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行论释·善说海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无著菩萨传

益西坚赞大师 著

索达吉堪布 译

无著菩萨吉祥贤降生于吉祥萨迦寺西南方二由旬半处一名为扎嘉之地,此地周围遍布白色山岩,其上有辽阔丰饶的牧场,下边则是平坦肥厚的农区,整个地区完全被翠色欲滴的草原覆盖,犹如一块温润剔透的蓝宝石静静地铺在大地上,让人顿生无尽的悦意。其父名功秋华,其母则叫琫准,藏历木羊年(1295年),尊者伴随着种种瑞相诞生于此世间。当其初入胎时,母亲就在梦中看到观音菩萨融入自己的心间,而当他出生时,外境中亦显现出各种与观音菩萨有关的征相:此地以前从未曾出现过的妙香飘满虚空、充盈大地;悦耳动听的乐音传遍诸方;大地震动;天空中降下花雨;当地民众从来没有目睹过的鲜花、草木自此繁盛生长……其后则为他取名功秋桑博(宝贤)。

出生后,他的身相即具有佛菩萨的相似相好,众人都说他就像能给眼目带来清新感受的甘露一般令人赏心悦目。降临人间之后,他与生俱来的寂静、调柔、温顺、正直、慈悲等心性品质就逐渐散发出来,以至在他很小的时候,其行为表现之水准就远超一般凡夫之所作所为。若究其原因,当属无量生世以来,尊者一直串习如海般之二资粮所致。幼年时,从他的日常举止当中即可看出非常稀有的一种未来发展趋势。比如,有一天,当功秋桑博正躺在母亲怀里时,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狂风夹裹着树枝直上虚空。孩子见到后立刻大哭不止,母亲问他为何如此难过,他就用小指头指着天空说道:“一个有情被卷到空中去了。”母亲连忙安慰他说:“那不是有情,那是树叶。”听到这句话,小功秋桑博才停止了哭泣。又有一次,秋天里的某一天,地冻天寒并降下大霜,功秋桑博上午离开家到外面走动,结果等他回到家中时家人发现他的衣服不见了。父亲急忙问他:“你的衣服呢?”他则回答说:“碰到一些非常可怜的众生,见它们被严寒逼迫,我就把自己的衣服给它们了。”父亲为了查证就带着孩子一起去看个究竟,结果当他们来到一处遍满蜘蛛的坟堆时,果然发现在那些快冻僵的蜘蛛身上正盖着功秋桑博的外套。为防止衣服被风吹走,孩子还在衣服的四周压上了一些石头。

童年时的尊者即具有如是轻自重他的菩提心。

他有时会说:“我要修行。”言罢即依毗卢七法之坐式安坐且思维法义,他就这样经常以圣者之行为度日。有时他也会哭,每当此时,家人便把经书拿给他,而他随即就会停止哭泣并面露高兴之色。别的孩童打他时,他只是哭一哭而已,根本不会还手打对方。后来,一个名叫蒋阳顿有坚赞的人将他迎请到萨迦寺,并问起过他这些事情是否属实。尊者当时回答说:“尽管大家都有这种说法,但我却想不起来了。不过,每当碰到有人对佛法表示不恭敬时,我的心里就会很难受。小时候,我的嗔心就很少,慈悲心倒很具足,别人行善时我都会随喜其功德。因为这些原因,我对任何人都不会恶语相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有天在萨迦嘎颇门口,一人没有任何理由地故意打我的头,最后打得头上都起了大包,即便这样,我还是没对他生嗔恨心。跟其他小孩做游戏时,如果他们输了,我当时反而会因此而心里痛苦并哭泣不已;如果自己输了,心中反倒没有任何不愉快的情绪。与伙伴们捡柴火时,他们若拾到了我却未捡着,此时我一点也不觉得难受、痛苦;如果自己捡到了别人却都没捡到,我就会担心他们父母会因此而责骂他们,想到这,我一定会把自己捡来的木柴分给大家,有时也会帮他们捡一点儿。回想孩提时代所玩的那些游戏,大多不出建造佛塔、讲经说法、禅定等项内容,基本上都是在以善法度日。”

尊者父母去世得很早,五岁时他就被外祖母抚养了。住在姥姥家时,他经常都要放羊,当时因为要交税,姥姥不得不杀掉一些羊只。每当看到有人在杀羊时,他心里便明白又到了给官员上缴羊肉的时候了。当那些人拖着羊群奔向屠宰场时,他边哭边生起不可遏制的悲心。虽说拉着那些人不让他们走,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长时间拖拽着他们后,尊者最终往往会哭昏过去,而那些羊还是会被送到断头台上。经历了这些事后,尽管姥姥对他依然疼爱有加,但他对人世间的种种虚情假意却生起了强烈的厌烦心。九岁时,他终于从放羊之地逃脱,并来到了叔叔仁钦扎西所在的萨朗寺庙。在那里,他开始学习文字、诵经等,不管所学为何,他总能做到过目不忘,当时的人们都称他为不凡之人。

想到以前的高僧大德都是在佛陀的教法下出家、守持清净戒律并精进闻思修行,尊者便来到萨朗寺诸上师面前请求也能让他追寻前辈的足迹前行。结果,于十四岁那年,他终于圆满了自己的心愿:是年六月初八上午,萨朗寺喇嘛欢巴上师为其作轨范师,堪布仁钦华桑当他的亲教师,仁钦多杰上师则担当了日晷师一职,尊者如是于圆满僧团中受了沙弥戒,并得法名桑博华(贤吉)。当其时,前未曾有之妙香遍满大地,悦耳音声缕传来,天空中降下花雨,诸如此类的吉瑞征兆皆为当地民众所耳闻目睹。尊者尚在诸位上师前庄重承诺:今后纵遇命难,亦要守持住清净戒律!

遵循前辈大德的行持风范,受戒后,他即舍弃一切今生琐事,开始精进、专注于闻思如来经典,并背诵经文且思维法义。对家乡的财富、受用、眷属等,他一概无所贪求,为报答叔父仁钦扎西当初对自己的收留、照管之恩,他将属于自己名下的田地、屋舍全都赐给了他,并教诫他说:“从今往后,你要好好行持善法,对毫无实义的世事万不可执著牵挂。我的田产,再加上原本就属于你自己的,这些财物已足够维持你日常生活之用。若还觉生活无着,那我即便化缘也会供养你。不用担心,认认真真修持就是了。”

尊者曾反复思考过这一问题:即所谓佛法必须以讲经说法以及实修来弘扬、护持,也就是说,通过闻思、讲辩以持守教法;通过修行以持守证法。每念及此,他便发愿要拼尽全力深钻阐释如来教法密意的诸大经论,并及祖师大德解释它们的著疏。怀着这种信念,十五岁时,他便来到渥东艾森寺之分院艾悟佛学院,并投师根迦上师门下,从其精研《阿毗达磨杂事集》。因他与生俱来就具有调柔、寂静、安忍、慈悲等心性特点,为防止别的道友生起嫉妒心,他就故意在人前摆出一副特别孱懦、低劣的神态。不过,不管尊者自己如何伪装,无数生世以来串习善法的功德力却让他的智慧远远超越常人通过多年精进才能得到的那点儿智慧境界。某次,一个名叫蒋阳荣巴尼玛坚赞的人对寺庙里的僧人供斋,在庙里所有年轻聪慧的僧人们聚集起来以后,他向大家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俱舍里说无贪受是痛苦,那么我请问,既然已无贪爱,痛苦又从何说起?何况无贪又直接与痛苦相违。”对此问题,当时在场的众多僧众竟无一人能予以解答。

尊者知道后就对那人回答说:“《俱舍论》中讲有些声闻阿罗汉虽然没有了具贪之烦恼,但却摆脱不了业力所致的痛苦感受,故无贪受与痛苦并不相违。”如此回答后,所有大智者皆深感稀有。南扎上师当即赞叹道:“你的回答无有丝毫拖泥带水之处,确实已与无著菩萨无二无别,完全堪当第二无著之美誉,理应成为众人的礼敬处。”自此之后,人们便称其为渥东无著。

他对《弥勒五论》、《瑜伽师地论》、《二律仪论》、《八品论》[1]等论著中所阐发的道理一一通达无碍,恰似印度无著菩萨一般。同时,他亦深解《入菩萨行论》、《学集论》、《经集论》、《龙树六论》等论典的旨趣。将这些论著全部掌握后,尊者又想将因明理论了然于胸,于是,他又来到吉祥萨迦寺,并拜著名修行者雄甲上师为师,从其学习《因明七论》、《集量论》等因明专著,并尽皆了悟,尤其对《定量论》更是用心颇深,且理解透彻。法胜论师以及庄严、天自在慧、释迦慧、伽那些等诸大论师所造的因明注解,不论从文字还是意义角度,他都可称通盘解悟,就像当初的法称论师一样。大菩萨自己也曾说过:“我本人比较懈怠也不怎么精进,但在我的智慧面前,万法皆可被同时通达。”他有时即会以这种玩笑的方式道破天机。如是修学后,尊者最终彻底明了了二胜六庄严所有论著的精义。

二十三岁时,他以云游僧的身份前往后藏各大寺庙进行辩论。对那些执持邪见者,他以教证理证将其各个击破;对那些坚持正见者,他则予以摄受,并同他们一起云游四方。当时的人们都纷纷议论说:“像渥东无著这样的大智者,以前从未出现过。”

在他三十岁的那一年,也即藏历木鼠年,十月六日上午,以堪布香森仁钦衮为轨范师,南卡桑给为羯磨师,更嘎坚赞为屏教师,夏嘉香秋为日晷师等,在如是具足所要求之数量的僧团中,尊者于艾悟佛学院受了近圆戒。从那时起,他就对四部毗奈耶中所宣讲的有关开遮持犯之种种规定严持不犯,他就好像优波离尊者又亲临雪域藏地一样,成为了持戒精严之僧团的顶饰。

三十二岁时,蒋阳多有及其眷属、更嘎坚赞上师、更邦朗卡扎、香森仁钦衮等人劝请他担当达热寺住持一职,尊者拒绝了。后来,那巴琼帕坚赞、仁钦西日本巴也劝请他接受住持之职。面对众人诚恳、认真的请求,他担心若再拒绝就会有违背上师教言之嫌,思前想后,尊者最终还是挑起了达热寺住持这一重任。后应以香森仁钦衮为主的诸大上师、善知识以及下擦瓦的善知识、僧众之请,他到那里创办了艾热佛学院。

