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0—1809

阿勒曼方言诗歌

这些诗歌是用南部德国方言写的，它们的作者正在争取在德国诗坛上获得自己的席位。他的才能表现在完全相反的两个方面。一方面他用健康的、愉快的目光观察自然界的事物，这些事物以稳固的存在、生长和运动表达它们的生命，通常我们喜欢称它们为无生命的。他对这些自然界事物的表达采用近乎描写的手法，当然他也懂得通过出色的拟人手段可以将他的描述提高到艺术上更高的阶段。另一方面，他又喜欢采用道德说教和写意的手法。不过，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借助拟人手段，正如在前一种情况下，要为他的躯体找到一种精神一样，在这里他要为精神找到一个躯体。这一点他没有完全取得成功；但凡是他在作品中做到了这一点，这些作品就是优秀的，我们坚信他的绝大部分作品应当受到这种赞誉。

如果说，古代希腊的或者其他通过造型艺术的趣味培育出来的作家是用理想的人物形象使所谓的无生命的东西有了生命，并用更高一级的像神一样的自然精灵，如仙女和护林女神，代替岩山、泉水和森林，那么本诗集的作者则是将自然界的物体转变成农夫，从而用最质朴的、最优美的方式使宇宙完全变成农夫的世界。这样在总有农夫的地域，在我们更高和更明朗的想象中，我们仿佛已与农夫融为一体。

地点对作品特别有利，尤其是他停留的那块地方，是由在巴塞尔附近转而向北流去的莱茵河造成的。明朗的天空，肥沃的土地，风景各异的地带，奔腾不息的流水，快乐的人们爱说话又有表述能力，强求的谈话形式，调皮的语言习惯，这一切的一切都供他支配，凡是他的才能能够达到的事都能变成现实。

第一首诗中就有一段优美的拟人化诗句。一条发源于奥地利境内菲尔德山脉的名叫维泽的小河，被作者描绘成一个不断发展和成长的农村少女，她在跑过了一段非常重要的山地之后，终于来到平原；最后与莱茵河喜结良缘。路上的各种细节描写得十分优美，妙趣横生，丰富多彩，而且是以完整的、不断升华的方式贯彻始终。

如果我们把眼睛从地上转向天空，我们发现那些巨大的、闪光的物体也被看作是善良的、憨厚的、诚实的农夫。太阳在百叶窗后面休息，月亮是她的夫君；月亮带着探询的目光走了出来，以为他的妻子已经入睡，他好再喝上一盅。晨星是她的儿子，为着去会见情人，他比母亲起得还早。

当我们的诗人描述地球上他喜爱的人时，他在像《小女巫》这样的诗中掺进一些惊险故事，在《乞讨者》这样的诗中掺进一些浪漫故事。像《汉斯和维雷纳》这样的诗中则两者兼而有之。

他十分喜欢把手工业和家庭劳动当作创作的题材。《心满意足的农夫》《冶炼炉》《木匠伙计》都以明快的情调或多或少地表现了一种朴素的现实。《城市集市上的女商贩》是最不成功的，因为女商贩们在向城里人推销她们的农产品时，讲话过于郑重其事。我们恳请作者将这个题材重新处理一下，恢复它那种真正朴素文学的本来面貌。

作品对于季节和白天里时间的处理特别成功。这一点他得益于他的才能，他具有把握和描绘各种状态的不同特征的能力。不仅是可以看见的，就是可以听见的、可以嗅到的、可以触摸到的东西，以及由一切感官印象汇集在一起而产生出来的感觉，他都能吸收然后再表现出来。这一类作品有《冬季》《一月》《夏日的夜晚》等；尤其《星期日的清晨》是这类作品中最优秀的一首诗。

作者对植物和动物都有一种亲近感。一位母亲借做燕麦糊的工夫给她的孩子们叙述燕麦生长过程，她讲的故事具有浓郁的田园风味。我们希望作者对《仙鹤》再进行一次加工，只把和平的主题纳入这首诗中就可以了。《蜜蜂》和《甲虫》则相反，这两首作品的完美的设计和详细的叙述必须受到赞赏。

如果说在所有前面提到的那些诗歌中作者是在暗示一种道德，如果说勤奋、主动、秩序、节制和满意处处都受欢迎，因为它们表达了全部的自然，那么还有一些其他的诗歌，它们虽然更直接地把不道德的行为引导到符合道德的方向，但与此同时却以明快的方式加进了非常优美的虚构和叙述。《路标》《月亮里的男人》《鬼火》以及《康德尔大街的幽灵》等诗就属于此列。关于最后这一首诗，我们还要特别提到，在与它同类的诗歌中，再也没有比这首诗的构思和写作更好的诗了。

