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板上鱼肉
陈嘉文回家没见到陈建国,直觉告诉他,陈建国又去福利院了,只是这次为什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察觉到不对劲是第二天上午,因为是休息日,陈嘉文特意没出门,打算和陈建国深入谈谈妹妹的事情。
“爸?“陈嘉文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没有任何回应。
心里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他直奔悦音福利院,路上只祈求着陈建国千万不要想不开出什么事。
老式的门铃嘶啦着嗓子催促着,陈嘉文的心情在刺耳的声音中越发沉重。
“罗妈!罗妈!”
老太太小心翼翼探出头,兴许是老花了,眯着眼看了半天。
“罗妈,是我!小陈!”
“小陈?”罗妈努力回想着,“哦……哦上次来过,找手表的?”
“是我,罗妈,我爸在这吗?他一晚上没回家,不知道去哪儿了。”
罗妈耷拉着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门外走,“你爸昨天来看嘉玲,我告诉他嘉玲被资助去参加慈善活动了,然后他问了我地址就走了,他……”
“慈善活动?那地址是哪里,我去找找,我爸年纪大了,我担心他路上出什么事。”
“对对对,你去看看,这个地址……”罗妈摸了摸身上,在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好的纸,“这个是宣传页,我也不懂,上面有地址你看看。”
陈嘉文接过宣传页,来不及道谢就直奔目的地,丝毫没有注意一辆银色轿车从他下楼起就紧跟在身后。
宣传页上写着是一个资助脑瘫儿医疗费的活动,其他无非是些爱啊基督之类的话,最底下有行小字,11月18日到11月20日,举办连续三天的草坪野餐会,今天是最后一天。
有钱人总喜欢搞这类活动,一边让人看看自己多么富有,一边又将资助对象拉出来做宣传获得好名声。
陈嘉文几乎笃定父亲是去了这个地方,对于这个女儿他掩护都来不及,怎么会将她拉到大庭广众见人。
活动办在一处隐蔽的公园,周围是度假胜地,一看就是大手笔,出租车在热闹的山脚停下,再往上开要登记邀请函,只能下车从边上的小道走。
陈嘉文跑了不到五十米,银色轿车上下来两个人,正是昨天跟着他的,其中一个跑到旁边的小卖部打了一通电话,两人又紧跟着上了山。
公园很大,树很多,兴许是办活动的缘故,半山腰的彩色装饰还算显眼。陈嘉文跑了约二三十分钟,看见一处屋檐隐没在树叶之中,又一鼓作气跑了上去。
等他到了那里,野餐会早就结束了,一些人正准备离开,一些人不知道是服务生还是志愿者在做最后的清洁,地上一片狼藉,彩带气球,还有白色的奶油混着被踩烂的鲜草的汁液。
陈嘉文拦下一个在收拾垃圾的女孩,打听出受助的孩子都安排在宿舍,过一会儿估计就要离开了。
“嘉玲?嘉玲你在哪里?”几个孩子坐在桌子旁,围成一圈,每人面前都有一块蛋糕,最大的有十几岁的样子,但都吃得满脸奶油,与正常孩子有明显区别。
“哥哥,你找嘉玲姐姐吗?”一个小男孩,圆圆的脸,看行为举止最符合这个年龄段。
“小朋友……你知道嘉玲……在哪里吗?”陈嘉文喘着大气,跑了一路,已经没力气了。
“嘉玲姐姐和安叔叔去看星星了。”
“星星?”陈嘉文有不好的预感,顺着男孩指的方向飞奔过去。
陈嘉玲缩在角落,一边哭一边小声喊陈伯伯和罗妈,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对于陌生的情形由衷地感觉到恐惧。
周围很僻静,几乎没有人,突然门被踹开,陈嘉文见到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孩独自一人在房间才松了口气,事实上他并没有太多理清头绪的时间。
陈嘉玲的脸红红的,或许是因为哭得太久,或许是觉得不舒服,但身上的衣服还是整洁的。
“你是谁!要干什么!”不太友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陈嘉文喘着粗气,转身看去,是个穿西装的中年人,圆圆的啤酒肚很富态,手上的金表更是说明一切。
这可能就是那个资助人。
“我找人。”
“这地方也是你来的,还不快滚!”啤酒肚随着说话声上下起伏着,给人的观感并不好。
颐指气使的模样让陈嘉文瞬间冷了脸,一下看出面前的人并不是什么善茬。
“我就是找她,福利院院长让我带她回去。”
“臭小子……”
话未说完,房间内的一扇门突然被撞开,跌出五花大绑的一团,含糊不清地发出呻吟,“嘉……文……救……”
陈嘉文面色惨白,地上被绑作一团狼狈不堪的竟是陈建国,头上似乎受了伤,血痂糊在脸上,触目惊心。
这不是什么好心的土财主,而是仗着钱多四处作恶的禽兽。
“叼你妈……”一脚踹在那人背上,想跑,没那么容易。
安有为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打击,后背生疼,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看到这番情景,陈嘉文才回过身去给陈建国解绳子。
简单查看一番,幸好头上的伤口没有再流血,手腕上的绳子勒得很紧,导致手臂有些肿胀,看样子绑了至少五六个小时。
“爸,你怎么样?”