多年以来,他对所有众生皆如母待独子一般慈爱怜悯,从未曾退失过片刻的轻自重他之菩提心。

为了弘扬佛法,他一直未间断过讲经说法,每次传法时,他总爱同时开讲《现观庄严论》、因明、《阿毗达磨杂事集》、《大乘庄严经论》、《宝性论》、《入菩萨行论》这六部论典;除此以外,于相应时间内,他还适时宣说显密佛经并及注疏;在以蒋阳顿有坚赞为主的众多善知识面前,他则广讲甚深窍诀。因担心会对闻思造成障碍、影响,对超度等法事他一概予以拒绝。尊者就这样尽心尽力地弘传佛法,依凭其菩提心之神威,每次讲法时,他都能做到吐字清晰、不会掉字或遗漏,并因之而使其所说极富吸引力,且易于使弟子生起定解。尊者语言的慧光遣除了弟子们心灵的愚痴晦暗,同时也开启了他们智慧的心莲,一生中,他培养出的得意高足共有十位,至于其他的大智者则举不胜举,其名声诚可谓遍满整个大地。尊者即如是刹那也不散乱地弘法利生,在达热寺的七年时间里,他始终保持着这种心不外散的状态。

三十八岁时,蒋阳顿有坚赞劝请他造《大乘庄严经论》的注疏,著作完毕后,他如是说道:“如果写明此书乃由蒋阳顿有坚赞劝请而造,别人就会认为那就像说空话一样(此句句意不明)。”故而书成之后,他并未写上劝请者的姓名。《大乘庄严经论注疏》经过一番辛苦努力后,终于圆满完成了,它是尊者所造的一部大部头著作。以后,他又造了《宝性论注疏》。

当时,一位名叫者嘉的上师劝请他造一部《入菩萨行论释》,恰在此时,许多大智者聚集于邦·洛近登巴[2]译师处向其询问当今时代谁最精通《入行论》这一问题,因众人对此事历来众说纷纭,比如有人就认为杰顿巴大师最了解此论的真义。而译师则评价道:“于藏地而言,对《入菩萨行论》最为精通者当属果仓巴、无著上师二人,其对《入行论》了解之深似无人可比,二人的相续中已具足此论的全部意义。”

在渥东讲经说法时,他经常都会用自己的财物资助一些上师、道友,有人曾请他想一个能招财、守财的良策,菩萨当即就干脆地回答说:“以邪命求财绝对不应理,因其不符合佛陀教言,亦与前辈高僧大德的行持背道而驰。前人舍弃今生一切意乐与无意义之行为,他们所言所行完全合于佛陀教言与法度,并严格护持三戒;在此基础上,他们又广行菩萨道。因此说,如果想要有所行持的话,那就一定要按照我的行为规范如理而行。”他随即便开始宣讲《佛子行》。为使自他众生尽皆趋入佛子之行持,他在每一颂词结尾都加上“佛子行”三字,以此方式最终圆满创作了由三十七颂组成的不朽名篇《佛子行》。后上房顶校稿时,他把文稿放在面前,就在此刻,一阵狂风突然平地刮起,瞬间就把法本席卷而去,一张纸都没给尊者留下。但他不灰心,又重新依照心中所忆将其整理了出来。如今,《佛子行》早已是传遍诸方,其缘起还应追溯至那场大风所导致的突变吧。

正因为大菩萨发心极为广大,故各宗各派之修行人都对他非常崇拜,并十分仰慕其教言中所流露出的智慧,特别是对《佛子行》更是赞不绝口,以至本论流传久远、影响力深广,确实称得上世代风行。不论何种身份者,见之都会恭敬合掌;虽说有人未能如理秉承教言、依而实行,但他们也对本论有敬信心,并将之当成发愿时的殊胜对境,这些都是现量可见的事实。有次尊者生了重病,弟子们请他留下遗书,他则毫不迟疑地回答说:“我的遗书就是《佛子行》!”

大菩萨守持如来一切教法的宏愿实际上已得成就,善财童子当初曾依止过一百多位上师,与其相似,无著菩萨一生中也依止过四十位善知识及两位无与伦比的如意宝般的根本上师。具体说来,他们分别是:

广闻博学时曾依止过的十位善知识:十四岁时,在一名叫蒋阳昆顿的上师前闻听发心、般若、因明、俱舍、大威德、佛母修法、不动佛修法等;于根迦上师前闻听《阿毗达磨杂事集》等与弥勒菩萨有关的论典;于嘉样尼玛坚赞前听受《定量论》;在萨迦派大智者雄甲上师处从其闻受《因明七论》及注解;在扎西衮上师前听闻《阿毗达磨杂事集》;在阿阇黎释迦香秋前听受《现观庄严论》;又于卓比地方的量士夫索南衮面前听闻《广般若》、《般若八千颂》及《般若八千颂释》等经论;在蒋阳牙吉前听受《般若二万颂》、《般若八千颂》等般若方面的经论及《瑜伽师地论》等论典;还在邦·洛近登巴译师前听受了《瑜伽师地论》、《摄大乘论》、《阿毗达磨杂事集》、《能仁密意庄严论》、因明理论、羯磨事业、《缘起经释》以及《中观次第修法》等中观方面的论著,还有《时轮金刚续释》、密集金刚修法、《般若八千颂摄义》及注释、《菩萨论道》、《辨五蕴论》、十一面陀罗尼、佛智足尊者所造《摄集经释》等;第十位善知识则是果仁钦桑科,他为尊者教授了《阿毗达磨杂事集》。

对无著菩萨恩重如山之十位善知识是:桑杰文上师,尊者五岁时曾于萨朗寺在他面前接受了胜乐金刚灌顶,人们普遍认为,在接受灌顶的同时,他即认识了心的本体;在萨朗寺的仁钦欢巴、仁钦华桑堪布面前学习别解脱戒律及其学处;在多德瓦上师处修习尊胜修法、陀罗尼咒、度母四曼茶罗、二十一度母修法等,并获大威德猛修灌顶、开许灌顶以及月幢菩萨所造《八食子仪轨》、《五钉教言》、《修心宝顶》等传承;又于喇嘛那巴上师琼帕坚赞前接受、听闻有关瑜伽方面的灌顶、窍诀及甚深法要;另一位大恩上师即是香森仁钦衮堪布,他在堪布面前接受了胜乐金刚、度母、大轮续、喜金刚、黑敌、无量寿及普明佛灌顶,并听闻了《能仁密意庄严论》、三种《摄大乘论》、《弥勒五论》及其注释、《唯识二十颂》、《唯识三十颂》,且前后六次听受发心仪轨,又于其前得到了尊胜开许灌顶、玛哈噶拉灌顶、阿且目食子灌顶、食子仪轨等;在上师热巴仁钦朗前听闻了文殊真言修法,后依而实修,结果其辨别智慧大大提高,尊者自己就曾说过“现在已能背诵《般若十万颂》了”;又在大堪布甲渥华桑前闻受《三精华》、《大圆满心性休息》等触部法门(无垢光尊者所造)的一百个窍诀;于日巴华习前听闻有关赞叹大手印方面的相关法要,如那诺六法、俱生大手印等;还有一位大恩善知识即是更邦南卡扎巴上师,于其前,尊者得到过两次胜乐金刚灌顶,还有马鸣菩萨所造的《本生传》、《学集论》、《经集论》,以及恒河大手印等法要。这位上师具有殊胜的预知未来的神通,某次他曾计划为自己造一所屋宅,当他与众人正就房屋的具体设计方案商讨、研究时,恰好无著菩萨也在场,上师就边笑边对他说道:“你可能会想这个老僧人肯定老糊涂了,要不然建这么大的房子干什么!不过我告诉你,谁享用它还说不定呢。”结果房子盖好后,上师只在里面住了一个冬天就示现生病了。他当时一面迎请尊者入住其中一面对尊者交代说:“我有四句话,你一定要记住:第一,我未死之前,你应守在我身边;第二,我死之后,于四十九天之内,你要日日为我修持仪轨;第三第四,等我死了,这所房子还有粮食都供养你,你必须接受。”尊者后依教奉行,他将青稞大多用于为上师举行的法会上,至于所接受的其他遗产则完全按照上师的遗嘱处理。他后来曾说过:“此房竣工后,上师只住过一个冬天,而我们则享用了三十多年,看来上师了知未来的神通的确厉害!”

在其前听闻过甚深法要的十位大善知识是:大上师根洛,尊者在他面前听受过发心仪轨、《佛子妙答》、《入菩萨行论》等法要;增巴云登嘉措上师,于其前得到过《大论续》、梵文度母法、不空成就罥索法等法门;多杰华上师,乃增巴云登嘉措之兄,他向尊者传授了《五钉加持》、《亲友书》等传承;任耶瓦上师,从他那里,无著菩萨听闻了行菩提心法门、《弥勒五论》及其注疏、阳贡巴所造三山法、《喻法宝积书》、《窍诀宝积书》等;江华阳顿有巴,在这位上师前,他得到了度母及大乐一髻之灌顶,还有发心仪轨、萨迦派不共之上师瑜伽、大中观引导文等法要;布敦大堪布,于其前闻受了胜乐金刚、密集金刚灌顶,以及《吉祥胜续》、金刚萨埵灌顶、黑尊者修法、事业法之注疏等;十位善知识中尚有一位索南坚赞法王,他在法王座下接受了发心仪轨、度母灌顶、三部芝悟巴法门、胜乐金刚胜供法、《胜乐金刚生戒注释》、森巴译师耳传法、旃扎古昧所造《尊胜佛赞叹文》等传承、灌顶;热萨上师索南岭珠,他为尊者传了黑阎罗王灌顶与窍诀;洛桑上师,他给无著菩萨传授的是朗日塘巴格西所造的《修心八颂》;还有一位善知识则是修瓦类堪布些嘉智,他向尊者传授了观音菩萨法门。

于其前修习广大清净行之十位善知识是:德些更嘎坚赞、开增钦波、索罗大上师、夏巴更索上师、希坚赞、章波龙的堪布土吉希、华齐阿阇黎、堪布索朗桑给、嘉波华上师、南卡桑给上师等十位,尊者从他们那里都得到过法益。

