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颠颉身死明军纪 重耳裂土盟齐秦
翌日,赵衰来报:“僖负羁之死乃魏犨、颠颉妒才放火所致。魏犨还因在火场寻僖负羁而受伤,正在卧榻休息。”
晋侯重耳听了,对于如何处置魏犨、颠颉犹豫起来:被烧死的是自己的恩人,放火的却是跟随自己流亡多年的功臣,两者对他来说都很重要。要不要为了已死的恩人而惩治功臣,重耳心绪烦乱。见齐东在旁,重耳便问道:“义弟,你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齐东道:“自古杀人偿命,既然僖负羁的死是魏犨、颠颉二人放火所为,那就需要他们为死者偿命。”
晋侯重耳不语,又看向狐偃。
狐偃不待重耳发问,便说道:“君上,齐大侠所言在理。只不过魏犨、颠颉二人都是早年就跟随君上的人,如今得富贵不过四年就要殒命,未免可惜。况且当年魏犨在楚国赤手空拳只凭一己之力便制服了刀枪不入的貘兽,足见其勇猛。像这样的猛将,正是君上图霸的好帮手,杀了岂不可惜?”
晋侯重耳脸上略有喜色,连连点头,又对赵衰说道:“子余,你是司马,从律法的角度来看,行当如何?”
赵衰立刻明白了晋侯重耳想放过魏犨的想法,便说道:“君上,按照军法,应厘清主犯和从犯之别,方好定罪。据臣所知,放火的主意是颠颉出的,火是颠颉和魏犨一起放的。那么,颠颉是主犯,魏犨是从犯。僖负羁已死,杀人偿命,颠颉应当伏法。魏犨是从犯,又受了伤,可以革去车右之职,以示惩戒。”
齐东听了赵衰的话,若有所思,知道先前自己的话并不投重耳的胃口,便说道:“子余说魏犨受了伤,那义兄可以派人去探望他的伤势。如果他的勇还可以为义兄所用,则留其性命;若是伤重,就与颠颉一起伏法吧。”
晋侯重耳听了,甚合心意,说道:“就按义弟所说,子余去办吧!”
赵衰见了魏犨,一番寒暄,说道:“魏将军,君上听说你受伤了,命我来看看你。”
魏犨心想:“子余与我同是‘晋国四贤’,今日见面却称我‘将军’。看来君上派他来看我是于公,而不是念旧。不念旧,也就不徇私,僖负羁之死的罪责便以公办理。既然以公办理,又何必来探望我,多此一举?如此说来,必是看我伤势轻重,若是无大碍,还可以继续为晋国霸业出力,则能免死;若是伤重,则会被杀,以正军纪。”
想到这里,魏犨拱手道:“司马奉君上之命来探望我,我更为自己所做的错事羞愧。但是承蒙君上福泽庇护,我的伤并不重,只是皮外伤,未伤到筋骨。”说罢,上下跳了三次,又拿出双锤,耍了一套锤法。
赵衰看罢,叹道:“魏大夫勇力如初,我必定如实禀报君上。”
魏犨抱拳道:“多谢子余!这次是我一时糊涂,居然纵火烧死了僖负羁,有辱了君上的贤名!以后,我定然奋力杀敌,以报君上宽恕之恩!”
赵衰回去后,把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晋侯重耳,又说道:“魏犨有勇力,又认了错,可免除他的职务,让他戴罪立功。”重耳应允。
齐东听了,默不作声,心里想道:“义兄自从做了晋侯之后,性格改变了不少,对我也不似从前那么真诚,总会有意无意隐瞒一些情况。杀人偿命,这是江湖上的规矩,怎可因为有其他的目的就改变这个规矩?这也就是为什么一开始我没有猜中义兄所想之故……”
齐东还在想着,帐外传来一声:“报君上,狐大夫押着颠颉将军到了帐外,请求面见君上!”
重耳听了,点了点头,赵衰说道:“请他们进来!”
随着一声“诺”,颠颉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由两个军士押了进来。狐偃则站在颠颉旁边,并未说话。
晋侯重耳淡淡地问道:“颠颉,你为何不遵军令,纵火烧死了僖负羁?”
颠颉看重耳一脸淡然的表情,完全没有了往日贤君的模样,似乎自己与他只是单纯的君臣关系,而完全没有私人情份,更没有十九年的从龙之功。
颠颉有些失望,又有些释然,自料难逃一死,便说道:“僖负羁只是一个外臣,赠了我们一顿饭而已!而我跟了君上十九年,从翟国开始,先后流亡到卫国、齐国、郑国、宋国、楚国和秦国,与您同生共死,同您忍饥挨饿,才得以返回晋国。今日,我一个功臣失手烧死了一个外臣,难道要让我给他抵命吗?”