确认了陈建国意识清醒后,陈嘉文左右张望,没看见其他人,将滚在草地上的人一把提溜进房间,关上门给了一顿结结实实的泰式组合拳。
鼻青脸肿的安有为缩在角落里,妄图用双手护住自己那张肥腻的脸,对于怒火中烧的陈嘉文来说,只觉得更加气愤,险些收不住手。
“嘉文,嘉文别打了,我们快走吧。”陈建国抱着女儿,感到怀里的孩子似乎有些发烧说胡话,心里更是慌张。
陈嘉文毫不客气地抓着安有为的脑袋,强迫他抬起头,与之直视。
“今天的事不准跟任何人说,不然我保证,你的家人朋友都会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畜生。”
安有为调整了姿势跪地求饶,只盼早点送走这尊瘟神,就算是掏钱消灾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倒是对陈嘉文的高抬贵手有些惊讶。
“举起手来!”
几人撞开门闯了进来,陈嘉文连忙将父亲和妹妹护在身后,安有为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瘫倒在地,抱头求饶。
来人正是钟柏元几个,只是来者不善。
“陈嘉文,你身为警员殴打市民,未免太嚣张了。”
“你胡说!明明是他……”想到妹妹,陈嘉文沉默了,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这几个人明摆着在外面看了许久的好戏,挑他们要离开的时候才过来。
“钟sir,这是什么意思,”两把枪顶着,一步都动不了,“你是长官,有话直说对大家都好。”
钟柏元做了个手势,安有为被带出房间,还剩下两个人,一把枪。
“我就说你比何家诚强,”手有意无意叉腰,露出另一把枪,“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钟sir费这么大劲,不会只是夸我这么简单吧。”
“简单来说,我要你进入鸿运帮,做我的卧底。”手指扣在枪上,发出声音。
陈嘉文戏谑一笑,“你是在开玩笑吗?昨天查理王那边起码十几二十个人看到我跟着欧阳坤,去做卧底?你干脆现在就毙了我。”
“我不会杀你,但你爸和你妹妹就不一定了。”钟柏元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仿佛下一秒就会做出什么行动来验证自己的说法。
“你只要答应就好,之后的事情我会安排,但我劝你最好想清楚。”
举枪的人径自过来,枪口离陈建国的太阳穴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因为角度原因,这一枪下去,陈建国和陈嘉玲大概率会一起死。
昨天还是共同出任务的同事,此刻便是想让你家破人亡的凶手,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绝望的。
“我答应你,不准动我的家人。”陈嘉文的手在发抖,唯有握紧了拳头,竭力控制。
“很好,希望你答应了就能做到,我们走吧。”钟柏元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建国一眼,盯着两个老弱病残,实在是件简单不过的事。
钟柏元刚上车就碰到了欧阳坤。
“我听说把人放了?”