至于无与伦比的如意宝般的两位上师则分别为:一切佛法之顶饰、一切利乐之源泉、大阿罗汉之化身、住于清净地之大菩萨——大堪布索南扎巴,在他面前,尊者得到过一切经续之精华、一切窍诀之醍醐、一切如来之妙道——大乘修心法门。得此法门时,因二人有无量世的师徒因缘,故尊者的两种菩提心就像夏季涌泉一般汩汩涌出、不竭增盛,他的空性大悲藏犹如汹涌之波涛一般,最终全部汇入自他二利的汪洋大海中。对无著菩萨无误开示菩提正道的大恩上师,尊者观其为如意宝般,与真佛无异,并对之生起了无伪的恭敬心。初见堪布如意宝时,他就有种与拜见真正的大圣者无丝毫区别的感觉,恰似阿底峡尊者一闻金洲上师之名号立刻就双手合十且泪流满面一样,他在每次提到仁波切的名字时,立即都会恭敬合掌并热泪盈眶。他曾赞叹说:“我的上师所具有的悲心,任谁也无法相比。”故尊者自始至终都把堪布当作如意宝一般虔诚顶戴。于此上师前,他还得到过苦乐道用法、不空成就罥索法、药师佛开许灌顶及仪轨、《戒律根本律》、洛炯玛及具光佛母陀罗尼咒、阿底峡尊者所著《发心仪轨》、则达日等上师所造的《百法论》、杰中更瓦所造法要等法门。菩萨在上师前首先学习并精通五明,中间又具有并修行空性正见及无缘大悲心,获得殊胜成就后即开始不断饶益有情。

另一位无与伦比的如意宝般的上师则是与金刚持佛无二无别的仁钦西日本巴尊者,在他面前,菩萨听闻并得到了时轮金刚灌顶、六加行引导等有关甚深密法方面的法要,尤其是三世诸佛唯一之妙道、一切大菩萨心之精髓——两种如意宝般的菩提心,故尊者对上师的信心与恭敬心与日俱增。他曾说过:“我相续中的大悲心乃依如意宝般的西日本巴尊者之加持方才得以生出。”因此,每提及恩师他就常常情不自禁地流下热泪并恭敬合掌。有一次,上师对尊者说:“到我跟前来。”然后就给他传授了以耳传耳、以心印心、能使巨大成就不断涌现、并且其本身的加持云雾缭绕不散、能使罪业深重者强行成就、令利根者即生成就、中根者中阴阶段成就、下根者也可于七世或十六世得到究竟解脱的空行母口气尚未消失的观音实修法门、俱生大手印法,并将缘起法门、略灌顶以及八关斋戒修法也一并传授予他。上师并且慈悲加持,为他创造了日后弘法利生之事业可达于广大无边之境地的缘起。从此以后,菩萨即按照《俱舍论》中教示的修法次第,在清净戒律的基础上,一步步闻思修行。对显密之道,他先依靠闻思断除了一切增益;遵循前辈高僧大德之行持风范,他又前往寂静地一心一意专心修炼。

尊者后将渥东艾悟达道场交给大弟子坚赞桑给。在他讲经说法时,蒋阳顿有坚赞及其眷属请求他能作艾悟的住持,对此尊者回答说:“我可以给你们另请一位上师。”随后他便前往萨迦寺,并对邦·洛近登巴译师说:“请你务必到艾悟作住持。”译师非常欢喜地回应说:“无著上师,你带来的消息令我深感受用,以前,我的上师雅德桑给坚赞未能拥有此道场,(而今我却得到了,)我看我们明天就出发吧!”在邦·洛近登巴译师到达艾悟的当天,尊者将《瑜伽师地论》等法本供养给他,自己就想趁此机会去寂静地苦行实修,为此他特意吟诵道:

“散乱如不净物应抛弃,为自他二利恒修禅定,心中切盼如是精进者,皆愿获得内外之寂静。

嗟!嗟!忠诚友谛听:若欲得永久安乐,应思维老病死苦,且至诚三门行善。

世间琐事无意义,做之非理应断除,寿命犹如崖上水,刹那不住奔死处。

青春靓丽似花圈,挂于颈上色斑斓,一朝色尽花纷坠,今生刹那即灭尽。

所积资财无法用,突然孑然离人群,独自前往陌生地,今世诱惑难摆脱。

汗毛上耸粪下泄,眼眶深陷眼球凸,口干舌燥无食欲,身难挪动心迷惑。

受此诸般痛苦时,良医再多亦无用,财产经忏无能力,亲友深情徒唐捐。

眼睁睁望亲友面,自己手拽自衣裳,气息急促呼吸短,猛厉喘息近断气。

恐怖阎罗逼近时,虽住珍宝无量宫,十万勇士持利器,严加防护不能敌。

转轮王亦救不得,三界财富无能赎,故当速皈依三宝,勤积圣者之七财。

烦恼所积之财产,今生来世痛苦源,有漏烦恼之助缘,亲友分崩之祸根。

财富恰似蜂酿蜜,酿成难食芝麻许,为防他人损害之,失财丧命来守护。

安住世间转轮王,离开此世空手归,一丝不挂故当思,积累资财迷惑否?

永不灭尽安乐园,信戒闻施智惭愧,欲得长远之快乐,圣者七财理应守。

上师善友应依止,智者还须断烦恼,恶人如食染毒物,远离应如弃毒蛇。

六十四种狡诈索,女人以之缚贪者,谁人堪能贪著彼,断除解脱之根者。

富时逃跑亦紧随,衰时求助彼远遁,亲子弑父何足道,此等亲友谁信赖。

当面奉承暗中贬,恩将仇报饶益者,凡愚往来极密切,怀抱私心必欺汝。

故应力断世贪欲,内心斩断旧习气,全体剥尽无剩余,一心皈命依三宝。

一切有为皆无常,有漏皆苦执乐迷,涅槃寂静如欲得,当修离边之无我。

劣海翻涌恶缘浪,苦痛江河汇其中,恶人巨鲸实遍满,尘世浊海勿贪执。

自性快乐无他损,净水花果自丰富,贪嗔之声不得闻,寂静森林中安住。

蜜蜂嗡嗡起欢歌,孔雀踏出精彩舞,树枝随风影婆娑,部分成熟花叶果。

具八功德之河流,潺潺流水传歌声,水泡宝鬘所装饰,水底鲜花处处开。

如是寂静欢喜地,宣讲深妙法上师,师如第二佛陀尊,如子待母敬承侍。

师所宣说法乳汁,滋养智身愈强壮,日夜恒时不散乱,精勤修持彼妙法。

方便船上智慧桨,我欲凭之救度尽,轮回苦海中众生,诸法根本菩提心。

不求今生来世报,诸佛赞叹此布施。

戒乃一切功德本,害他如毒应断除。

嗔敌掠夺诸财富,汝应依止安忍军。

懈怠难成自他利,断除琐事精行善。

无禅定不见法性,应修无相之等持。

无智永不得解脱,应通甚深二谛义。

自他三世所造善,为诸众生得菩提,以三轮空智回向,三身现前菩提果。”

尊者即如是吟诵了上述偈文。

接着,他便来到一处具足《经观庄严论》中所讲的寂静地所应具足之功德的圣地——悟启求忠(银水法堡),这里曾涌现出无数个大成就者,就像风水宝地普陀山一样,下面就简要描述一下此圣地的境况与功德:

悟启求忠环境幽雅、寂静,安住此处定会令欢喜心不断生起,等持力亦会自然增上。放眼望去,五彩缤纷的花朵遍地盛开;侧耳倾听,各种鸟儿的宛转鸣音时时传来。整个地区遍满花草树木,到处呈现出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其前有属于四大河流之一的后藏河匆匆流过,河水一路喧腾流向远方;附近则铺满蓝宝石一般晶莹温润、秀色夺人的草地,各色鲜花星星点点地镶嵌在后藏河两岸。此地前方还有一嘉塘草原,其景色宛如用松耳石装饰的金质曼茶盘一样。此地不仅风光适人耳目身心,生活所需也很容易获取。另外,盗匪、猛兽也都不会光临这一雪山环绕的修行宝地。

从四十三岁开始,尊者就在这里闭关清修,除了侍者阿索南达的父母以及一位续木瑜伽士共三人作为护关者以外,他与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不再接见任何人。不管来访者的地位有多么尊贵或卑贱,他一概将其拒之门外。在关房的门口上,他还写下了如下语句:

“顶礼上师三宝!

诸位欲见我者明鉴:

人生似秋日白昼一般短暂易逝,而阎罗死主却像西山影子般步步紧随。大限到来之时,我们只能独自一人默默承受,那时唯一能给予有力帮助的即是佛法。

故不应以毫无实义之闲谈耽误自他行持善法,大家都应观修无常,并对此世间生起无伪的厌离心。不可懈怠度日,要抓住光阴尽快修行。殊胜无比之佛法与今世之世间法不可兼得,欲自在驾驭世与出世法,怀抱此种想法者必定是自欺欺人之徒。

诸位即便见到我,我也没有其他话可奉告,望众人各归自家,并精进行持身语之善法。”

他又写道:

“因前世造作不善业,故我于浊世转生边地,往昔身语意所造的一切业,都必将成为现在或将来遭受苦报的因。如今,既已进入寂静地的关房中,就应像扯断捆绑麦秆的绳子一样,放弃身体的一切行为造作;亦应似断弦之琴一般,停止语言的所有功用;还应如断了水的磨盘那般,将内心所起的分别念完全断除。上述誓言若有违背,就请玛哈噶拉对我进行严厉制裁!”

尊者即如是请空行、护法作证,并自此后不再与外界进行任何接触,他将今生的一切分别念全都铲除,专心精进修法,同时保持誓言的坚定,唯以闭关之方式日夜观修空性正见与大悲心等持。

在尊者如是闭关期间,某次艾悟格西前来迎请他出关广转法轮,尊者拒绝了这一请求。尽管未与格西见面,但他还是慈悲赐予了格西如下教言:

“南无罗给修雅!

在以无量的智悲事业光芒照耀一切众生、使之皆获暂时及究竟利乐的诸佛菩萨前,我恭敬顶礼!

