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
十二首

其一

龙丘子自洛之蜀，载二侍女，戎装骏马。至溪山佳处，辄留数日，见者以为异人。其后十年，筑室黄冈之北，号曰静庵居士^［1］。乃作《临江仙》以纪之^［2］。

细马远驮双侍女，青巾玉带红靴^①。

溪山好处便为家^②。

谁知巴峡路，却见洛城花^③。

面旋落英飞玉蕊，人间春日初斜。

十年不见紫云车^④。

龙丘新洞府，铅鼎养丹砂。

【傅注】

①李白诗：“吴姬十五细马驮，青黛画眉红锦靴。”（刘按，出自《对酒》诗，见《李太白诗集》卷二十五。）

②僧皎然诗：“是山皆有寺，何处不为家。”（刘按，《全唐诗》皎然卷内无此诗。宋曾慥《类说》卷五十七“三僧诗”条、《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七“僧诗无蔬笋气”条据《西清诗话》引闽僧可士《送僧》诗中有此二句。又《分门纂类唐宋时贤千家诗选》卷二十二误收苏轼《僧诗》亦有此二句。傅《注》误标作者名。）

③牡丹花出洛阳者，为天下第一。（刘按，此语见于欧阳修《洛阳牡丹记》。）

④唐长安唐昌观旧有玉蕊花，其花每发，若琼林瑶树。唐元和中，忽有女子，年可十七八，容色婉娩，从以二女冠、三小仆。既下马，以白角扇障面，直造花所。异香芬馥，闻于数十步之外。良久，令小仆取花数枝而出，举辔百余步，而轻风拥尘，随之而去。须臾，尘灭，已在半天，方悟神仙之游。刘禹锡作诗云：“玉女来看玉树花^［3］，异香先引七香车。攀枝弄雪时回首^［4］，惊怪人间日易斜。”出《剧谈传》。（刘按，事详唐康骈撰《剧谈录》卷下，别见《太平广记》卷六十九。傅幹系节引。）杜牧《赠妓人张好好》诗：“聘之碧瑶佩，载以紫云车。”《汉武外传》：“七月七日夜，帝于寻真台见王母乘紫云辇来。”则“紫云车”，神仙事也。（刘按，据《北堂书钞》卷一百四十，“西王母乘紫云辇”事见《汉武内传》。又按，《太平广记》卷第三《神仙》三之“汉武帝”条引《汉武内传》云：“唯见王母乘紫云之辇，驾九色斑龙。”则傅《注》误标书名，“外”当作“内”。）

【校勘记】

[1]“庵”，吴讷钞本作“安”。

[2]“乃作临江仙以纪之”，元本作“作此词赠之”，吴讷钞本作“作此纪之”，《二妙集》本作“作此赠之”。

[3]“玉树”，《刘宾客文集·外集》卷一、《万首唐人绝句》卷六载刘禹锡《和严给事闻唐昌观玉蕊花下有仙游二首》其一作“玉蕊”。

[4]“回首”，《刘宾客文集·外集》卷一、《万首唐人绝句》卷六作“回顾”。

其二^［1］

诗句端来磨我钝^［2］，钝锥不解生芒^①。

欢颜为我解冰霜。

酒阑清梦觉，春草满池塘^②。

应念雪堂坡下老^③，昔年共采芸香^④。

功成名遂早还乡^⑤。

回车来过我，乔木拥千章^⑥。

【傅注】

①《晋书》：“梅陶及钟雅好谈辩，祖纳辄困之，因曰：‘君汝颍之士，利如锥；我幽冀之士，钝如槌。持我钝槌，捶君利锥，皆当摧矣。’”（刘按，详见《晋书》卷六十二《祖纳传》。）

②宋谢灵运《登池上楼》诗：“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谢氏传》曰：“吾尝于永嘉西堂作诗，梦见惠连，‘池塘生春草’之句，岂非神助乎！”（刘按，事详《南史》卷十九《谢惠连传》。“岂非神助”原作“常云‘此语有神功，非吾语也’”。）

