不能举起来。这就说明了事物即使很大,也必然要有所依赖而后才能施行,并不是自然而然的行为,虽然很大也不免有所牵累。

到远的地方去就要多带食物,要前往较近的地方带的食物就较少,这是自然的常理。所以鲲鹏的庞大,飞起来就必然行至九万里;蝉和小鸠的渺小,飞起来不能超过两树之间,也是自然的道理。只要能明白它们之间玄妙的道理,而且不因为多与少和小与大的情况有所拖累,也就自然知足了。

天下的人与物,小的智慧不及于大的智慧,小的年限不及于大的年限。所以朝生暮死的虫类,不如春生夏死的蟪蛄年长。神木冥灵以五百年为一个春季,五百年为一个秋季,但也不如上古时代的一个大椿树年纪更长,其以八千年一个春季,八千年一个秋季。少年夭折的孩子更不如八百岁的彭祖年长,这是很明白的事情。然而如果从无小无大、不生不死的道理去观察它们之间的共同性,那么都是因有形有像的牵累所致,在它们之间哪还有不及不如的说法呢!除非天下的达观之人,谁还能和他们保持一样的心态呢?

鲲鹏要飞到南方去,斥还讥笑它。斥腾跃在蓬蒿之间,自己以为已经是很满足了,这是小与大之间的差别。然而鲲鹏斥都因为有它们的身躯,所以身躯的拖累并不使它们有逍遥的舒适感。所谓的逍遥,还要脱离本体吗?只是要各自去掉极端奢望,就剩下逍遥了。如果牵累到本体则均为困苦了,所以逍遥还是困苦,就在于人们了却羁绊,还是优柔寡断在其间徘徊呢。

况且全社会的人都来赞誉他也不加以勉励自己,全社会的人都来指责他的过失而不加以悔改,这就是《淮南子》所谓的自信的人,不会被诽谤和赞誉所改变啊!自信的人重视内心的修持而轻视外在的形式,自身的荣显要重于外在的屈辱,不能失去本性,而且要达到快然逍遥的地步。所以说区别分明内外的不同,判断荣显和屈辱的境遇差别,这已是修持的一个阶段了。所谓修持的一个阶段,就是说的尽性的话。尽性则人道已毕,然而只是尚未达到“至命”的地步。

顺应天地自然之正气,而又驾驭着五运六气的变化以遨游于无穷之野的,这是圣人之所能。圣人进入虚无之道,达到精神的玄妙,与万物不相背离,唯有改变所不适宜的方面。他要去的地方看似不快,其结果却很疾速。他要来的时候,虽然看不到他在行走,但是已经来到了。圆通周流无所滞碍,了却牵累逍遥快乐,哪还有什么依赖呢?所以说他们还有什么可期待的呢?这是庄子所谓的逍遥而佛氏所谓的“身偏法界”。若不是圣人的智慧能够达到,谁还可以达到如此的地步呢。因此说:至人知道内冥其诸多心思,淡然自得而不牵累于事物,所以说至人无已;神人进道而无有所屈成,顺应万物而妙用深藏,所以说神人无功;圣人体道寂寞无为,神化荡荡而不可揣测,所以说圣人无名。

“大而化之之谓圣”,圣人的境界不可以揣测,到了与神明同步的境界了。圣则与天下百姓同其患难,而神则不与圣人同其忧患。唐尧当初治理天下的时候,把天下和人民放在一起,天下的忧患与快乐与人民共同分享,即所谓有为的时代。等到天下得以治理,人民生活生产有所改变,自然鼓动万事万物,不知不觉地顺应时令生产而运行,人民安居乐业,君主无所作为,即所谓无为的时代。无为是从有为来的,而无为的极致就已经入于神圣的境界了。圣人的功劳依赖于精神而立,而功果既然到了极其神明的境地,本来就应该收敛保全这种精神,这是唐尧之所以让天下给许由的缘故。功力即已达到出神入化不能超越的地步,而不能及时收敛,那么这个精神因此就会亏缺了。这就是唐尧之所以说:日月已经出来了,而篝火还不熄灭,要与日月比光,岂不很难吗?及时雨已经下来了,还在那里挑水灌溉,对于润泽禾苗岂不是徒劳吗?拿这些比喻说明他要辞让的理由。