虽说心中充满悲悯,但我玛呢瓦却无法利益众人,想对他们有所饶益,却苦于力不从心。在此,我只能满含热泪、以无尽的悲愍心对弟子们说说我的心里话。

若于暇满难得之人身宝洲,未取受丝毫的妙法如意宝,反以此身广行无意义之今生琐事,这样的话,自己将来一定会后悔不迭。因此凡具智者切勿自欺,而应清净戒律、不懈闻思修行、如理修持妙法,如此修为方能使暇满人身真正获得实义。

对大众而言,不管身为老者抑或青壮年,谁都不愿死,也不会想到死,但死主却会突然出现在人们眼前。现在的我们对死亡毫无准备,看看你内心对主宰死亡有多大把握就可明了此点。故而不要再希求今生的名闻利养了,把精力用在行持能对来生带来利益的妙法上吧!果能如是,日后迎接来世时,你一定会胸有成竹。

谁都不想受苦,谁都愿意快乐永随,因果无欺之道理想来大家也都明白,在这些前提条件下,如果仍一意孤行、造恶不止、不行善业,这种人若能成为智者,则世上还会有愚者存在吗?是故宁可今世受人欺侮,或困窘饿死,也要断恶行善,如此才称得上是智者之举。再看愚者,他们对饿鬼也会皈依,无慈悲心之辈皈依的对境竟然包括那些罪大恶极之人!其实这些人都非智者的皈依处,相反,他们不折不扣皆应成为智者悲愍的对境。所以说,我们理当一心一意皈依具足智、悲、力之三宝,一切暂时的苦乐境况都应了知为三宝加持所致,这样,我们就一定会获得短暂及长远之利益。业、烦恼所生之轮回三大痛苦,若执为快乐且希求不已,这无异于飞蛾投向木薪所生之火,(其结果只能是自取灭亡。)故当了知轮回本性为苦的事实,并力断轮回之因——业与烦恼,且为得解脱而不断行持善法。

我们都知道离苦得乐是每个众生的心愿,故而为着自己的利益去损害别的众生,这种行为与人形旁生又有何区别?这些被伤害的众生在长劫轮回中多次以慈悲心饱受痛苦煎熬利益我们,如果伤害众生依然可以被称为修行人的话,则普天之下又有哪一个人不能被叫做修行人呢?他们曾无数次舍弃自己的快乐,为我们忍辱负重、含辛茹苦,现在,若大家把他们统统舍弃,那听闻大乘佛法还有何用?所以,为度化天边无际的众生,我们都应发起无上殊胜的菩提心,并断除自利之心行,以直接间接的方式利益一切有情,这才可谓是殊胜的士夫。那种对他众不会带来利益的无贪之快乐,应观若地狱之火般迅疾灭除;如果对他人有所助益,那么即便是无间地狱之火也应看作花园一般坦然承受且修持。所有显现皆如幻化,显现的当下,其本体即是空性,显空非一亦非异。若能如是详加观察,则万有显现均经不起勘验。它们的实相了不可得,无论如何执著,都不过是自心尚处于迷乱状态的证明而已。因此,修行人理应远离四边执著,一心安住于殊胜中观道中。假如因自私自利心而不断生起痛苦,且无法消除执实之病的话,那么依止与良医无别的上师又有什么用?整天享用妙法的作用又体现在哪里?故应遵循上师的教言,通过理证及智慧观察,享用妙法之妙药,断除执实病垢,精勤行持能带来自他二利之善法。

虽已受持三戒,但又染污破戒,通过闻思也未能最终通达四聚戒之含义;虽欲利益众生,但自利之心却似烈火一般炽燃;虽住于寂静地,但却懈怠懒散……像我这样的人又哪里有资格教导别人!不过,言为心声,我写的全都是自己的心里话,只想对你们有所饶益,除此之外,绝没有夹杂任何别的个人目的在其中,望诸位见到后都能好好秉持。就算我们真的见了面,我也没有其他话可说,即便我死了,除了上述话语也不可能再有别的遗嘱。”

尊者即将此教言赐予了请求接见者。

几年当中,他除了通过一个小窗口接受供养的食物外,未与外界进行任何接触,甚至连关房的门都封死了,供养他的信财也一概拒不收受。有一次,在云登达作上师侍者期间,曾收留了信众供养的一整扇肉,以及一桶酸奶还有一瓶酒,未曾想上师见到后马上对云登达说:“你要享用就自己享用吧!”他自己则压根儿也不想接受这些东西。侍者无奈,只得将酸奶、酒倒掉,那整扇肉则送给了提水者。无著菩萨某次曾这样说过:

“在寂静地不会对名闻利养抱有希望,对美食珍馐也自然断除了贪执。为了挣脱轮回牢笼的束缚,于此日日都在精进修行。”

他就以这种方式坚持闭关了二十多年。

当时,一位全知法王也曾来到悟启并请求能与尊者见面,他还有一些佛法上的问题要请教大菩萨。对此尊者回答说:“我已发过誓言,要严格闭关,因而无法与你畅谈,以后再会晤吧。”至于法王所提的问题,则以书面形式作了答复,他本人并未迈出闭关房一步。

另一位法王索南坚赞莅临渥东时也请求能与尊者会晤,大菩萨则劝阻道:“这次希望你不要前来。”对于当时很多高僧大德、显赫人物的这类请求,他全部予以拒绝,从未为此而出过关。他的身体远离了散乱,语言远离了绮语,内心远离了分别念,如是刻苦磨砺,使他相续中的证悟境界日夜增上。他曾说过如下话语:

“在寂静处当心正清净无念时,忽然听到此人彼人相继死去的消息,每当这个时刻我就会想,我们的身体与水泡、风中灯火有什么区别呢?一样皆是连安住一刹那的力量都不具备!这种念头在这种情境下总会情不自禁地生起。”

侍者有时会请求将所住关房略加修缮,尊者此时就会告诫他说:“我们不一定会在此处居留很长时间,更何况修整房屋时免不了要杀害很多众生。”因此他一直未开许对自己的居所进行翻修。出关后他前往任耶瓦上师处,趁此机会,侍者偷偷将房屋作了修整。尊者回来后非常不高兴地说:“在你修盖房子的过程中,肯定会死许多虫子,我们一定要念经回向给它们,好好给它们作超度,这些有情实在是太可怜了!”当时,尊者还对自己写下了如下教言以自我劝勉:

“南无罗给修雅!

殊胜智悲力众生怙主,恭敬顶礼观世音菩萨,懒惰乞丐鄙人玛呢瓦,写下劝诫自己之教言。

一入恐怖轮回狱,即遭老病镣铐缚,住于持兵死卒前,此生恒久心有否?

广大无际轮回海,业与烦恼狂风吹,恐怖恶趣漩涡上,名利之心想及否?

岁月山挡青春日,衰影障覆身群山,临死黑暗旋将至,安逸空闲汝有否?

头刺白发之铁钩,身体皱纹如绳缠,拘于无情死卒爪,放逸安睡汝能否?

光阴大军后紧追,死亡深渊前横陈,四维上下无处避,是否仍不舍闲谈?

脆弱水泡般身躯,种种恶缘风吹动,刹那安住无把握,邪念岂有空闲生?

今日不死难确定,死后不知去何处,无义琐事仍造作,岂非自欺欺人欤?

富人空手裸体去,高贵瞬间不能留,眷属群中孑然离,除去佛法何有益?

往昔贪求今生乐,虚度此生散乱过,若仍不断懈怠行,死时悔恨何太迟!

他众无能作损害,心清忆念窍诀时,未曾精进灭贪嗔,中阴迷乱无奈何。

降敌护亲皆无有,高官贱仆亦阙如,不调自心于静处,玛呢瓦你欲何为?

故断利养贪散心,恒依正知与正念,依凭悲智双运道,净除二取之习气。”

此自我教言尚有下述内容:

“老幼青壮无次第,不欲死时死忽至,诊治诵经皆徒劳,思此当断今生贪。

富人空手裸体去,高贵瞬间不能留,眷属群中孑然离,思此当断今生贪。”

他经常都会教导众人说:“观无常实乃甚深殊胜法门,若能生起无常观,则可成为初入佛门之因;无常观亦是求解脱者中间修行之鞭策;同时,它也是最终获取光明法身之正因。因此说,观修无常确为非常重要之修持内容。”因大菩萨自己已在内心深处确立起坚固无常观的缘故,所以他将贪欲等执著全部放下,也舍弃了一切对未来之筹谋策划,至于今生的那些凡情琐事更是弃如敝屣。正如噶当大德在古籍中所言:“独行了自事,无著乃行境[3]。”对这句话,尊者确实可谓做到了身体力行。他已无丝毫贪著今世的念头,一直坚持行持圆满甚深正道。对那些有缘弟子他常传以正法,并反复强调说修行中的最大违缘即是不能看破今世;真修行人应走如来欢喜之道,应思维观修人身难得、寿命无常,并全力以赴力争达到不贪恋今生的境地。对此,他还有如下教诫:

“顶礼上师三宝尊!

增上功德妙光芒,遣除过患之黑暗,礼敬诸佛菩萨已,宣说如理修行法。

入于解脱正道者,若仍希求世间法,较此更无大违缘,故应力断希求心。

无论闻思修何法,若杂世间法念头,不净毒物混馐中,尽皆败坏无剩余。

若于师友起争论,不顾痛苦发恶语,廉耻丧尽积财富,希求今世所导致。

为侵他人之财产,身心精于勤算计,毁坏自他今来世,希求今世所导致。

手中虽持经论灯,然为亲眷频争斗,直如迈向险深渊,希求今世所导致。

虽对亲属大布施,然以私心顾眷属,如此不得广大果,希求今世所导致。

虽严护戒如眼目,为名利缚不得脱,轮回监狱镣铐系,希求今世所导致。

虽曾长期修禅定,然以贪嗔毁他众,寂止反成不寂行,希求今世所导致。

病盗怨敌人说为,修行违缘实不然,心性调柔为顺缘,希求今世真障碍。

今欲如理修行者,应知希求今世念,实为障道大违缘,一切时断极为要。

即生利益难成办,即便实现难享受,唯有死亡自亲领,到时眷财有何用。

弃之深感极痛苦,思后断除今生慢,必死不知何时死,唯一佛法有利益。

转生不知生何处,佛法利益遍生处,秋积春日未必享,不积人又笑其愚。

死时唯佛法有利,现不修习极愚痴,求名利心尽断除,恒时无乱修正法。”

大菩萨就这样圆满了三士道的修持,他自己以身作则、言行一致地践履了上述教言中所阐述的人身难得、寿命无常等道理,至于修成皈依的具体情况,则可从下面这则公案中一见端倪。

尊者在前往拉萨的途中,某日正沿着从贡唐到拉萨的一条河边行进,当时有七八个人骑着马正准备过河。当他们骑行到河中央时,突然全部沉入水底并迅即被河水淹没。大菩萨见状立即焦急万分地呼叫道:“哎呀呀!哎呀呀!”随即便双手合十、紧闭双眼祈祷道:“度母呀!度母!圣者度母!”