③公自谓也。（刘按，参见《苏轼文集》卷十二《雪堂记》。）

④谓同在书职也。鱼豢《典略》曰：“芸香辟纸鱼蠹，故藏书台称芸台。”（刘按，见《初学记》卷十二转引，原书佚。）

⑤《老子》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刘按，引自《老子》卷上第九章。）

⑥《史记》：“居千章之材。”又曰：“木千章。”《注》：“章，材也。”旧将作大匠掌材曰章曹椽。（刘按，引自《史记》卷一百二十九《货殖传》。“居”字上当有“山”字。《注》文见《史记集解》。）

【校勘记】

[1]词题：傅本、元本无题。吴讷钞本、《二妙集》本、毛本调名下题曰“赠送”。

[2]“端”，茅维《苏集》本、毛本作“揣”。

其三

辛未离杭至润，别张弼秉道。

我劝髯张^①归去好^②，从来自己忘情。

尘心消尽道心平。

江南与塞北，何处不堪行。

俎豆庚桑真过矣，凭君说与南荣^③。

愿闻吴越报丰登。

君王如有问，结袜赖王生^④。

【傅注】

①老杜《洗兵马行》：“张公一生江海客，身长九尺须眉苍。”（刘按，《九家集注杜诗》卷四诗题无“行”字。）

②老杜《送张参军》诗：“好去张公子。”（刘按，《九家集注杜诗》卷十八此诗标题为《送张二十参军赴蜀州因呈杨五侍御》。《杜诗详注》卷三改作“张十二”，未明所据。）

③《庄子》：“老聃之役，有庚桑楚者，偏得老聃之道，北居畏垒之山。居三年，而畏垒大壤^［1］。畏垒之民相与言曰：‘庚桑子之始来，吾洒然异之。今吾日计之不足，岁计之有余。子胡不相与尸而祝之，社而稷之乎？’庚桑子闻之，南面而不释然。弟子异之，庚桑子曰：‘弟子何异于予？吾闻至人，尸居环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往。今以畏垒之细民，窃窃焉欲俎豆予于贤人之间，我其杓之人邪！吾是以不释于老聃之言’”云云。“南荣趎蹵然正坐曰^［2］：‘若趎之年已长矣，将恶乎托业以及此言邪！’庚桑子曰：‘全汝形^［3］，抱汝生，无使汝思虑营营。若此三年，则可以及此言也。’”（刘按，以上两段文字节引自《庄子·庚桑楚》篇。）

④汉张释之为廷尉。景帝立，释之以景帝为太子时尝劾太子不敬^［4］，恐，称病。欲免去，惧大诛至；欲见谢，则未知如何。用王生计，卒见谢，景帝不过也。王生者，善为黄、老言，处士也。尝召居廷中，三公九卿尽会立，王生老人，曰：“吾袜解。”顾谓张释之：“为我结袜。”释之跪而结之。既已，人或谓王生曰：“独奈何辱廷尉，使跪结袜？”王生曰：“吾老且贱，自度终无益于张廷尉。张廷尉方今天下名臣^［5］，吾故聊辱廷尉，使跪结袜，故以重之。”诸公闻之，贤王生而重張廷尉言^［6］。（刘按，事详《史记》卷一百二《张释之传》。）