老子说:大成若缺。大成就是还没有真正的完成,是有欠缺,所以说大成如同是有缺憾。

许由是古代无为之士,既然是无为之士,那么他岂能有心于天下?这就是许由不替代唐尧治理天下的缘故。有为与无为均是极其玄妙的,两者无所分别,如果一定要以有为为少德,而以无为为至德,社会就会失去其所以无为的前提,进而导致名与实交相攻击、宾与主相为分离,大道就背离了。因此,就可以明白许由以宾主之礼来推辞的原因。

鹪鹩在树林中筑巢,只不过需要一个树枝;偃鼠在河里饮水,也只需满腹之水也就够了。这一点就能满足它们极大的欲望,这就说明了有为的事情虽然较小,但是能无牵累于心,这已经是天下极其微妙之事了,不必再羡慕无为的博大。以此而看,许由岂能有心于治理天下吗?

圣人之功要等待聚精会神才能树立,功极致于神则不与圣人同忧,不与圣人同其忧患,哪还能把天下之事当作事呢?所以许由说:请你回去吧,我要天下何用呢?

事物各有职分所属,职分中各有所司守,庖厨之人以宰割烹饪为功,而主持祭祀的人以清静为职守,这是他们职守所在啊!厨师若不治理庖厨,主祭的人岂能越职而替代他吗?代替他就混乱了分管的职守了,分管的职守一旦混乱,就难免受到牵累了。所以唐尧既然已经到了治理的极致高度,许由岂能再去超越职分而代替唐尧,代替唐尧就免不了受此牵累,免不了牵累就不足以达到逍遥的境界,这就是许由之所以又以庖与祝的比喻而自我开脱啊。

肩吾是任我自然的人,连叔是不能融通不能施行而且非难事物的长者,接舆是绵绵若存而又有所包容的人。这是庄子寄言语于三人之身,而以此阐明道的极致之处,所以道到了这个地步就不可以言谈了,言谈了不可以认识,认识了又不是世俗之人所能知道的。姑射山在北海之中,这里说的是归根的意思;汾水在中国的东北,这是复命的意思;乘云气,取意于虚空之意;御飞龙,取其变化之意;游四海之外,取其不受形象器物所限;时汝,取其应物而自然,这都是阐明道的极致之处。道极致就玄妙,玄妙就神明,神明就可以无为罢了。所以尧极致于无为而忘记有天下之事,所以要让给许由,因此尧去见四子而窅然丧天下。这是庄子以寓言的形式论述道的极致之处,不是浅见之人可以明白其中真意的。

事物各有体积,体积各有所用,所用适当其材质就是精妙的运用。所以惠子得了一个大葫芦却以为无所作用,是笨拙在不善于因材而使用啊!不善于因材而使用的人,是因为他的内心尚未通达彻悟啊!所以说他还仍然有茅塞不通之心啊。

不能使手冻裂的药物,有人用它为人浣洗衣服,使手不被冻伤,有人却用它得以裂地封侯。这是说明事物虽然都是一样的,如果在使用它的时候,能因材而使用得当,就能免于事物的牵累。这是穷理尽性的意思。

道无小大之分,之所以为小大的本体,虽无所用,又所以为众用之祖,只有圣人可以全性命之根本,而体道以为用。所以就拿一棵长得臃肿而粗大的树木来比喻不合乎规矩,以阐明无用之用。所谓的“樗”就是根深而枝叶滋生无状,生命就是要巩固其根本才可万事兴起,只有能深根固本而不以小大内外为累,就达到逍遥了。把这棵畸形粗大无用之树木,植于无何有之乡、广漠虚无之原野。在其侧无为彷徨,寝卧逍遥于其下,无论动静,从不担心斧斤和人物的伤害,因无所可用,也无所困苦,这就是庄子说的逍遥之极致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