随着尊者的虔诚呼救,不大工夫,除一人一马外,其余人众与其坐骑不相分离、全都迅速升至岸上,而那人则被水流席卷而去。恰在此刻,尊者背后忽然冒出一个身着陈旧白色氆氇、身形长大之人,他腰间还系着一条毛兰草绳做的腰带。那人踊跃说道:“我去!我去!”言罢即毫无顾虑地跃入激流中。他拽着落水者的手,终将其毫发无损地拖拉上岸。一到岸上,白衣人迅疾消失,在场众人个个深觉稀有。无著菩萨疑惑地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身边有人答话道:“会不会是祈祷度母感召的?他可能是度母的化身吧!”菩萨闻言不觉感慨有加:“也许是吧,真是稀有难得啊!由此看来,一般情况下,只要自己能一心一意祈祷,三宝肯定不会欺惑我们,一定会给予如是的加持。”

有一年尊者看到侍者在种地,一见之下他立刻教诲侍者说:“这样耕种会杀害很多众生,即便是种出来一大堆叶子,对我们又有什么用呢?”最终,他并未开许开荒耕种。有一年夏天,他又对侍者说:“不要捡幽墨柴,这种柴火里依附有很多众生。我们能不死就足够了,生活所需倒是需要准备准备,但不一定要捡幽墨柴呀!”夏季看到油灯没有灯罩,他就会说:“飞蛾扑过来会把它们烧死的。”于是他只让身边人白天供灯,夏天供灯则一律在清晨进行,对此他解释说:“如供灯太晚的话,因看不清路面,众人脚下会踩踏死很多众生。”

总之,他对业因果的道理深信不疑,这方面的明证即是:纵遇命难,他也不会伤害哪怕是极微小的众生,而对那些相信业因果之人则经常赞叹。尊者已圆满修成大士道,可完全彻底地行自他交换法门,对任一众生都能无偏饶益。

某些施主要上战场时,他们拿着很多做食子的供品来到尊者面前请求他能祈祷三宝护法对自己进行护佑,而尊者在为他们念诵仪轨时却说:“双方都应平息争斗,我们应如是祈祷,使人们的恶心、粗暴心理渐次消除,不应祈祷一方胜利、一方失败,希望大家也都能这样做。”他又说:“虽说施主希望自己能够获胜,但争执平息才能对双方带来真实利益。这样祈祷就已足够了,我们也算没有欺瞒施主。”

每当听到某某众生幸福、快乐的消息,他都会由衷地随喜道:“真是太好了!”口中如是说,脸上亦是一副欢喜无尽的表情。他曾说过:“因我苦楚狂风吹,他人脸上挂黑云,泪雨滂沱叹雷急,此等行持怎能为。以我快乐目光触,令其笑颜莲苑启,白牙花蕊尽显露,如是行为岂能舍。”一听闻他人的喜事,他就会无比的高兴。

在尊者的感召下,其住处附近的猛兽也不会互相损害,它们都能以慈心相待。别人送给他的一条猎狗,有只岩羊每每都想与其共相玩耍,这个时候,猎狗从不会伤害它。碰到乞丐正准备上前扑咬时,只要对方念诵观音心咒,它就决定不会再咬其人。还有只猫也特别温顺善良,每当它看到天窗中有小鸟雀时,一丝毫的恶心也不会生起,反倒显得特别欢喜。害怕小鸟飞走,它就藏在它们看不到的地方安静入睡。不仅与鸟和谐共处,它连老鼠也不加伤害。有只狼也不伤害任何众生,而且还不吃肉。另有只天鹅在尊者转绕(佛塔)时,也跟着一起转绕,尊者停下来,它也停步不前,无论尊者干什么,它都会模仿效行,大菩萨也特别喜欢这只天鹅。后当地出现战乱,尊者不得不离开悟启前往渥东,临行前他交代侍者:“不拿其他物品都没什么问题,但这只天鹅千万别忘了带走。”大堪布香秋泽睦闻听之后不禁赞叹说:“这些旁生的稀有行为表明,只要修成菩提心,什么都可以调柔自在。”

当地爆发战争后,尊者对悟启地方的百姓开示说:“不要贪恋财物,自己逃命要紧,我可以当那些跑不动的老年人的仆役,护理、照顾他们。”后来,能跑的人全都四散逃亡,剩下的老弱之辈则集中于尊者座下。当大队士兵怒气冲冲地来到尊者面前时,一睹无著菩萨慈颜,他们那粗暴、愤怒的言行举止立刻自然消尽,故而也就未伤害那些齐集在尊者身边的老人。不仅如此,他们尚祈求能得到尊者的加持,有些当时就对上师生起了信心,且泪流不止,还有人则痛自忏悔以前所造的杀人罪业。

尊者曾自忖过:我身边的弟子都依赖于我,我应以慈爱心保护、关照他们,他们互相之间也应和睦共处、慈悲相待、不起争斗。仰赖尊者教诲,每当众弟子在上师身边会集时,大家都能做到欢喜和合、互相赞叹,现场只听得一片悦耳之语。其实,他对所有众生都如母待独子一般慈爱关怀,其大慈大悲之心时刻溢于言表。对那些正在遭受苦难或造作痛苦之因的众生,他尤为关切、悲悯。

大概在尊者十六岁时,有一次,以前曾在财产方面给过尊者利益的某位格西对他说:“明天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你替我处理一下吧。”遵照格西的委派,他便从渥东赶赴萨迦寺。途中,在一宽阔的草原上,他看到了四五只被狗妈妈遗弃的小狗。此情此景令他悲心顿起,一时间不觉泪流满面。此时他想:若把小狗送回渥东,那就没时间成办格西委托的事情了;若只管办事,把小狗扔在这里,现在是冬天,它们一定会冻死的,况且乌鸦、猛兽也会把它们杀害。思前想后,他最终决定还是先把小狗送回,晚上再接着办事。于是他带着小狗就往回走,路上还思量到:此事最好不要让格西知道。没想到在一个路口迎面就碰到了格西,格西面带不悦地责怪说:“你耽误了我最重要的事!”听到格西的谴责,他显得非常不好意思,安顿好小狗,立刻就出发再次赶往萨迦。黎明时分,他终抵目的地,并将有关事宜办理妥当。吃了一点儿东西,便又马上往回赶,直到晚上才赶回渥东。格西见状深有感触地对他道歉说:“你真了不起!我昨天骂你请你不要生气。”

大概在尊者二十岁时,艾悟寺院的僧人准备迁移他处,当时寺庙大门口有一跛足乞丐一直哭泣不止。尊者听不下去就上前询问道:“你为什么哭呢?”那人答以:“僧人们都走了,往后我向谁要饭呀?”尊者闻言立即安慰他说:“不要着急,我可以把你带到新地方。”说完就回转身收拾了一根绳子,然后又对那乞丐说:“你拿着行李,我背你。”乞丐面露难色:“可我拿不动啊!”听到这儿,他便将乞丐的衣物、垫子先背过去,然后又返回来再将乞丐背到那里。

不用说真正见到众生受苦,就连听到别人说某某某如何如何苦,他都会难受万分地感叹说:“我的老母亲实在是太可怜了。”就这么边生悲心,边哭泣不已,以至最终往往泣不成声。听到人们议论说:曾有人言朗日塘巴尊者是黑脸。尊者听说后回应道:“想到如母有情的痛苦,我还怎么可能面露笑颜呢?!”无著菩萨就对此公案评价说:“朗日塘巴的话千真万确、真实不虚。”每想及苦不堪言的众生,他都会泪流满面,并说偈言:

“舍弃苦逼诸众生,自求寂灭安乐道,如弃火海中父母,清凉水池自沐浴。

众生曾舍己快乐,为救我等受煎熬,量逾大地海微尘,我何能弃彼等众。

饶益我之诸众生,难忍苦痛紧相逼,见闻忆念若漠然,我心是否铁打成?

为我除苦之母亲,无间地狱火烧身,对之若不起悲心,空长人身实畜生。”

当时,西藏发生了一些战乱,就连悟启前的草原上也搭盖起军营。他看到后就悲哀地说道:“真是太可怜了,我的这些如母有情的心全都迷乱了,他们正造作往后备受痛苦的因,真是可怜可悲啊!”说到这里,他已在床上辗转反侧、痛苦得难以自制,甚至会因那些造恶业之众生而哭得昏厥过去。他还说过:“三恶趣中众生多,人间受苦亦可悯,若能善加思维之,行苦因者极可怜。”在与人接触、交谈的过程中,若有人提到名闻利养、财富圆满、位高权重、造恶不断等话题,他就会显得非常伤心、难过。为免旁人听到后会生邪见,他尽量克制不去议论这些人事;若真实遇到这些可怜的众生,他对他们的悲悯之心及伤心之情就更不用说了。他曾教导众人道:“我们这些修行人中,见到造作苦因的众生而能生起大悲心的其实很少,这说明自己即生当中也一直在行持非法行,诸如希求名利地位等,且不把此等行为观为过失,故才能将此等恶意识藏于心底。见到此类众生若能生起大悲心,就说明我们自己已将造恶看成非法。如果不对此详加审视,自己会变成什么都很难说。”

每次召开法会时,见到苦难重重的众生,大菩萨自己就会忍不住放声痛哭,别人受了感染,也随之啜泣、哀哭,以至整个法会到处都是哭声一片。有一次,一位法相师曾对此评价道:“大堪布布敦和班钦上师在讲经说法时,众人一片欢声笑语,气氛非常热烈、欢快、鼓舞人心;而他们(指无著菩萨处)在开法会时,众人个个都很悲痛,看起来就像死了至爱亲朋一般,大家全都哭声阵阵、悲情难抑。”