【校勘记】

[1]“壤”，《庄子集解》引《释文》谓“本亦作穰”。按此处二字通用。

[2]“蹵然”，沈钞本、清钞本作“蹵然”，珍重阁本及《庄子口义》作“蹙然”。按二字通用。

[3]“汝”，傅《注》原误作“如”，据《庄子》改。

[4]“以景帝为太子时尝劾太子不敬”，以上十三字不见于《史记》本传，傅氏盖转述前事，撮举大意。

[5]“张廷尉”，傅《注》脱此三字，据《史记》本传补。

[6]“言”字，《史记》本传无，疑傅《注》衍。

其四 送李公恕^［1］

自古相从休务日^①，何妨低唱微吟^②。

天垂云重作春阴。

坐中人半醉^③，帘外雪将深。

闻道分司狂御史，紫云无路追寻^④。

凄风寒雨是骎骎^［2］。

问囚长损气，见鹤忽惊心^［3］。

【傅注】

①汉律：“五日一赐休沐，得以归，休沐出谒。”《世说》：“车武子为侍中，每休沐，与东亭诸人期共游集。”（刘按，傅《注》所引不见于通行本《世说新语》，乃见于宋叶廷珪撰《海录碎事》卷十二《簿书门（休假附）》“休沐游集”条。又，《初学记》卷二十《政理部》“假第六”引汉律：“吏五日得一休沐，言休息以洗沐也。”龙《笺》：“休务即休沐，休务当为宋人语也。”）

②世传陶谷学士，买得党太尉家故妓，过定陶，取雪水烹团茶，谓妓曰：“党家应不识此。”妓曰：“彼粗人，安有此景？但能于销金暖帐下，浅斟低唱，吃羊羔儿酒耳。”陶默然，愧其言。（刘按，事见宋祝穆撰《事文类聚·前集》卷四、别见《诗话总龟》卷三十九引《玉局遗文》。）魏武帝乐府曰：“短歌微吟不能长。”（刘按，句见魏文帝曹丕《燕歌行》，载《文选》卷二十七。傅《注》误标作者。）

③“金钗半醉座添春”。（刘按，此系韩愈《醉中留别襄州李相公（逢吉）》诗句，见《五百家注昌黎文集》卷十，别见《全唐诗》卷三百四十四题作《酒中留上襄阳李相公》。傅《注》漏标作者及篇名。）

④《唐宋诗话》：“杜牧为御史，分司洛阳。时李司徒闲居。洛声妓为当时第一。一日开筵，以杜尝持宪，不敢邀致。杜讽坐客，愿预斯会。时会中女妓百余，皆绝色殊艺。有紫云者，独冠。杜独坐南行，瞪目注视，良久，曰：‘名不虚得，宜以见惠。’李俯首而笑，诸妓亦回首破颜。杜又自引三爵，朗吟而曰：‘华堂今日绮筵开，谁唤分司御史来？忽发狂言惊满座，两行红粉一时回。’气息闲逸，旁若无人。”（刘按，事别见《本事诗·高逸》第三、《全唐诗话》卷四及《古今诗话》。“狂言”原作“狂吟”，据《本事诗》改。）

【校勘记】

[1]词题：吴讷钞本、《二妙集》本、毛本题作“冬日即事”。

[2]“是”，元本、《二妙集》本、茅维《苏集》本、毛本、朱本、龙本作“更”；《东坡外集》作“走”，原校：“一作‘是’。”又龙榆生校：“傅《注》本‘更’误作‘有’。”与今所知见的四种傅《注》本不合，待考。

[3]“忽”，《二妙集》本、茅维《苏集》本、毛本作“总”。

其五 送王缄

忘却成都来十载，因君未免思量。

凭将清泪洒江阳^①。

故山知好在^［1］，孤客自悲凉。

坐上别愁君未见，归来欲断无肠^②。

殷勤且更尽离觞。

此身如传舍^③，何处是吾乡？

【傅注】

①江阳，江北也。水北为阳。

②《广记》：“祖价遇鬼，鬼作《思家》诗云：‘佳人应有梦，远客已无肠。’”（刘按，见《太平广记》卷三百四十四“祖价”条。出《会昌解颐录》，“佳”原作“家”。）

③《汉书》：“平恩侯许伯入第，盖宽饶贺之。酒酣，宽饶仰视屋而叹曰：‘美哉！然富贵无常，忽则易人，此如传舍，所阅多矣。惟谨慎为能得久，君侯可不戒哉！’”（刘按，详见《汉书》卷七十七《盖宽饶传》。）

【校勘记】

[1]“故山”，《东坡外集》作“故人”。

其六

夜到扬州，席上作。

樽酒何人怀李白^①？草堂遥指江东^②［1］。

珠帘十里卷香风^③。

花开花谢^［2］，离恨几千重。

轻舸渡江连夜到，一时惊笑衰容。

语音犹自带吴侬^④。

夜阑对酒^［3］，依旧梦魂中^⑤。

【傅注】

①杜甫有《天末怀李白》诗：“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刘按，《天末怀李白》中无此二句，傅《注》误标篇名。此二句出自《春日忆李白》诗，见《九家集注杜诗》卷十八。）

