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泄露天机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王国维
国庆节放假那天，禹蝶回到刘庄，爸妈带着一家人搬走了最后一些杂七杂八的家什，他们终于离开了城北的这个陌生地方，一个还没来得及跟他们建立起感情的村庄，住进了城里。Z县扩成Z市，农村人也占了一些光，有点关系的想着法子转移到城市里住，即使不是商品粮户口，拿个城区户口也比农村户口好。他们家是三伯父建好的私房，那段时间上面查得紧，干部身份的不能建私房，就转手给了他们家。
禹蝶很想去找寒蝉，她犹豫不决，她不想在学校遇见邱美玲和秦韵，忍耐着那颗孤独无助的心，打算从城里直接回隆集乡。
就在她骑着自行车踏上城乡分界路口的最后一秒，突然改变主意，调转车头往心中的那个方向骑了过去。
天完全黑定时，禹蝶才回到二十多公里外的隆集乡她的学校。她没有吃饭，没有喝水，没有说一句话，倒头就睡下了。
从此，她患上一种特殊的病，不想吃，不想喝，不想说话。她的大脑意识里一遍又一遍地飘过二伯父的相思病。
一颗总在期盼的心让时间过得悠远又漫长。第二个月，禹蝶仍然没有等到寒蝉的信，却等来了许承业一张明信片，他的字依然那样刚劲有力，是北岛的那首《无题》：
把手伸给我，让我那肩头挡住的世界，不再打扰你。假如爱不是遗忘的话，苦难也不是记忆，记住我的话吧，一切都不会过去……
明信片上没有留下地址。禹蝶还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除了回到他的家乡，还会去哪里呢？
时间不停止，生活仍要继续。
深秋的周末是个朗朗晴日，唐国东约了禹蝶和汤锐锋去爬仙人山，他们带了一些熟食和小酒在半山坡那块巨大的仙人掌石板上席地而坐，山风把石板吹得一尘不染。禹蝶小时候听过这块仙人掌的传说，说天上的仙人曾经路过此地在巨大的石板上按了两个巨大的手掌印而得名。他们要庆贺汤老师调任乡政府工作，期中考试前乡政府就对他进行了考核，同时考核的还有汪正霞，最后录用了汤老师。汤老师虽是数学老师，文史功底深厚，一直低调做人做事，尤其是那笔正楷写得潇洒坚劲，得到了乡政府领导的公认好评。
唐国东喝了半瓶酒，开始唱起山歌，他的歌喉极好，歌声传得遥远，回荡在对面的山谷里。当年在学校的联欢会上他唱的那首《我的中国心》威震整个校园，加上他一米七的中等身材，轮廓分明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颇有点台湾歌手张明敏的风度。这位校园歌坛王子刹时成为中师班少女们苦苦的暗恋，也只有性格爽朗的城里人秦韵才有资格也知道如何与他搭上话，关系非同寻常的亲密。
唐老师唱着唱着，突然转身说，禹老师，现在可以考虑接受汤锐锋的追求了吧，之前听说你今生绝不嫁老师，甚至教育界都不行。
汤锐锋尴尬地望着禹蝶的脸，她那张圆润的脸蛋最近少了一层光泽，瘦了一大圈，脸上仍不失笑意。她望着歌声回荡的山谷，没有说话。她实在笑不出来。
别犹豫了，现在秦韵和寒蝉打得火热，给你和汤老师正好创造了时机。唐国东不闻不问地说个不停，你们这一批中师生赶上了风口浪尖的大好有机会，我们市委市政府招聘公务员，不仅汤老师考进了乡政府，寒蝉也进了市委办，真是命运大转折。可惜民师生被排除在外，没机会改变命运。
汤锐锋小心地说，唐老师你喝多了吧。
我没喝多。我不说不行，憋得难受，必须说！唐老师余兴未尽，禹老师，你太温柔了，太痴情了，可惜跑回我们乡下学校来教书。你哪里知道，秦韵对寒蝉的那份火热，完全超出了我对她的情感，她是追不到寒蝉今生不会罢休的。当初在学校里，她模仿我的字迹给你写情书，还给你们班主任写检举信，她说在师范学校保护好寒蝉就像保护她的眼睛一样重要，她把你当傻子给耍了。这个女人跟我说这话简直是大言不惭，可我就喜欢她的爽快，我真是太贱了……
汤锐锋被唐老师的一番话弄得云里雾里，再看禹蝶脸上的漠然，他明显感到气氛不太对劲，举起手中的酒瓶对着唐老师说，兄弟，过去的事情别再提了。来喝酒，村夫野老也不是没有逆局翻盘的机会。
好兄弟，干杯！祝贺你……祝贺你前途无量！唐老师已经有些吐词不清，手上的酒瓶快见底了，等你位居高贤，别忘了兄弟咱……
咱兄弟一场，哪里会！汤锐锋刚喝了一大口，禹蝶突然从他手中夺过酒瓶咕噜咕噜猛抽了几口，她可是从来没有沾过半口白酒的人。
好，禹老师！这才是女中豪杰，从大山里走出的女汉子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你早该拿出英雄本色，秦韵就不会那么狂妄自大。还有……还有……寒蝉给你写的信都……唐老师完全陷入语无伦次。
别说了，我不想听！禹蝶又夺过汤老师手上的酒瓶像喝蜂蜜水一样一饮而尽，刚才酒瓶被汤锐锋抢过去了。她猛地站了起来，像一头发怒的狮子面对着远处的山谷举起双手大喊，今生不报仇雪耻，誓不为人！誓不为人！！誓不为人！！！
山谷回荡，誓不为人！誓不为人！！誓不为人！！！
冬天不知不觉到来。禹蝶和汪老师的那间临时宿舍不能继续住，搬进了教学楼三楼还没启用的一间教室，北边的窗玻璃被凛冽的寒风刮破了，北风呼呼地直灌进这间空荡荡的屋子，两张单薄的床在刺骨的寒风中就像两个冰架子，睡一夜感觉不到暖意。她们俩每天早上轮流起来播放运动员进行曲和广播体操，那套放大喇叭的黑胶唱片机就摆放在这间硕大空洞的教室里，其实是二人的宿舍兼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