大菩萨在闭关期间,曾以神通了知大堪布索南扎巴即将圆寂,于是他便突然出关前往堪布处进行探问。中途,遇到两人牵着一只山羊在行进,他便问他们:“你们牵着它干什么去?”二人回答说:“准备把它交给屠夫。”尊者闻言立刻生起悲心,他哭着拉住山羊,并将半两金子交与二人:“这个给屠夫吧,山羊必须卖给我。”他就这样将羊买下并放了生。等走到相达一块大岩石下时,他又说:“我们在此休息一会儿吧,你们准备烧茶。”随行侍者为难地说:“可这里没有水啊!”尊者颇显自负地回答:“水由我负责,你们只管捡柴火、生火就是了。”等他们回来后,尊者将手指插入沙石中,且道:“水就在这里。”结果,从其手指入地处,刚才还滴水皆无的地方,立刻就汩汩冒出清清水流。侍者心下暗想:这该不会是幻术吧?等烧完茶,那股水流还在向外涌出。后来,当他们探访完毕再回此处时,大家发现那里根本就没有任何水的痕迹。等见到堪布仁波切时,大堪布对他们的到来显得异常欢喜,并殷勤招待。无著菩萨则对堪布说:“行菩提心仪轨,我以前曾在任耶瓦上师那里得到过,现在想在你面前再得到一次。如果你的身体状况允许,请慈悲考虑一下。”尽管堪布的身体非常差,但他还是答应了,并对无著尊者一行人说道:“你们呈上供品吧,我可以给你们传授。”于是就将行菩提心的正行仪轨传给他们。后在祈祷时,整个大地都震动不已,天上也降下了天人花雨,地上则遍满妙香,乐器所出音声似雷声般隆隆传来,空中云彩也像彩虹一样绚烂无比。仪轨圆满后,大堪布欣慰地说:“现在,我已将此法交付与你,我这个老僧人即便今天死去也不足惜!”如是说罢,仁波切即认其为法子。不久,大堪布即告圆寂,圆寂前,他老人家还念诵了一遍幻化八喻的偈颂,然后才安详示寂。堪布的弟子们异口同声地赞叹道:“无著菩萨一定是以神通了知这一切的,否则也不可能恰好在堪布圆寂之前赶到。”

接受了这一传承后,他每天都要受持愿、行菩提心简略仪轨三次,他并且说:“这些众生曾无数次舍弃自己的快乐,为我们忍辱负重、含辛茹苦,现在,若大家把他们统统舍弃,那听闻大乘佛法还有何用?所以,为度化天边无际的众生,我们都应发起无上殊胜的菩提心,并断除自利之心行,以直接间接的方式利益一切有情,这才可谓是殊胜的士夫。”在前后藏地区,他为大格西以及高僧大德们,还有成千上万的信众广传发菩提心仪轨,使他们全都成为了发菩提心者。其后,在以大堪布香秋泽睦为主的众多高僧大德的集会中,他又为众人传授行菩提心仪轨,并谆谆教诫说:“在堪布仁波切索南扎巴面前,我曾求此仪轨,他老人家慈悲传与了我,并欢喜地说:‘今将此法赐予你。’本来,我并没有传授此法的资格,但老人家让我务必广弘此仪轨,故不管怎样,这次我还是向诸位传授了这个仪轨。阿底峡师徒与三同门等大德住世之时,此法已极为保密;后来,能传授此法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若论及前后藏地区,则几乎没有可以传授此法门之人。跟随我的人中,以前相续中曾生起过菩提心的人很多,这次又对你们做了圆满传讲,希望诸位高僧大德中有能力者日后亦能广向众人教授此发心法门。”

至于尊者修自他相换的情况,则可具体见于下文。

有一名叫华耶的上师,当其修行时,适逢所居地出现一种名为畜癞病[4]的传染病。无著菩萨知道后就对他说:“望你能发大心,继续收养这些小虱子。若不堪其扰,我可以帮你。”过了一段时间,华耶上师身上的虱子一点儿也未见减少,随后他便前往秋中并在那里住了几天,结果虱子跑掉了很多。他想:这会不会是无著菩萨修自他相换的结果呢?于是便特意前去探望尊者,一见面就发现尊者身上的虱子特别特别多。他很惭愧地对菩萨说:“我给你添麻烦了。”尊者却回答道:“这些虱子不是你身上的,它们本来就出自我的身体。”几天过后,这些虱子便全都销声匿迹了。

尊者经常说:“别人的痛苦如果自己愿意代为领受的话,只要以猛烈的大悲心祈祷,就一定可以做到自他相换,这是我现量感受到的。”一次,霍儿地方的大长官迎请他到萨迦,途中进食时,有一条老狗也蹲在附近摇尾乞怜。霍儿的玛华见状就用石块击打它,结果打得它倒地哀号。大菩萨也同时发出“哎哟哟”的痛苦呻吟声,就像那块石头打在自己身上一样,手中的瓷碗也差点儿掉在地上,眼泪也忍不住流淌下来。到了萨迦后,他为很多善知识及信众广传甚深广大妙法,饶益了无量有情。

曾有一内翰迎请尊者,到达彼处后,刚好遇到那里有三个人因犯法而正要被处以死刑。尊者立刻对他们生起悲心,于是便要求内翰最好不要处死他们。因为尊者的请求,那三个人最终得以活命。还有一打卦者,为了创造卜筮的缘起,就将一大官员的肖像放置在坐垫下,同时还将宝剑、磨具也一并放在坐垫下。此事后被官员发觉,他马上就着手准备追查此事。无著菩萨知道后就要求他不要再对此事穷追不舍,幸赖菩萨从中调和,这个人最终才免于被判刑。

从仁琫返回时,夏鲁[5]地方的人们又前来迎请尊者,他便在众多的善知识以及信众前广行法布施。后来,布敦仁波切示现生病,并显现接近圆寂之相。虽未与其碰面,但尊者依然对仁波切的身语意进行了加持,祈祷他能长久住世,并为他能长住世间创造了缘起,最后又观修了自他相换法。修法当晚,布敦仁波切的病情即有所好转。此事后逐渐为众人所知,人们纷纷议论道:“是无著菩萨加持布敦仁波切的,结果仁波切的身体果然好起来了。”布敦仁波切的侍者刚好也做了一个梦,他将梦境描述与上师:“昨天,我梦见无著菩萨的身体变成水晶般透明,他头戴黄金冠冕正行灌顶。”布敦大师高兴地说:“你的梦非常吉祥,我的身体也是从昨天开始恢复的。”大师说此话的时候,神情显得非常愉悦。

另有一次,索南坚赞上师为了听法将尊者迎请到萨迦,他即在那里广转法轮。返回的路上,途经匝朗时碰到了一群强盗,他们虽没对无著上师作任何损害,但其侍者却全都被捆绑起来。一个被捆的侍者旁边恰好放着强盗的一把刀,侍者当时暗想要夺刀而逃。菩萨以他心通了知后,就暗示他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轻举妄动。侍者最终听从了上师的劝诫,没有强行跑掉。强盗后将众人行李及财物全拉到仁钦岗,尊者此时便对盗匪们开导说:“在我心里,已将财富等身外之物全部舍弃,因此我根本没有产生你们在抢我的东西这类念头。如果尚需要我的衣服,你们完全可将之拿走。”听了此番表白,匪众个个深受感动,他们随即释放了所有被捆人众,并在尊者脚下顶礼忏悔,且以赞叹的口吻“埋怨”说:“碰到你这样的大德,只能怪我们运气不好。”因没搞到财物,强盗们不免有些伤心、失落,尊者便让他们跟着自己一句一句诵读了一遍回向文。

他曾说过:“有两件事至今令我耿耿于怀、难以忘却:第一,以前我曾看到过士兵的身影出现在藏地雪域;第二,未能与一位大官员结上法缘。当时,有一人被关在监狱里,虽说我劝阻过官员不要杀掉此人,但他不听,还是把那人处死了。如今,虽说已事过境迁,但这两件事却深刻于脑海,并成为劝勉我不懈修行的原因之一。截至如今,不论我做何善事,我都会将功德时常回向给他们,尤其是那些可怜的士兵,因他们侵害了悟启地方无依无靠的百姓。不过,我也不知道这种回向能使他们得到什么利益。”

有一次,门口来了一位得了严重畜癞病的乞丐,他的身躯早已失去了光泽,其坐垫等物遍满了小虱子,大小便亦完全失禁。众人见到后不禁发呕、恶心,纷纷要求他不要再在此地耽搁久留。尊者耳闻目睹之后,大悲心顿时油然而生,他那充满悲悯的眼泪再次簌簌落下。晚上,他即把乞丐本人领进屋,同时,还把他那些沾满了虱子的坐垫、衣服等物拿进屋里,又赐予了他一两件干净衣服及食物。接着,他开始用自身身体给小虱子们作布施——在虱子窝里一住就是两三天。上师、道友后发现了尊者的这种行为,当他们前往探视时,发现菩萨正坐在乞丐的坐垫上,并围着乞丐的衣服,浑身上下到处爬满虱子,整个身躯则遍布痘疮。众人见后不觉惊讶万分,他们哀恳道:“现在还没到上师布施身体的时候啊!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大家就这样祈祷尊者停止此种行为。但他却念诵了《入菩萨行论》中的一首偈颂作为回答:“吾既将此身,随顺施有情,一任彼欢喜,恒常打骂杀!纵人戏我身,侵侮并讥讽,吾身既已施,云何复珍惜?”念诵完毕,尊者并未听从他们的苦劝,依然在行自他相换。众人后来到蒋阳顿有上师前求援:“我们虽请求尊者不要这样,但他不听,还在以身布施虱子。无论如何,这次上师您务必前往劝阻!”蒋阳顿有上师遵循大家的意见最终来到尊者面前,并祈请道:“请勿再如此行事,这样做也未免有些太过分了。你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也许会死吧。”无著菩萨闻言即以《本师传》中的一首偈颂作答:“仅依此肉身,亦能饶益他,我发如此愿,当具广大果。”接着又说了如下教言:“那种对他众不会带来利益的无贪之快乐,应观若地狱之火般迅疾灭除;如果对他人有所助益,那么即便是无间地狱之火也应看作花园一般坦然承受且修持。”言罢,依然未听从蒋阳顿有上师的劝告,还是坚持如是作为。不久,所有虱子都自然消散无遗。正当小虱子们活动频频、上下啃啮之时,尊者在刺痒难忍之际,有时就会用一块布裹住身体。即便这样,他还是坚持说:“他众若以嗔慢心,于我身作大伤害,损恼以致濒死时,愿能忆念所发愿。”尊者即按此誓言身体力行。

又尊者在渥东时,适逢一乞丐之子也患了这种畜癞病,身上虱子多如牛毛,尊者见状再次将其身上的虱子全部安置在自己身上。结果一日之内,这些小旁生便全都死去了。尊者的一位名叫念博华日的心子对此评述道:“依靠上师的身体,这些虱子一定能得到解脱。”除此之外,在渥东、悟启等地,大菩萨曾多次将众乞丐身上的虱子转移到自己身上,当地人一直有这样一种说法,即这些旁生最后全都以死亡的方式获得了解脱。