②李白自翰林赐归，遂放浪江东，往来金陵采石之间。（刘按，事出《新唐书》卷二百二《李白传》。）

③杜牧之：“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刘按，句出《赠别二首》，见《全唐诗》卷五百二十三。）

④杜子美：“贺公雅吴语，在位常清狂。”盖谓贺知章也。（刘按，句出《遣兴五首》之四，见《九家集注杜诗》卷五。）知章虽贵为秘书监，而吴音不改。后告老归吴中，玄宗加重之。将行，涕泣辞上。上曰：“何所欲？”知章曰：“臣有男，未定名，幸陛下赐之，归为乡里荣。”上曰：“为道之要，莫若于信。孚者，信也，履信思乎顺，卿子必信顺之人也。宜名曰孚。”知章再拜而受命。久而谓人曰：“上何谑我邪！且实矣^［4］。‘孚’字乃瓜下为子，岂非呼我为瓜子邪！”（刘按，事详唐郑綮撰《开天传信记》，别见《太平广记》卷二百五十五转引。）

⑤杜甫：“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刘按，句出《羌村三首》之一，见《九家集注杜诗》卷三。）

【校勘记】

[1]“草堂”，元本原校：“一作‘暮云’。”

[2]“花谢”，吴讷钞本作“又花谢”，《二妙集》本、茅维《苏集》本、毛本作“花又谢”，似皆刻意凑足五字句。按词律，此句可用四字，乃《临江仙》又一体也，参见《御定词谱》卷十。傅《注》本不误。

[3]“对酒”，吴讷钞本、茅维《苏集》本、毛本作“对酒处”，《二妙集》本作“相对处”，亦为凑足五字句也。

[4]“且实矣”，句意费解。《太平广记》作“我实吴人”，近是。

其七

熙宁九年四月一日，同成伯公谨辈赏藏春馆残花，密州邵家园也^［1］。

九十日春都过了，贪忙何处追游？

三分春色一分愁^①。

雨翻榆荚阵^②，风转柳花球^③。

阆苑先生须自责^④，蟠桃动是千秋^⑤。

不知人世苦厌求。

东皇不拘束^⑥，肯为使君留^⑦［2］。

【傅注】

①杨元素《本事曲集》：“叶道卿《贺圣朝》词：‘三分春色，一分愁闷，一分风雨。’”（刘按，《全宋词》所收叶清臣《贺圣朝》词原句为：“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番风雨。”）

②榆荚，榆钱也。

③柳絮风滚如球。

④阆苑先生，东方朔也。（刘按，以“阆苑先生”称东方朔，乃东坡首创，见杨伯嵒撰《六帖补》卷六。）汉武帝曰：“先生起自责。”（刘按，“先生起自责”句见《汉书》卷六十五《东方朔传》。）

⑤《汉武帝故事》：“西王母尝以桃五枚啖帝，帝食之，留核着前。母曰：‘用之何为？’上曰：‘欲种之。’母笑曰：‘此桃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着子，非下土所种。’”（刘按，《太平御览》卷九百六十七《果部》四《桃门》引《汉武故事》全文：“东郡献短人，帝呼东方朔。朔至，短人指朔谓上曰：‘王母种桃三千年结子，此儿不良，已三过偷之矣。’后王母降出桃七枚，母自啖二，以五枚与帝。帝留核着前，王母问曰：‘用此何为？’上曰：‘此桃美，欲种之。’母叹曰：‘此桃三千年一着子，非下土所植也。’”傅《注》盖撮述大意也。）

⑥东皇，青帝也。

⑦公在惠州，改前词云：“我与使君皆白首，休夸年少风流。佳人斜倚合江楼。水光都眼净，山色总眉愁。”（刘按，惠州改作，其词旨意境迥异，当视为另一首新作，与本词无涉。）

