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渊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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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番外一

赵允升闻讯赶到屋里时,只听见小菊的哭泣声。

他站在床边,看着躺着的人儿,像睡着了一般,此时他的内心毫无波动,只觉得她只是短暂地睡着,一会儿便能醒来。

他忽然觉得有人在叫他,回过头,他看到林思云像从前一样,对他笑着说:“你回来了呀,快过来吃饭,今儿有你最喜欢的糖醋肉。”

他伸手去够她,却发现怎么也够不着,她从他身边走过,嘴里还抱怨着:“愣在那儿干嘛,快过去吃呀,一会儿饭菜该凉了。”

赵允升直直的坐在了凳子上,回想着与林思云的以前,突然觉得心口堵得慌,一时间竟不知该将这情绪往何处发泄。

他转头看向床上躺着的林思云,他想叫叫她,他张了张嘴,没叫出声,他知道,这次她再也不会应了。

零落成泥的花,再也开不起来,而翱翔的鹰,却没来得及停下,回头看她一眼。

赵允升在林思云的屋里坐了许久,直到宁源过来叫他,他才回了神。

“何事?”赵允升问着,转头看看床上。

“公子,县主已经过身了,不知丧礼该如何筹备。”

赵允升这才意识到为林思云发丧之事,他转头看向林思云思索着,过了许久,才对宁源说道:“丧礼按县主之礼操办,另外你去选口上好的双人棺,还有碑文,都要请最好的师傅,上面要写……要写……”赵允升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左面就写妻赵林氏之墓,右面空着。这些事情办完,你再去请个做喜服的裁缝来。”

“喜服?”宁源不解,这明明是白事,为何要做喜服。

“叫你去你便去!”

赵允升突然有些动气了,他感到头疼无比,撑在桌上抚着额头。

宁源不敢多问,直接退出去了。

赵允升一直揉着额头,他突然想到若是林思云还在,定会过来帮他,她鬼点子多,自然知晓如何能缓解头疼。一阵猛烈的疼痛感袭来,这是在在告知他,林思云不可能回来了,也永远回不来了。

赵允升头痛难忍,只得从房里离开,刚出门,便受不住这头痛,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宁源在他跟前伺候着。

赵允升起身,感觉头疼缓解了不少。

宁源连忙问道:“公子无事了吧,还感到头疼吗?”

赵允升摇摇头,问道:“思云呢?”

“我搭了个灵堂,县主这会还在灵堂上停着,等着裁缝把衣裳赶出来,便能入殓发丧了。”

“我去看看她。”

说完,赵允升便起身向外走,他头痛刚刚缓解,这一出门,又吹了风,头痛感又袭来了。

可他似乎不在乎这些,跌跌撞撞地往灵堂走去。

到了灵堂上,赵允升看到一副棺材停在灵堂之上,他往跟前走去。

林思云静静地躺在棺材里,这时她已经上好了妆,面色看起来红润多了。

赵允升倚着棺材,看着里面的人儿,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脸,有些冰冰的。

赵允升收回手,笑了笑,说道:“这下你没法跟我作对了吧,乖一点多好,我都想好了,你要是能一直乖乖听话,等我做了皇帝就封你做皇后,不让你进冷宫,我知道你怕冷,还怕黑,我不舍得。你不是不喜欢别人说闲话吗,以后谁再敢说你闲话,我就拔了他的舌头。哦还有,我家里那个黄氏大娘子,我不喜欢她,那个孩子也只是个意外,是我那日贪杯喝醉了酒,你要相信我,还有刚到澶州那晚,我衣裳上的香气真的是给你买胭脂弄上的,我没有去找过其他女子,那个澶州通判的女儿,我真得只是说了几句玩笑话,我保证从来没有与她亲近过,我只有你一个,真的就只有你一个。

“云儿你知道吗,那天我抱着你,你与我说你见我第一眼就喜欢上我,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我想告诉你我也是。你知道你父亲出征那日,我也在送行之中,我真的一眼便瞧上你了,我觉得你长得好看、大气,让我瞧着心里舒畅,我当时就想一定要把你娶回家,可是后来你哥哥与我说,你已经许配人家了,还是那不成器的谢明恺,我嫉妒疯了,凭什么他这般模样品行之人有这样的好福气,我当时就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你抢回来。”

“自那日之后,我每日都在盘算着该如何与你见面,如何博得你的好感,后来你哥哥与我说皇祖母寿诞之宴你也要来,我高兴坏了,想方设法地就想与你见一面,就那日,在御花园,我躲在暗处看了你许久,怕惊了你一直不敢走向前去,眼见着你要走了,我才差旁边的女官去偷走了你身上的帕子,我知你失了帕子肯定是要回来的,我只需在凉亭这儿静静地等着便是了。结果你知道吗,我等了半天却等来了王淑桐,我回头看到她才想起她先前托她身边小厮来传过话,就是约我到此处,我心急地很,怕被你看到,可我怎么说她都不肯走,后来还是被你看到了,我心里慌极了,不过为了能与你说上话,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你知道我把手帕放到你手心时,我有多紧张,嘴唇直发抖,手心全是汗,不过还好没让你看着我那狼狈模样。我还了你帕子,眼见着你要走,又怕你误会我与王淑桐之间的关系,我才出言讽刺,没想到把你也吓跑了。见你走掉了,我心里恼得不行,想着一定要寻个机会挽回一下形象,不过此事还多亏了李自得,若不是他出面为难于我,我也不能在殿前出尽风头,也不能博得你的目光。宴会快结束的时候,我看你起身走了,我就想去追你,结果出去便看到你与谢明恺坐一块,我气坏了,所以便过去为难他,结果你还把我回说了一顿,我现在想想还觉得十分委屈。”说着说着,他苦笑起来,看了看躺着的人儿。