无独有偶,潘朗塘地方的一位法师也在以同样的方式救度众生,这位法师是一位真正的大菩萨、大修行人,他将别人身上的虱子一一接受过来,然后就开始以身体对这些众生作真实布施,以至后来示现圆寂。其身边之人立即将其衣服拿到无著菩萨处,并请侍者替他们把这些衣物转呈给菩萨。侍者即将情况向上师作了汇报,等他出来时,那些人焦急地问:“上师怎么说?”侍者转告他们:“上师说:‘知道了,我很随喜。释迦牟尼佛因地为乌龟时,曾将身体布施给八万给大嘎小虫,世尊之公案与此法师之事迹完全相同。看来,法师的心并未生起过后悔之意,这真乃稀有罕见。我们都是修心人,不应该舍弃这些虱子,它们太可怜了,把那些衣服都拿进来吧。’”侍者当时曾向上师建议说:“您老人家年岁已高,这些虱子沾上身会十分危险。”但尊者不听他的劝告,还是坚持要把法师的衣物统统拿进屋。

大菩萨一直不愿诉说任何众生的所谓过失,对佛门中人更是常观清净心,从不宣讲他们一丝一毫的过错。如听到别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马上就会制止道:“看到别人的过失只能证明我们自己的心不清净而已,别众到底如何,我们谁也无法确定。若大家到处散播别人过失的话,别人也会广为宣传我们的过失,这样彼此之间就会形成争斗,出现这种不好的结局绝对是必然的缘起规律使然。”

大译师邦·洛近登巴曾引用萨迦班智达的一首偈颂对无著菩萨一生的行迹作了一个总结:“最初精通诸学处,中于智群中宣说,随后勤修所知义,此乃诸佛胜妙道。”这首偈颂的确是大菩萨一生作为的传神写照。邦译师尚评论道:“我们这些修行人,外表看来虽人数众多,但能拥有像无著菩萨那样稳固可靠之修证境界的人却不知几何。别人的情况我不大清楚,但无著菩萨是真正得到稳固境界的圣者,他是名副其实的大修行人,的确堪称为大士夫。有个别人可以达到我的修行水准,对他们而言,这已经十分困难了;不过,假如要让我达到堪与尊者相续相比肩的境界,恐怕还得积累很多劫的福慧资粮。表面上看,我是他的上师,他为我的弟子,但我对他其实比对任何一位上师都更有恭敬心。我这个老人在临死之时,如果他能来到我的枕边,那我就太高兴了。不过我经常都在东奔西跑,而他则恒居一地,故到时能否如愿以偿还未可知。”译师又在一封带有诗学体裁的信函中赞叹道:“汝有如我师一百,吾有似汝弟子一。”

全知荣博大师也对大菩萨赞叹有加:“我有一个超胜父亲的儿子,像他这样的心子,别人如果有幸拥有,一定会引来众人的羡慕。这样的大德,确实举世罕有。”布敦法王亦盛赞说:“精通一切三藏义,证悟甚深密续部,成就二种菩提心。”当尊者前往夏鲁时,布敦仁波切对夏鲁的僧人们说:“如今,在雪域广袤的大地之上,通达教理且真修实炼、真正证悟者,唯无著菩萨一人而已。至于我本人,只能算是粗通佛法,因全知帕巴渥(圣光)要求我务必弘法利生、讲经说法,并广造显密经续之注疏,遵照他的嘱托,我才开始在众人中讲说佛法,但我根本就不曾拥有过无著菩萨那样的修证境界。只要能与像他那样的圣者结下听法之缘,就一定可以斩断轮回之根。因此,所有闭关者都应立即出关、专志听法,一切费用均由拉丈匡佐支付[6]。”当时,尊者在夏鲁前后共住了约一个月,对不同根基的众生广宣佛法,利益了无量有情。

每当有人在无著菩萨面前诋毁、诽谤自宗及相关传承时,他总要借此教导弟子们说:“别人若对我们的传承及上师或自己进行诽谤,我们大家应该对其所说深表赞同。当我们说他说的都没错时,对方也就无话可说了。这样一来,大家也就不会再以嗔恨心焚毁自他相续,我们也可借机成为忍辱者。”他边说边发誓言道:“众中若有怒目者,难忍恶语频相向,羞愧难当头低垂,愿能忆念所发愿。”一见到那些对佛法及众生有害的人,有人就忍不住嗔心顿起,且愤愤不平地说:“他们这样做也太不应理了。”尊者闻言总会劝诫他们说:“这些人其实非常可怜,对他们一定要格外慈悲。”他并且说道:“损害我与我方者,损害佛法及众生,见闻忆此野蛮众,尤应发起慈悲心。名利赞誉若有利,即应饶益不吝惜,不能即以猛悲心,尽将安乐回向彼。”尊者有时又会说:“每当有人当面对我们说粗话或肆意诋毁时,此时如果我们不开腔答话,对方也就不会生起嗔恨心,我们自己当然也就成了无有任何过失的安忍行者。别人加害自己时,若以牙还牙,则双方都变成了有过失之人。”

无论从尊者言行举止的哪一方面考察,整个大地上都没有可与之媲美者。他的美名随风传遍四方,就连汉地的许多大皇上都对他恭敬有加,比如黄贴泽[7]。另外,印度、尼泊尔、亚匝、阿里等邻近国家和地区执掌政权的显要人物也纷纷以信函等方式对尊者迭加赞叹“释迦佛之补处、大教主渥东无著菩萨……”云云。他们请大菩萨惠赐教言,尊者便通过信函往来对之加以开示,众求教者个个皆以恭敬心顶戴奉行。他的诸大弟子中具有名望者为:蒋阳顿有坚赞、法王索南坚赞、德些·索南罗珠兄弟、达文格些儿·更嘎仁钦坚赞、达文格些儿·更嘎朗碧坚赞等萨迦派之祖师传人,以及遍知大堪布香秋泽睦、智者贡秋坚赞、大成就者琼波瓦,还有前藏帕摩竹[8]、达隆[9]、采巴[10]、嘉麻瓦[11]等地的高僧大德及诸大仁波切等。总之,前后藏地区的所有大善知识、大成就者、具足清净戒律及智慧等功德者,皆汇聚于尊者座下。除此以外,前后藏的名门望族、持政权贵、达文格些儿、司德儿、各大长官、达文夏等政界要员、掌政显赫也都对尊者恭敬顶礼,供养不辍。这位一代高僧就像如意宝一般,能使一切所欲无勤满足;他还无碍具足知晓过去未来之神通;并面见了如秋日夜空中之繁星那样多的本尊尊颜;已获得尽所有智与如所有智……虽功德巍巍、无与伦比,但他却从未生起过贡高我慢之心。他自己亲口说过:“远离亲友之恭敬,舍弃别众之承侍,上中下类任接触,一律顶戴极为要。”又云:“在我们这些修行人中,若因自己所具的智慧、弘法利生之功绩、戒律清净等功德而生傲慢心,并开始欺侮比自己低下之人、与平等于己者横生竞争、嫉妒比自己强者,这就说明佛法根本未融入我们的心相续。这就如良药反变成鸩毒一般;又似魔鬼在东方,我们却向西方扔食子。”

尽管人们都对他生欢喜心,并勤于供养,但他对世间妙欲却一点儿也不贪执,不论众人以何食物供奉,他只管直接享用,从不妄加评论这个好吃、那个不好吃,只要能下肚即可,故而众人都觉得侍奉他非常容易。他自己也说:“海中大鱼被钩牵,自己贪欲引至此,若未贪心求饵食,铁钩何能穿上颚。依凭顺缘入轮回,贪执妙欲所导致,断除妙欲之贪心,顺境亦为道助缘,无执妙欲极为要。”他又说:“我们这些修行人从最初开始学习时,即未生起过积累财产的念头,故现今生活得非常幸福、满足。”

无著菩萨在行布施波罗蜜时,将身体、受用全盘施舍,毫无保留地尽皆布施给众生。在罗果日地方,有一羸弱、长期患病、无衣无食之人,尊者碰到后就将自己化缘所得的一头骡子可驮动的糌粑全部布施给他,随后并且对别人说道:“我给他糌粑时,他对我说:‘现在,死亡之魔已消散灭尽了。’他边说边哭,样子十分可怜。”萨迦地方有一乞丐濒临死亡,尊者担心在他未死之前可能先被饿狗吃掉,于是便给了一位舍世者一些犒赏,烦他保护那位乞丐一个晚上,结果,那乞丐当晚安然死去。尊者后来对人讲:“这两次布施尽管所施财物很少,但我内心却十分满足。”

某次在讲经说法时,适逢有个新来的人向尊者化缘,大菩萨便把他叫进屋,指着屋子里的东西对那人说:“你自己需要什么可随意拿走。”那人最终拿走了一绪边褥子[12]。又有一次,有人前来索要东西,尊者还是让那人自己进屋挑选,最后,他把菩萨一个用餐的小盘子拿走了,除此之外,菩萨还把自己的衣服也一并送与他。另外,像游学辩经者等人前来时,如果没有什么东西相送,他就会把窗帘扯下来送给他们。甚至有一次当尊者没有东西可送与一化缘者时,他竟将传法时所用的绪边褥子给了那人。他的上师发现后,就用一斗粮食又将那块褥子换了回来,并对尊者说:“褥子只有一个,怎能把这个也布施给他人!”到泽东时,碰到一名为宁玛华的僧人,不幸大氅被盗贼偷去了,他正为此事伤心难过。刚好菩萨有两个大氅,立刻毫不犹豫地将其中一个送给了他。等索南扎巴大堪布来到渥东早晚讲经时,他也前去听闻,结果因只有一个大氅而感到寒冷异常。本想向上师借,又害怕遭上师骂,故只得打消了这一念头。

在尊者求学期间,尽管糌粑等口粮并不多,但只要一来乞丐,他便会从小盘子里一点一点舀出糌粑给他们。别人劝他道:“再这样布施下去,你自己就没什么可糊口的了。”他听后只是淡淡地回答说:“没有就没有吧,以后再想别的办法。”他即如是宁肯自己受苦受穷,也不舍弃对乞丐及贫穷者的布施之心。在悟启时,有次侍者不在身边,一下来了三十多个人化缘,他便把身著的半月形披风以及糌粑全给了他们。后又来了一化缘者,他先把氆氇送给他,接着马上自责道:“我明明还有更好的东西,为什么不布施呢?”于是就又把大氅交给了那人。过了一年,那人再次前来索要,尊者便以氆氇衣服相赠。一次,侍者不在家,乞丐又来到家中乞讨,这次确实没什么东西可送的了,他便将一个山羊皮做的火皮筒施与了他。