晋侯重耳听后,一下子火就上来了,说道:“杀了人还有理!在此狡辩!寡人不杀你,天下人谁还会敬君子远小人?晋师还会听寡人的军令吗?”
谁知颠颉毫无愧疚之意,说道:“君上说的也有理,割肉啖君的介子推没有任何罪过,都能被君上烧死,何况我还杀了人呢!”
介子推之死是晋侯重耳的心结,本在气头上的他听了颠颉的话,更是怒气攻心,差点站不稳当,齐东赶紧扶住。
晋侯重耳缓了口气,说道:“无需再问了,绑了颠颉,取其首级,悬于军营,以正军法!”左右得令,绑了颠颉,推出营门。
颠颉并不惧死,大声道:“重耳,僖负羁之死是我所为!然而今日我的死,为你正了军纪,日后称霸中原,别忘了还有我颠颉一功!”言罢,引颈受死。
消息传出,联军军纪肃然。
联军接连攻了曹国、卫国,本欲引诱楚军北上,坐收以逸待劳之功。然而子玉并不上钩,却猛攻宋国,公孙固再次向晋侯重耳告急。
此时,秦伯任好派了公子憖(yìn),齐侯吕潘派了国归父来到陶丘。齐东见来的都是生面孔,就对晋侯重耳说道:“齐、秦与我有旧,然而此次派来的都是我的生人,齐不见管鲍之后,秦不见百里奚、蹇叔和孙阳之故,因此我断定齐、秦与义兄之盟并不牢固。如果要攻打楚国,这二国未必尽心,还要慎重为要!”
晋侯重耳本想攻打楚国救宋,听了齐东的话,又说道:“楚王对我有恩,寡人不能伐楚,欲弃宋;然而宋襄公对寡人也有恩,不救宋不但有负于宋公,更会失去宋国,寡人一时踌躇,大家有何高见?”
先轸想了想,说道:“君上,卫国已经是元喧把持国政,并且听令于我。如再把曹伯襄抓起来,则曹国也听我们的。然后把曹、卫的土地分一部分给宋国,楚国知道了,必定焦急,自然弃宋而去。”
众人听了,都说这个主意好,晋侯重耳当即吩咐人抓了曹伯襄,侯獳始终跟在他后面,保持着君子风度。齐东不禁叹道:“侯獳真忠心也!日后必有恩于曹伯。”
楚王熊恽听到晋国割曹、卫之地给宋国,心想:“楚之盟国曹、卫被晋国所占,寡人未去救援;而今晋又割曹、卫之地于宋,则宋国抗楚之心更甚。重耳雄心勃勃,手下文武兼备,又有齐东护驾左右,我还是先回楚国避其锋芒为上。”想到这里,即下令楚军撤军。
成得臣见楚军要撤,忙去见楚王熊恽:“君上,宋国未下,曹、卫又被晋国所占,我军何故要撤军?”楚王熊恽见状,只得说了自己的顾虑。
成得臣很不服气:这几年他攻宋,弘水一战而灭了宋襄公的图霸之梦;又东征西讨,灭了夔国,未有败绩,便说道:“子玉请求君上不要撤军,我愿意率军与晋国决战!”
楚王熊恽说道:“晋侯重耳在外逃亡十九年才得以归晋,他尝尽了艰难险阻,就能正确对待百姓;又有齐东、狐偃等人辅佐,考虑事情就会周全周到;兼有齐、秦相助,这是上天为他开路,他不可阻挡。”
成得臣仍请兵道:“纵使如此,楚国兵多将广,纵横汉水多年,也不惧怕!子玉不敢一定会建功立业,但是要堵塞那些说楚国惧怕晋国的流言。”楚王熊恽听了很气愤,但还是留了一部分楚军给他,嘱咐成得臣不可冒进,然后回郢都去了。
先轸见楚军退去大半,又对晋侯重耳说道:“君上,楚军力量有所减弱,我们的力量还需要加强。可以再拿出宋国土地给秦国和齐国,秦国素来要挺进中原,东方又是嬴姓故地,有土地她必定愿意坚固我们的结盟;齐国国君刚继位,盼望着可以得到实惠,以靖人言,给齐国土地是结盟最好的办法。”
齐东又道:“常言无功不受禄,给齐、秦土地,还要让他们帮着我们让楚国退兵。楚国退兵而齐、秦得到土地,这是我们乐见的;楚国不退兵,齐、秦为了得到土地而与楚国闹翻,也是我们愿意看到的。如此,宋可救,义兄之霸业可成!”
晋侯重耳依二人之言,果然齐、秦又派了兵来陶丘,楚国则与齐、秦闹翻。不过,成得臣也有对策,他派人来到楚丘,要送一封信给晋侯重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