“再后来,你去了明国公府,我每日都提心掉胆,生怕谢明恺那个混蛋对你做出什么龌龊之事,不过还好,阿勒兰办事还算妥贴,你从明国公府跑出来,我便一路跟着你,直到看你喝醉,躺在墓碑前,我才把你抱回了府。你发烧那几天,可把我急坏了,之前在你家灵堂之上,也是见你这般模样,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生怕你有个差池,我便是一辈子的悔恨,好在,上天对我还是好的。”

“你刚进府的那几日是不是很少见我,我不是不去见你,而是不敢去见你,也不知该找个什么由头去见你,不好还好,有中秋节,还有中秋灯会。灯会那次,是我第一次拉你的手,那次,我带你出人流,你抱我抱得紧紧地,我觉得好温暖,我想让你一直这样抱着我,一直这样不分开。”赵允升脸上流露出难得的温柔,仿佛还沉浸在与林思云的浓情蜜意之中。

“后来回王府那次你还记得吗,我们在莲池旁,我转身想与你说话,你没反应过来,直直撞在我怀里,还好我够机敏,托住了你的腰,我看你脸刷得红了,你不知道,我这人天生不会脸红,其实我当时心里扑腾地很。”

“还有蒋岑的事情,我其实只是想利用他来得到你的信任,没想到他真的要杀我,也没想到你真的跑过来为我挡了一剑,我见你流了那么多血,我第一次那么怕,我怕真的因为此事搭上你的性命,所以后面我让宁源狠狠教训了蒋岑。没有你,也许那一晚我就已经死了,如果我死了,你现在应该过得很开心,可是我还是有私心的,我不想让你跟其他男子……我只想你一直属于我。”

赵允升摸摸嘴唇,笑的十分温柔,说道:“还记得那晚你喝醉了主动亲我,我慌极了,不知手该往何处放,我知道那是你的计谋,可我还是不想推开你,不过我还是忍住了,我怕你酒醒了会后悔,后悔与我发生的一切,结果那日,你又来寻我,其实你一进门,我就闻到你身上的依兰花香了,我自小在宫中长大,什么手段没见过,可我还是不想拆穿你,你冲我撒娇,冲我卖乖,即使我知多是假意,可我还是当真了,那晚之事,与依兰花无关,那点药效,如若我不愿,对我,起不了什么作用。”

“娶黄氏是我无法决定的,这件事情你也是知道的,我没有骗你,你跑出去,我真真找了你许久,后来还是荀婆子告知我你跑到王继忠处那儿,那个混蛋居然还让你进了妓馆,我真想活剥了他,后来澶州动荡,我才趁机将你接回东京,你刚回京那晚,我出门办事,在门口远远看着一人,虽身着男装,但我一眼便认出是你,我看你跑了,想去追你,我又不敢,我不知你心里是否还恨着我。后来我又去妓馆找你,荀婆子说你在休息,我真是等不及了,只想见着你,果然你还是出来见我了,当时见了我是不是很惊讶,我想了你九个多月,你是不是也在想我。”

“再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杀谢明恺只是想与耶律郑哥这个身份彻底断掉,只要耶律郑哥死了,我就是赵允升,不管我以后做不做皇帝,你都不会离开我,结果,结果王继忠这个混蛋坏了我的好事,我不想跟你说那些话的,可你不乖,你非要跟我作对,我不喜欢你跟我作对,你不乖我就要惩罚你,我就想吓唬吓唬你,我没有想真的让你去冒险,真的。”

“还有孩子,我知道你最在意的还是那个孩子,对不对,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的,可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还有就是你家人之事,我原想瞒你一辈子的,我知道你若是知晓了真相定会离开我,我不想你离开我,云儿我错了,你可以原谅我吗,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你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赵允升哭了起来,像孩子般激动地拉起林思云的手,可林思云没有再说话,赵允升等了许久,想听林思云说句“好”,可他再也等不来了。

“我们没成过亲,我一直想让你嫁给我,我让人给你做了嫁衣,你穿上好不好。这副棺材是双人的,以后我们两个就一起睡在这里面,你不喜欢东京,那我们就一起葬在澶州,我不做皇帝了,你放心,没有你,我做了皇帝又有什么意义……云儿你回来吧,你回来好吗,我保证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情,我不做契丹人了,我只做赵允升,你能不能回来,我好想你……”

赵允升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他原是以为自己对她只是利用而已。

情到深处不自知,待到人去空余恨。

花零落在尘土之中,而鹰则觉得这是自然之象,待来年春暖,花会再开,殊不知,明年之花已非今年之花,待鹰再回来时,却发现此“花”非彼“花”,真正钦羡他的花,已随时间慢慢消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