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得起放不下的春秋史(上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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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燎

楚国王室姓芈(mǐ),熊氏。东周时期,男人称氏不称姓,女人称姓不称氏。比如熊氏、吕氏的贵族男子称自己熊某某、吕某某,姓子、姓姜、姓嬴的贵族女子就称自己为某某子、某某姜、某某嬴。

楚国的图腾很特别,是凤(凤是公的,凰是母的)。而中国历代王朝的图腾都是龙,很多皇帝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真龙天子,就拼命往自己的袍子上绣龙。楚国从一开始就不走寻常路,楚国在历史上一直不怎么理会周天子和中原诸侯,因为他们崇拜的是神鸟呀!跟那些中原崇拜龙的国家不是一路人!

楚人刚建国时,具备“草根”两大基本属性:一是穷,二是地位低。楚人是深居在荆山(今湖北省境内)一带的山民,远离中原核心文明区,贫穷落后。楚人一直被中原地区看不起。由于楚国属于南边的蛮夷,连个爵位都没有,所以地位极其低下。但山民的性格像大山一样粗犷豪迈,生存环境的艰苦,造就了他们精于算计的性格。

熊绎是楚国第一任国君,说白了就是山民代表。熊绎为了摆脱草根的命运,必须找一个能赏识自己的大靠山,对自己进行天使投资。正巧的是,天下共主周成王刚刚在周公旦的辅佐下,平定了三监之乱。周成王为了更好地体现自己武林盟主的地位,向天下广发英雄帖,欢迎各路诸侯到岐阳(岐山的南面)参加会盟。

熊绎听说后,异常兴奋。他想如果自己能见到周天子,并得到周天子的赏识,那么升爵发财、分封小诸侯、出任大卿士、迎娶白富美……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是迟早的事。于是,山民代表熊绎带上仅有的土特产——滤酒用的苞茅,穿着自己民族的服装——楚服,走出大山,奔向岐阳。

等待山民熊绎的岐阳会盟,是一场规模空前的大会议。主持人周成王和与会的天下诸侯,共同制定天下新秩序,从此奠定了西周两百多年的天下格局。

熊绎跋山涉水,走了很久的路。虽说旅途劳顿,但第一次走出大山的熊绎,算是真正开了眼界。他第一次看见巍峨的宫殿、硕大的青铜器、威武的周王师。原来天下是如此的广阔,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到达岐阳后,熊绎想得到周天子的亲切接见。在他心中,这是一场友谊的会议、和平的会议,但实际上,对于山民代表熊绎来说,是一场不平等的会议,他滚烫的热脸即将贴上周成王冰冷的屁股。

大会期间各个诸侯按照级别高低依次落座。而山民代表熊绎想找地方坐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没有地方坐。原因很简单,熊绎没有爵位。但是没有爵位不要紧,反正会议事情多,很多地方需要帮忙,很快大会组委会给熊绎安排了一个光荣的差事——守燎。

“守燎”其实很简单,就是看守会场前的主火炬,该加柴时就加柴,别让火熄灭就可以了。这就和现在奥运会场看管主火炬的工作人员一样。熊绎心想,虽然差事简单,但看管火炬光荣呀!

等到熊绎走到火炬旁时,发现已经有一个哥们儿在那添柴加火了。那哥们儿和自己一样,也穿着不同于周人的服装。那哥们儿看见熊绎热情地向熊绎打招呼,也说着一口难听懂的“鸟语”。熊绎顿时明白了,原来“守燎”这事在周天子眼中,就是用来打发蛮夷的!

内心无比愤怒的熊绎只想等大会结束,找周天子好好聊聊,可是直到会议结束都没有找到机会。会后周成王率领诸侯在岐阳举行了“大蒐(sōu)礼”(军事大演习)。旌旗猎猎、战马嘶鸣,一眼望不到边的周王师,如同潮水般地从观演的诸侯与蛮夷面前涌过。周王师既是军演,也是对天下诸侯与蛮夷的震慑。熊绎被彻底震撼了,他明白在没有实力的前提下,提出任何要求,换来的都是被周天子暴揍一顿的下场。

会议结束后,会议组委会代表成王颁给了熊绎一个小纪念品——“子爵”。“子爵”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工具使,和中原诸侯爵位比起来,实在太寒碜了。无非就是周天子笼络蛮夷的小伎俩。具有山民务实性格的熊绎对此纪念品表示不屑。

熊绎回到老家后,内心极其矛盾。他既羡慕周朝的繁荣,又对周朝充满敌意。既然你周王室现在对我熊绎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周王室高攀不起!我熊绎要的不是子爵的虚衔,而是要和你周天子拥有一样大的地皮,要和你周天子拥有一样强大的军队,要和你周天子拥有一样尊贵的地位……

为了提高国力,楚人就必须开采手上的资源,而手中的资源只有荆山。但是这荆山却不得了,拥有春秋时期一个重要的战略资源——铜。那时铜既可以做农具、日用品,也能做成大杀器,是一个重要的战略资源。为了开采这一重要战略资源,首先要修路,有了路才能把铜运出去。熊绎带领山民,扮演着基建狂魔,他和山民一样穿着破烂的工作服,推着简陋的柴车,开辟山林道路。“筚路蓝缕”这个成语就是这么来的。在熊绎的领导下,楚国铜矿业得到空前发展。

先秦时的铸铜业就如同现在的重工业。据现在考古发现,楚国境内的铜绿山,在先秦炼铜时剩下的炉渣就有40万吨之巨,可见当时开采的规模巨大。楚国有如此惊人的铜矿石供应量,可以大量地铸造兵器与农具。无论从青铜的铸造工艺还是数量,楚国都是远超北方诸侯的。

铜矿产业再怎么发展,也不能当饭吃。熊绎在江汉平原上,抓农业、促生产,拼命提高粮食产量。有一次国家举行重要祭祀活动,需要用牛来当祭品。熊绎舍不得耕田的牛,他干出了一件让人瞠目结舌的事:让手下人去隔壁鄀国偷了一头牛回来。

只要能提高国家综合实力,无论多苦多累多卑鄙,熊绎都无怨无悔地去做。经过老熊家几代人的奋斗,楚国在南边迅速膨胀,当周王室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南境竟然出现了这么恐怖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