【校勘记】

[1]词序：元本题作“惠州改前韵”，下片文字见傅《注》⑦。吴讷钞本、《二妙集》本、毛本无题。

[2]该词下阕，元本使用惠州改作“我与使君”云云，不收注原作“阆苑先生”五句。吴讷钞本、《二妙集》本、毛本下阕同傅本此词正文，不收注“惠州改作”的五句。

其八 风水洞作

四大从来都遍满^①，此间风水何疑。

故应为我发新诗。

幽花香涧谷，寒藻舞沦漪^②。

借与玉川生两腋^③，天仙未必相思。

还凭流水送人归。

层巅余落日，草露已沾衣^④。

【傅注】

①释氏以地、水、火、风为“四大”。（刘按，参见《圆觉经》。）

②《诗》云：“河水清且沦漪。”（刘按，句出《诗经·魏风·伐檀》。《毛诗注疏》卷九“漪”作“猗”。毛《传》：“小风水成文，转如轮也。”）

③卢仝号玉川子，有《茶》诗云：“惟觉两腋习习生清风。”（刘按，《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十一及《全唐诗》卷三百八十八收卢仝此诗，题作《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生清风”原作“清风生”。）

④杜甫：“层巅余落日，草蔓已多露。”（刘按，句出《西枝村寻置草堂地夜宿赞公土室二首》之一，见《九家集注杜诗》卷五。）

其九 送钱穆父

一别都门三改火^①，天涯踏尽红尘^②。

依然一笑作春温^③。

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④。

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

樽前不用翠眉颦。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⑤。

【傅注】

①《论语》：“钻燧改火。”（刘按，语见《论语·阳货》篇。）《周官·司爟》：“季春出火。”然则出火为改新火也。（刘按，见《周礼·夏官》。）

②《汉书》：“红尘四合。”（刘按，《汉书》中无此语，句出《文选》卷一班固《西都赋》，《后汉书·班固传》尝引之。傅《注》误标书名出处。）

③《庄子》：“暖然似春。”（刘按，语见《庄子·大宗师》篇。）

④白乐天：“无波古井水，有节秋竹竿。”（刘按，句见《白氏长庆集》卷一《赠元稹》。）

⑤“逆旅”，客舍也。李太白：“天地一逆旅。”（刘按，句出《拟古》十二首之九，见《李太白诗集》卷二十四。）

其十

疾愈，登望湖楼，赠项长官。

多病休文都瘦损，不堪金带垂腰^①。

望湖楼上暗香飘^②。

和风春弄袖，明月夜闻箫。

酒醒梦回清漏永，隐床无限更潮。

佳人不见董娇饶^③［1］。

徘徊花上月，空度可怜宵^④［2］。

【傅注】

①《宋书》：“沈约字休文。武帝立，累迁光禄大夫。初，约久处端揆，有志台司，而帝终不用。乃求外出，遂以书陈情于徐俛，言已老病，‘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欲谢事，求归老之秩。”（刘按，傅《注》系节引《南史》卷五十七、《梁书》卷十三《沈约传》。）

②望湖楼在钱塘。（刘按，参见《苏轼诗集》卷七《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并诸家注。）

③杜甫：“佳人屡出董娇饶。”《注》云：“娇饶，名姬也。宋子京有《董娇饶诗》。”（刘按，参见《九家集注杜诗》卷九《春日戏题恼郝使君兄》，“饶”原作“娆”。又按，据《玉台新咏》卷一，《董娇饶诗》作者非宋子京，乃宋子侯也。《九家注》亦谓宋子侯云云。傅《注》误。）

④沈玄机《感异记》：“玄机名警，因奉使秦陇，过张女郎庙，酌水、献花以祝云：‘酌彼寒泉水，红芳掇岩谷。虽致之非远，而荐之异俗。丹诚在此，神其感录。’既而日暮，短亭税驾，望月弹琴，作《凤将雏雏衔娇曲》，其词曰：‘命啸无人啸，含娇何处娇。徘徊花上月，空度可怜宵。’”（刘按，《太平广记》卷三二六引此则，云出自《异闻录》，字句小有出入。）

