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叙事文学与戏剧文学
叙事文学作家和戏剧文学作家都必须服从普遍的文学规律,特别要服从统一和展开的规律;此外他们叙述的对象相似,而且可以采用各种各样的母题。他们两者之间重大的基本区别则在于,叙事文学作家把事件当作完全过去的事情来讲述,而戏剧文学作家则把事件当作完全是眼前发生的事情来表现。如果人们想要从人的天性中推导出这两类作家所遵循的行动规则的细节的话,那么他们必须设想,始终有一个吟游诗人和一个伶人,这两个人都可以看作是作家,前者周围是静静地仔细听他述说的听众,后者周围则是焦急地观看和倾听他说话的观众。只要这样做了,那就不难说明,什么对这两种文学类别中的某一种最有好处,它们中的某一种优先选择哪些题材,采用哪些母题。我说“优先”是因为不论哪个种类都不能狂妄地宣称,某一题材、某一母题非它莫属,这一点我在文章开头就提到过。
长篇叙事诗和悲剧的题材应该完全符合人情,应该意义重大并富有激情。人物最好具有一定的文化高度,他们的主动行为是靠他们自己,他们发挥作用不是靠道义的、政治的、机械的力量,而是靠自己的人格。在这个意义上,希腊英雄时代的传说对于作家特别合适。
叙事作品优先介绍受限定的个人行为,悲剧介绍受限定的个人痛苦;叙事作品描述的是在自身以外进行活动的人,如参加战争、进行旅行,从事任何一种要求有一定感性广度的活动,而悲剧描述的是面向内心的人,因此真正的悲剧的情节只需要很小的空间。
我知道有五种写作手法:
一、推进式的,它推动情节发展,戏剧主要采用这种手法。
二、倒退式的,它使情节离它的最终目标越来越远,叙事体作品几乎只采用这种手法。
三、延缓式的,它阻挡情节的发展进程或延长发展的途径,两种文学类别都可以采用这种手法,且好处极为显著。
四、追述式的,通过它补叙作品讲述时间以前发生的事情。
五、超前式的,通过它预先假定作品讲述时间以后发生的事情。
为了使作品完整,后两种方法叙事文学作家和戏剧文学作家都需要。
这两类作家所展现的世界是共同的:
一、 物质的世界,首先是最近的世界,被刻画的人物属于这个世界,并被它所包围。在这个世界中,剧作家大多牢牢地站在一个地方,而叙事文学作家则在一个较大区域里自由活动;其次是距离较远的世界,这里我把整个自然界都算在内。主要仰仗想象的叙事文学作家通过比喻来解释这个世界,而戏剧文学作家则很少使用比喻。
二、精神的世界,这个世界对于两类作家是完全一致的,用生理学和病理学方面的简单道理可以将它描写得十分成功。
三、 幻想、预感、现象、偶然和命运的世界,这个世界对于两类作家都是敞开的,只是不言而喻,这个世界得向感情世界靠拢。要做到这一点,我们现代人特别困难,因为我们即使很愿意也轻易找不到什么东西来代替古人所用的奇物、神祇、先知和贤哲。
就处理而言,一般来说,只讲述过去的吟游诗人是以智者的身份出现的,他冷静地统观已经发生的事情,他的吟咏就是要稳住听众,使他们高高兴兴而且长时间地听他吟咏。他总是均衡地分配兴趣,因为他无法使一种十分活跃的印象马上恢复平衡。他吟咏时十分随意,就吟咏内容的时间顺序而言,一会儿提前,一会儿倒退,一会儿又像漫游一样缓缓前进,但不管哪种情况,听众都紧紧跟着他。因为,他只诉诸想象力,想象力会产生出图像,至于想象力唤起什么样的图像,这在一定程度上对他是无所谓的。吟游诗人作为更高一层的人物不应在自己的作品中亲自出现,他最好躲在幕后,这样听众就全然不管他个人的情况,以为从整体上听到的只是缪斯的声音。
而伶人的情况正好相反,他是以一个特定的个人出现的,他要观众只关心他和他周围的环境,能感觉到他灵魂上和肉体上的痛苦,分担他的困境,为了他而忘记自己。虽然他也一步一步地进行工作,但他敢于施展更为强烈的影响,因为在感性的直接接触中一个较为肤浅的印象甚至可以把一个较为深刻的印象抹掉。观众理所当然地要使自己的感官一直保持紧张状态。不可进行思考,只能满怀激情地跟随剧情,他们的想象力全然缄默,不可对它有任何要求,就连要叙述的事情也同样必须用表演的方式呈现给观众。
(安书祉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