“是啊。”
“不是说好给我卸一条腿下来的吗?搞什么。”
“你放心,我有数。”
钟柏元自顾自开车走了,心里不免鄙视欧阳坤那个蠢蛋,除了偷懒抢功拿钱什么都不会,还总是给他惹麻烦,要不是留着他还有用,真想……
一开始确实只是盯着陈嘉文而已,然后到了孤儿院,发现了一些事,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新闻。
毒妇当街骚乱,下场凄惨,曝尸垃圾堆。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那还是个孕妇,尸检的时候发现孩子居然还活着,后来又引起不小的轰动。这其实不算把柄,但当他们都想掩盖时,便是一个绝佳的软肋。
陈建国看着好不容易吃了药睡着的女儿,思绪深陷,不堪回首的往事历历在目。
事情终于瞒不下去了。
他坦白了一切,陈嘉玲不是普通的脑瘫儿,是因为怀孕的时候母亲吸毒导致的残疾,这件事对这家人的影响是深远的。
事发的那天,陈建国头一个想到的是在上小学的儿子,顾不上警察的传唤,将年幼的陈嘉文接到了奶奶家藏好,然后配合调查,得知医院还有个女儿后,处理丧事、给儿子转学……
陈建国独自做了许多,并且做得很好,陈嘉文在此之前都以为母亲是生病死亡的,甚至从不知道自己有个亲妹妹。
他的担忧从陈嘉文决意考警校的那刻起,与日俱增。
他知道,儿子想做的是正直勇敢的警察,而不是那些只会勒索要钱的家伙,一旦身世暴露,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同时,他也担心儿子迟早会接触到当年的案子,迟早会知道那些报纸是怎么描述自己母亲的。
时至今日,陈建国依然想不通,温柔善良的妻子是怎么染上毒瘾的,她比任何人都要爱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出任何伤害孩子的事情。
陈嘉文听完父亲的描述,不知该作何反应,光从那些平静的语气中他就明白自己曾经对父亲的误解是多么的可耻和卑鄙。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还不知道钟柏元接下来会做什么,但有一点,他早就下定了决心,不能让父亲和嘉玲再牵扯进麻烦里。
“这几天我会住在警署,你……好好照顾嘉玲,必要的时候就回乡下去。”
没等陈建国说话,人已经跑了出去,陈建国只当儿子还在埋怨自己没有早点说出实情。
钟柏元冷落了陈嘉文几天,直到要出新任务,钟表世家裴家送出去的“天宸”又要被拍卖了。
上一次的买家是大华律所的黄太太,也是创始合伙人黄永泽先生的夫人,没过几个月,居然又送出来拍卖了。
人人都在猜测,黄太太原本打算拍了表送给黄先生当结婚二十周年礼物,结果发现黄先生出轨的事,一怒之下又把表拿出来拍卖了。
至于当初拍下“天宸”花了多少钱,小道消息只说能买好几条街了。
一般拍卖活动并不需要劳烦警察,但近来对“天宸”的传闻越发邪乎,黑市上也接连放出风声要把这块表搞到手。
“天宸”是黄太太真金白银换来的,当然不想出什么岔子,于是她找了退休的总警司叔叔帮忙,由荷枪实弹的警察看守总是没有问题的。
一开始陈嘉文也觉得没有问题,直到欧阳坤的出现,那天和钟柏元一起的两个警察都是欧阳坤的人。
“嘉文,这么巧啊。”
欧阳坤罕见地主动打招呼,瞎子都能看出他的得意,这件事不对头,陈嘉文心里想着,要么是这次出场费给的很高,要么就是有阴谋。
午饭时候,轮班的警员都走了,唯有陈嘉文不敢掉以轻心,他不知道有什么阴谋在等着,但是他了解欧阳坤,一旦有机会一定会铲除异己。
查看了几遍确定没有问题,陈嘉文正准备去吃饭,看到郝宗杰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干什么,片刻思索后跟了上去。
拍卖会开在单成均名下的酒店,可谓是富丽堂皇。十几层楼,几百个房间,没有服务生指引很容易就会迷路,刚拐过一个弯,郝宗杰就不见了。
陈嘉文推测他是进了其中一个房间,但十几个房间总不能一个个听过去,安静的走廊,开锁的声音格外明显,环顾四周唯有一个杂物间半开着门能躲一下。
隔着拖把,勉强能看清门外的场景,欧阳坤的身影一闪而过,最令陈嘉文震惊的莫过去他手上拿着的保险箱,与装“天宸”的一模一样。
不一会儿,警报铃响,陈嘉文冲了出去,但是再没见到欧阳坤的踪迹。
总警司很生气。
他不光是黄太太的叔叔推荐上位的,还和黄太太是高中同学,当他怒气冲冲地质问欧阳坤为什么不留人看守时,几名同事纷纷指证。
一口咬定原本就是安排陈嘉文留守,众口铄金,这个黑锅不背也不行了。
处分来得很快,停职一个月,每天写反思报告,以失窃金额来说,已经是很轻的处罚了。
欧阳坤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奚落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