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虞美人
四首
其一 琵琶［1］
定场贺老今何在①［2］？
几度新声改。
新声坐使旧声阑②［3］。
俗耳只知繁手、不须弹③。
断弦试问谁能晓？
七岁文姬小④。
试教弹作辊雷声⑤［4］。
应有开元遗老、泪纵横⑥。
【傅注】
①《明皇杂录》：“贺老即贺怀智，开元时乐工也。”（刘按，唐郑处诲撰《明皇杂录》卷下云：“唐开元中，乐工李龟年、彭年、鹤年兄弟三人，皆有才学盛名。”不言贺怀智。另见唐段成式撰《酉阳杂俎》卷十二云：“乐工贺怀智、纪孩孩皆一时绝手。”傅幹或记混，误标书名出处。）元稹《连昌宫词》云：“夜半月高弦索鸣，贺老琵琶定场屋。”（刘按，诗见《元氏长庆集》卷二十四。）
②孟郊《薄命妾》诗：“不惜十指弦，为君千万弹。常恐新声至，坐使旧声残。”（刘按，《全唐诗》卷三百七十二从《孟东野诗集》卷一《乐府上》题作“《古薄命妾》”，“坐使”一作“使我”，“旧”原作“故”，“声”一作“曲”。）
③《赵飞燕外传》：“飞燕祖马大力，工理乐器。事江都王，为协律舍人。父万金，不肯传家业，编习乐声［5］。亡章曲，任为繁手哀声，自号凡靡之乐。闻者莫不心动焉。”（刘按，《四库全书》本元陶宗仪编《说郛》卷一百十一上引《赵飞燕外传》，谓“赵后飞燕父冯万金，祖大力”云云。疑傅幹误“冯”为“马”。）
④汉蔡邕女名琰，字文姬，幼而博学有才辨，又妙于音律。邕尝夜鼓琴，弦绝，琰曰：“第二弦。”邕曰：“偶得之耳。”故断一弦，问之，琰曰：“第四弦。”并无差谬。（刘按，见《后汉书·列女传》并李贤《注》引刘昭《幼童传》。）
⑤《杨妃外传》：“开元中有贺怀智，善琵琶，用鹍鸡筋为弦，铁为捍拨。”（刘按，事详《四库全书》本《说郛》卷一百十一下引《杨太真外传》卷下，别见《太平御览》卷五百八十三引《乐府杂录》。）“辊雷”，其声如之。（刘按，《酉阳杂俎》卷六《乐》：“古琵琶弦用鹍鸡筋。”又按苏轼《杜介熙熙堂》诗：“鹍弦铁拨响如雷。”）
⑥白乐天《江南遇乐叟》诗：“白头病叟泣且言，禄山未乱入梨园。能弹琵琶和法曲，多在华清随至尊。”（刘按，诗见《白氏长庆集》卷十二，原题“遇”下有“天宝”二字。）
【校勘记】
[1]元本无词题。
[2]“何”，元本、《东坡外集》作“安”。
[3]“新”，元本作“怨”，原校：“一作‘新’。”毛本亦作“新”，义胜。
[4]“辊”，《东坡外集》作“忽”。
[5]“编”，原作“偏”，《说郛》卷一百十一及《西汉文纪》卷二十二引《赵飞燕外传》均作“编”，据改。
其二 送浙宪马中玉［1］
归心正似三春草①。
试着莱衣小②。
橘怀几日向翁开③？
怀祖已嗔文度、不归来④［2］。
禅心已断人间爱⑤。
只有平交在［3］。
笑论瓜葛一枰同⑥［4］。
看取《灵光》新赋、有家风⑦。
【傅注】
①孟郊《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心草，报得三春晖。”（刘按，据《孟东野诗集》卷一、《全唐诗》卷三百七十二，“寸心草”当作“寸草心”。）
②《高士传》：“老莱子孝奉二亲，行年七十，常身着五色斑斓之衣，为小儿戏啼，欲亲之喜也。”（刘按，事详《初学记》卷十七《人部·孝第四》转引《孝子传》。《高士传》不载《老莱子》孝事。）
③《吴志》：“陆绩年六岁，谒袁术。命登筵，私怀橘，拜而堕地。术问其故，答曰：‘将以遗亲耳。’”（刘按，节引自《三国志·吴书·陆绩传》。）
④见前《渔家傲》注。（刘按，见本书卷三《渔家傲》其四“一曲《阳关》情几许”词傅《注》⑥。）
⑤《法镜经》曰：“凡夫贪着六尘，不知厌足。今圣人断除贪爱，除六情饥馑也。”
⑥晋王导子悦，导甚爱之。尝与悦弈棋，争道，导乃笑曰：“相与有瓜葛，那得为尔邪！”（刘按，事见《世说新语·排调》篇，又见《晋书》卷六十五《王悦传》。）
⑦后汉王逸工词赋，尝欲作《鲁灵光殿赋》，命其子延寿往录其状。延寿因韵之，以简其父。父曰：“吾无以加。”遂不复作。（刘按，宋刊《文选》卷十一《鲁灵光殿赋》李善、张铣《注》谓蔡邕欲作此赋，见延寿所为而辍翰。情节迥异于傅《注》，略同于《后汉书·文苑传》。傅幹应另有所本。）
【校勘记】
[1]词题：元本无题。吴讷钞本、茅维《苏集》本题作“述怀”。《二妙集》本、毛本作“送马中玉”。