【校勘记】

[1]“饶”，元本、《二妙集》本、茅维《苏集》本作“娆”。

[2]“徘徊”二句，《东坡外集》“上月”作“月下”，“空”作“几”。

其十一 夜归临皋^［1］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

家童鼻息已雷鸣^①［2］。

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②［3］。

长恨此身非我有^③，何时忘却营营^④。

夜阑风静縠纹平^⑤。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⑥。

【傅注】

①韩退之《石鼎联句序》：“衡山道士轩辕弥明，与进士刘师服、校书郎侯喜，联《石鼎诗》已毕。道士曰：‘此皆不足与语，吾闭口矣。’即倚墙睡，鼻息如雷鸣。二子怛然失色。”（刘按，详见《五百家注昌黎文集》卷二十一。按傅《注》乃引述其大意，未遵原句。）

②老杜《江涨》诗：“倚杖没中洲。”（刘按，见《九家集注杜诗》卷二十一。）

③《庄子》：“舜问乎丞曰：‘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舜曰：‘吾身非吾有也，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刘按，见《庄子·知北游》篇。）

④《庄子》曰：“无使汝思虑营营。”（刘按，见《庄子·庚桑楚》篇。）

⑤风息浪平，水纹如縠。《选》诗：“风浪吹纹縠。”（刘按，《文选》无此句。疑是王逢《进酒歌》“风过细浪生纹縠”之误引。）

⑥魏野：“何日扁舟去，江上负烟蓑。”（刘按，句见《宋百家诗存》本《东观集》，题作《暮春闲望》，前句原作“扁舟何日去”，疑傅《注》误倒。）杜甫：“张公一生江海客。”（刘按，句出《洗兵马》，见《九家集注杜诗》卷四。）

【校勘记】

[1]词题：诸本皆无题，唯《东坡外集》注云：“在黄州作。”

[2]“已”，《二妙集》本作“如”。

[3]“倚杖”，元本原校：“一作‘久立’。”

其十二

冬夜夜寒冰合井^①，画堂明月侵帏。

青明灭照悲啼^［1］。

青挑欲尽，粉泪裛还垂。

未尽一樽先掩泪，歌声半带清悲。

情声两尽莫相违。

欲知断肠处^②，梁上暗尘飞^③。

【傅注】

①井泉温，非盛寒则不冰。《汉·五行志》：“光和间，瑯琊井冰厚丈余。”所以记异。（刘按，引自《后汉书·五行志三》。“丈”原作“尺”。傅《注》误标书名，“汉”上当补“后”字。）

②唐武宗疾笃，迁便殿，孟才人以笙歌获宠者，密侍其右。上目之曰：“吾当不讳，尔何为哉？”指笙囊泣曰：“请以此就缢。”上恻然。复曰：“妾尝艺歌，愿对上歌一曲，以泄其愤。”上以其恳，许之。乃歌一声《河满子》，气亟立殒。上令医候之，曰：“脉尚温，而肠已断。”（刘按，事见张祜《孟才人叹序》，载《全唐诗》卷五百十一。）

③《七略》：“昔善歌者有虞公，发声动梁上尘。”（刘按，《艺文类聚》卷四十三引刘向《别录》：“汉兴以来，善雅歌者，鲁人虞公，发声清哀，远动梁尘。”傅《注》盖本于《文选》卷三十陆机《拟古诗》“再唱梁尘飞”句李善《注》引《七略》。）李白《夜坐吟》云：“冬夜夜寒觉夜长，沉吟久坐坐北堂。冰合井，月入闺，青明灭照悲啼。青灭，啼转多。掩妾泪，听君歌。歌有声，妾有情，情声相合两无违。一语不入意，从君万曲梁尘飞。”（刘按，诗见《李太白诗集》卷三，原诗“井”下有“泉”字，“青明灭”作“金青凝”，无“相”字。）

【校勘记】

“”，吴讷钞本、《二妙集》本、毛本作“缸”。按，二字可通用。《历代诗余》“青”作“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