诗人还经常利用双亲对子女的关系，深情地、殷切地引导人们向着善良和公正发展。这一类作品有《圣诞夜晚的母亲》《一个问题》《还有一个问题》等。

因此，如果说作家带着我们兴高采烈地走过人生，那么他同时也通过农民和更夫们的嘴严肃地，乃至伤感地说出了对于死亡，对于现世的短暂、上天的永恒以及彼岸生活的更为崇高的情感。《在一座坟墓上》《守卫者的呼喊》《午夜里的更夫》《短暂》等都是一些成功地描写了这种模糊不清的、昏暗的状况的诗歌。在这些诗中，题材的庄重有时仿佛把作家从民间文学的范畴引向了另一个领域。然而这些题材，这些真实的环境被描写得如此完美，人们读了这些诗一再感到又回到所描写的那个圈子。

作者完全——不论是以柔和的方式，还是以粗犷的方式——表达出了实用的观点，在这一点上他准确地抓住了民间文学的特征。如果说有较高教养的人希望整个艺术品能对他的全部内心世界发生作用，因而他想在更高一层意义上得到教化的话，那么文化层次较低的人就要求每一部具体的作品都有实用性，它应当能立即拿来自用。根据我们的感觉，这里的道德教育绝大部分安排得很合适，而且也很有韵味，在表现民间文学特征的同时并没有伤害进行审美享受的人的感情。

在作者的那些诗中，更高的神明存在于作为背景的星辰之中。就实际的宗教而言，我们必须承认，我们走遍了一个狂热地信奉天主教的国家，但并不是每走一步都会碰上圣母玛利亚和耶稣的鲜血淋漓的伤口，这使我们感到非常舒畅。诗人特别喜欢使用天使，他把天使们与人的命运和自然现象衔接了起来。

如果说在前面提到的那些作品中表明了诗人成功地看到了现实，那么我们很快就会看到，他也很善于理解民间思想和民间传说中的主题。这一值得称道的特点主要表现在两篇民间童话里，他把这两篇民间童话写得像田园诗一般。

第一篇叫做《红宝石》，这是一篇关于鬼的传说，描写一个放荡的、特别沉湎于玩纸牌游戏的农民的儿子。他不断中恶魔的圈套，先是他的家人遭殃，后来他自己也走向毁灭。故事情节和由它产生出来的主题全部安排得十分出色，情节的处理同样也很得当。

第二篇叫做《索甫海姆的总督》，可以说，这同样是一篇很优秀的作品。故事开头很严肃，充满不祥的预兆，几乎可以让人推测出结局肯定是悲剧性的。但是，故事的发展却得出了圆满的结尾，而且这一发展安排得非常巧妙。这里实际上讲的是大卫和阿庇盖的故事，但不是让他们穿上现代农民的衣裳进行滑稽模仿，而是让他们扮演现代农民的角色。

这两首具有田园风格的诗都是让农民给听众讲述他们自己的故事，因此效果极佳，因为正直的、质朴的讲述者进行生动的现身说法和直接参与眼前发生的事情，会大大提高所讲述内容的生动性。

惬意的、纯朴的语言对于这一切内在的优良特点的形成十分有利。有些词内涵深刻、音韵悦耳，其中一部分是当地所特有，一部分是从法语和意大利语中吸收过来的，有一个字母的词，有两个字母的词，有缩写词，有并音词，有许多短音节的词和轻读音节的词，还有新的韵律，这一切对于诗人大有好处，而且比人们认为的要大得多。成功的结构和生动活泼的形式把上述这些因素凝缩成为一种风格，这种风格对于实现创作意图比起书本语言来有很大的优越性。

希望作者能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同时把我们对于文学本质的一些看法牢记在心，当然也要注意一下外在的、技巧方面的部分，特别要注意一下那些无韵诗，使这些诗日趋完善，使他的人民更加喜欢它们。尽管我们很希望有一部综合的字典能将德国语言的全部财富呈现给我们，但通过诗歌和文章进行实际传达则来得更快，而且更加生动具体。

我们甚至可以建议作者能否考虑这一点：将外国作品翻译成为自己民族的语言，这是自己民族走向文明的重要一步，同样，如果让同一民族不同地区的人能用自己的方言阅读该民族的作品，那必然也是这一民族的各个地区走向文明的一步。因此，请作者试着将合适的、用所谓高地德语写的诗翻译成他的南莱茵方言。意大利人曾经把塔索的作品译成了多种方言。

我们无法隐瞒，我们对这本小集子是满意的。尽管如此，我们也希望，能消除那个由于对中德和北德来说是罕见的讲话和书写方式而造成的障碍，以便让全民族都能惬意地享受这本集子。为此有各种方法，可以通过朗读，也可以向习惯的书写和讲话方式靠拢，如果有人想要将这个集子里他最喜欢的诗根据自己的趣味为自己的读者进行改写的话。这是一点小小的努力，在任何读者群体中都将取得巨大的收获。我们的汇报曾刊载一篇杰作，这里我们再次热切地将这部小书推荐给一切爱善和美的朋友。星期日的清晨：“星期六已经过渡到星期日。”

（安书祉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