[2]“嗔”，吴讷钞本、毛本作“瞋”。
[3]“交”，原作“仄”，据元本、吴讷钞本、《二妙集》本改。
[4]“枰”，原作“抨”，据元本、吴讷钞本、《二妙集》本改。
其三 为杭守陈述古作［1］
湖山信是东南美①。
一望须千里［2］。
使君能得几回来？
便使樽前醉倒、且徘徊［3］。
沙河塘里灯初上②。
《水调》谁家唱③？
夜阑风静欲归时。
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④。
【傅注】
①学士梅挚出镇钱塘，仁庙赐诗宠行，首句云：“郡有湖山美。”既到任，选胜地［4］建堂，以写御诗，勒石，立名曰“有美堂”。（刘按，事详欧阳修《有美堂记》。又按，宋仁宗《赐梅挚知杭州》诗云：“地有吴山美，东南第一州。”见于《庚溪诗话》卷上。宋周淙撰《乾道临安志》卷三、宋潜说友撰《咸淳临安志》卷四十二引作“地有湖山美”。）
②“沙河塘”，钱塘繁会之地。（刘按，沙河塘在旧县治南五里，见《新唐书》卷四十一《地理志》；别见《咸淳临安志》卷三十八。）
③《水调》，歌曲名，解在《南歌子》。（刘按，见本书卷五《南歌子》其一“山与歌眉敛”词傅《注》⑥引证之《明皇杂录》。）
④杜子美：“波涛万顷堆琉璃。”（刘按，句出《渼陂行》，见《九家集注杜诗》卷二。）《本事集》云：“陈述古守杭，已及瓜代，未交前数日，宴寮佐于有美堂。侵夜，月色如练，前望浙江，后顾西湖，沙河塘正出其下。陈公慨然，请贰车苏子瞻赋之，即席而就。”（刘按，傅幹引证之《本事集》，应是杨元素撰辑的《时贤本事曲子集》，简称《本事曲集》。参见葛渭君编《词话丛编补编》第三至十页。）
【校勘记】
[1]词题：元本题作“有美堂赠述古”。《二妙集》本、茅维《苏集》本、毛本调名次行有题注云：“《本事集》云：陈述古守杭，已及瓜代，未交前数日，宴寮佐于有美堂。因请贰车苏子瞻赋词，子瞻即席而就，寄《摊破虞美人》。”似据傅《注》②改编者。按“《本事集》”云云别见《咸淳临安志》卷五十二“有美堂”条。
[2]“须”，元本、吴讷钞本作“弥”。
[3]“且”，元本作“更”。
[4]“选胜”，沈钞本、清钞本作“胜选”，今据珍重阁本乙正。
其四①［1］
波声拍枕长淮晓。
隙月窥人小。
无情汴水自东流。
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②。
竹溪花浦曾同醉。
酒味多于泪。
谁教风鉴在尘埃③。
酝造一场烦恼、送人来。
【傅注】
①《冷斋夜话》云：“东坡与秦少游维扬饮别，作此词。世传以为贺方回所作，非也。山谷亦云。大观中于金陵见其亲笔，醉墨超逸，诗压王子敬，盖实东坡词也［2］。”（刘按，详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引《冷斋夜话》，今通行本《冷斋夜话》无此条。又按，《全宋词》据《东坡词》卷上收归苏轼词。另据《豫章黄先生词》于黄庭坚词未存目；据《渔隐丛话》于贺铸词补存目，见《订补附记》。）
②扬州廨，王敦所创，开东西南三门，俗谓之西州也。（刘按，见《元和郡县志》卷二十五。）
③晋王衍，字夷甫，精神朗秀，风姿鲜雅。又有重名于世，时人许以人伦风鉴。（刘按，《晋书》卷四十三《王衍传》云：“衍字夷甫，神情明秀，风姿详雅。”并无“人伦风鉴”之说。又其从兄《王戎传》云：“戎有人伦鉴识。”“尝目王衍神姿高傲，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表物。”傅《注》引述时将二者误混为一，引文亦欠精确也。）
【校勘记】
[1]《全宋词》修订本编者云：“案此首别又误入黄庭坚《豫章黄先生词》。”同书黄庭坚名下此首存目。按《能改斋漫录》卷十六、《类说》卷五十五引此词皆谓东坡作。又毛本调名下注云：“东坡与少游维扬饮别作此词。”盖本傅《注》①而隐其出处耳。
[2]“《冷斋夜话》”云云，吴讷钞本、《二妙集》本、茅维《苏集》本无“以为”及“醉墨超逸诗压王子敬盖”等字。刘按，清王文诰《苏诗总案》卷二十四谓此词是元丰七年十一月东坡与秦观淮上饮别时所作。《冷斋夜话》谓“维扬饮别”者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