前文已讲过,无著菩萨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一直严格闭关、足不出户,等他出关后,便开始为悟启地方的僧俗信众传讲发菩提心及修行法门,还有《本师传》、《菩萨地论》等法要,当时,缤纷花雨似白雪一般从天而降。一次,在传讲《入菩萨行论》时,天人花雨也如前次一般纷然飘落。后来,前藏地区的德色地等官员亦纷纷前来迎请尊者广施法雨。

在尊者六十七岁那年的正月十六日,他又对华登、曲米[13]、夏鲁等地的僧人及信众广行法布施。接着,又与大堪布布敦仁波切一道前往仁琫地区,途中,因侍者喂给一只母犏牛的食物太多,以致它最终病得奄奄一息。布敦大堪布以念诵忿怒本尊咒语等方式为它广作加持,但收效甚微,最后,那只母犏牛还是慢慢咽了气。菩萨见状,不由悲从心起,他一边捧着母牛的头,一边哽咽说道:“我的老母亲实在是太可怜了。”布敦仁波切在一旁劝阻说:“上师,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尊者悲痛地摇摇头:“你们先走吧,我暂时还不想离开这里。”他边说便悲哭不已。布敦仁波切不禁感慨万分地说:“这头母犏牛的福报真大啊,作为旁生,能积累如此大的福报资粮,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色德·香秋坚赞后将尊者迎请到西竹殿堂,途经仁琫时,他突然在无人告知的情况下指着远处说道:“紫红色的度母天然身像应该是在那座山的前面吧!”平常,随从人员从未向尊者指指点点那些看不见的地方。后在色德及其眷属的陪同下,尊者开始云游四方,有次在离桑耶寺尚有两天路程的一处地方,他指着远处虚空中的一朵白云问道:“白云所在的地方都有什么?”向导回答说:“白云的下面就是桑耶寺。”菩萨感慨道:“是啊,那就是桑耶寺,真是太令人深感稀有了。”旁边一名为云丹渥的阿阇黎不由问道:“到底有什么呢?”尊者回答他:“有原因啊!(此句句意不明)”色德在将尊者迎请到乃东[14]以后,一直对其恭敬承侍,广行供养,视其为如意宝般,并不断祈请尊者传法。大菩萨便对乃东以及昌珠寺[15]、泽当寺[16]等地及寺庙的僧俗民众广施法雨。此时,罕见难睹的天人花雨再次降下,众人见后自然皆生大信心,尊者也同时利益了无量无边之有情,一些即将遭杀的人也趁此机会得到了解脱。五个月过后,他又来到拉萨,并为觉沃佛像贴金,且大量供灯,为佛法能长住世间及广泛利益众生而广作祈祷。拉萨附近以及各地披着袈裟的大智者纷纷聚集到尊者身边,就如夜空中繁星拱月一般,同时,许多在家人也汇拢在他周围。大菩萨对他们同样传授了发菩提心等法门,现场也出现了花雨纷坠的景观,所有在场人众个个皆生起无比的信心,尊者又一次将无量众生安置于解脱成熟道上。在贡唐、桑德、苏果、聂塘[17]等地讲经说法时,天人花雨也接连落下。当时凡亲眼目睹者都对大菩萨生起不退净信,他亦将他们全部安置于利乐之道上,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慈敦仁耶有次在尊者面前曾问起过:“您在桑浦以及其他地方讲经说法时,天空中所降下的花雨没有在拉萨讲经说法时降下的花雨精彩、绚丽,这是为什么?”尊者回答说:“看来此为圣地之加持力所致。”当色德又将尊者迎请到雅隆地方时,一名为当些望西之人将自己的房屋、财产悉数供养给尊者;桑丹寺的色德则继续承侍无著菩萨,大菩萨又在泽塘等地的善知识及信众中广转法轮。他曾对色德说过:“我不需要财物方面的任何供养,不要向僧人们索要钱财等物及征派乌拉[18],这样做对佛法只有害处,故万不可再如此行事了。”其后,当他在桑耶等地广转法轮时,每每在传法之际,天上都会普降花雨,众人亦因生起信心而获得实际利益。色德在陪同上师从前藏地区回来时,曾将上师得到的广大信财全部供养给以萨迦寺为主的众多寺庙里的僧人,并经常帮助那些闻思修行之人,对贫穷可怜者更是尤为关照,结果大众都因财、法两方面的布施而心满意足。

后来,擦巴地方的人又来迎请尊者,由思杜·格朗桑波父子作施主,尊者又在善知识、出家众及在家众中广转法轮。当时正值大瘟疫流行时期,由于大菩萨的威德感召,瘟疫很快就平息下去了。不仅如此,就连关在监狱中的犯人也获得了赦免。总之,凡遇到希求佛法之僧众或在家人,尊者一律会用法施令其个个满意。

再次抵达拉萨时,菩萨在觉沃佛像前供灯并贴金,且为利益有情及广弘圣教而至诚祈祷。此时,思杜·格朗桑波等人再三恳请尊者能长住拉萨,但他并未答应。返回后藏的旅途中,在达仓地方,他又为以琼波上师为主的僧人及在家众传讲佛法。一路上,只要碰到讲经院、修行院或在家人,他都要作广大的法布施。总而言之,他对前后藏的民众以财、法及无畏大作布施,使其心愿皆得以满足。

在某一兔年的十月一日,他才又回到悟启地方。

大菩萨自从受了别解脱戒后,即于二百五十三条戒律秋毫无犯;发下愿行菩提心之后,就断除了一切自私自利之分别念,三门唯一只行利他之举;趋入金刚乘后,即将一切不清净之分别念尽皆灭除,通达将所有器情世界观为清净坛城之法。他的身体经常散发出清净戒律之芳香,所居屋舍也常飘荡出股股扑鼻香气,他将自己吃剩下的饭以及帽子等物赠送给别人,结果这些东西上的香气竟缭绕了近一个月也不消散。

五十七岁之前,他从不享用肉食。后来,在为望扎迦、衮秋坚赞上师传授众多教言时,他的身体稍显欠佳。两位上师再三请求他务必食肉,他自己通过观察也觉得这样做会对众生有利,在这种情况下,他才开始稍稍享用一点儿肉食。

闭关期间,他的修行安排如下:

早起洗漱过后,边念七支供边磕一百个头,接下来受持一个简略的发心仪轨并作食子念诵仪式,早饭后开始修不动佛等本尊,然后又受持一个简略的发心仪轨,接着转绕佛塔一百圈。每天,他都要念诵两万观音心咒,修诵佛母、度母三十遍,药师咒二十一遍,尊胜佛母咒一遍。晚上,先按续部所言修胜乐金刚本尊,后接念一千遍胜乐金刚心咒。临睡前,先念七支供,后受持一个简略的愿行发心仪轨。闭关期间,他就这样不间断地修行,至于其他时间的修行内容则并不确定。

大菩萨将显密所有法门都修行圆满,在给别人传讲佛法期间,于梦中他经常随心所欲地云游各大清净刹土,并在应化于这些刹土中的无量诸佛菩萨面前广闻佛法圣教。法王索南坚赞在修建渥东艾悟经堂及建成开光时,曾迎请过无著菩萨,当时,大菩萨与布敦仁波切曾就各自的梦境内容作过一番交流,菩萨言:“在梦中,依此梦中身体我到过兜率天,并在弥勒菩萨面前圆满听受了《慈氏五论》。”布敦仁波切则说:“每当我讲经说法时,如果白天没来得及浏览法本,则可于夜晚的梦境中将其完整看完。”无著菩萨在传讲佛法时,若碰到忘失一些教证的情况,他马上就会双目直视虚空,这样做了以后,他立刻就能回忆起刚才想不起来的所有内容。他的心子在对旁人解释此种现象时总会说:“这些遗忘的内容都是由本尊告诉上师的。”

虽说尊者的修证已达超凡入圣之境,但他时刻都不忘观察自己的迷乱心行。他曾自我教诫道:“你这个人不具备丝毫智慧、修证境界与贤善人格等功德,你自以为了不起,实则自己的过失已如山王般大,只不过唯独你本人视而不见罢了,但你却对别人哪怕微尘般的所谓过失也明察秋毫。表面上整天把利益他人挂在嘴边,内心却充满自私自利之意。外表装作一个修行人,实际上每天只知修行生活琐事而已。过去因不观察自己的行为,自欺已久,故现今不但备受痛苦,而且连从轮回恶趣中解脱的把握也丝毫不具,这都是自己毁坏自己前程的结果。如今,若真想获取永久安乐,那就必须安住在寂静地,把身心全都交给上师三宝,并远离世间八法,且不与那些热衷于世间八法者同流合污。还应彻底断除自私自利心,并披上无畏利他之铠甲,断掉我慢与憎恨心,永远将自己看得十分低下、卑微。尚应时常思维诸高僧大德之事迹,并要具备修苦行的毅力与勇气……”他还说过:“以惑谈他菩萨过,则将毁坏自功德,故于大乘诸士夫,不说过失佛子行。”不仅如是说,他亦如是身体力行。平日里,除了言谈与佛法有关及可以利他的话语外,无意义之闲谈他一概不说,更不用说指摘别人的过失了。有时,一些人会在尊者面前说:我们的上师如何如何好,你们的上师如何如何糟糕;或某某法是多么多么的高深,某某法又是多么多么的浅显;又或者此为正见、彼为邪见等等等等。听到这些说法,尊者虽不会当面表态,但在讲经说法时他往往会旁敲侧击道:“说一些无关之语其实毫无实义可言,更何况此种行为还会使不善业增上。特别是诋毁他人,在损害自己利益的基础上又沾染上很多别的过患,且使我们的贪嗔之心愈加炽燃,的确可谓损人不利己。如果对佛法以及他众以偏袒心妄加毁谤,这更是非常可怕的一种行为。”他还时常吟咏道:“言多徒增不善业,即便恶业不增长,亦为无义虚度日。自他有利话语外,断除妄言极为要,此为精进之助缘。”

尊者于晚年时,每年都会闭关九个月、出关三个月,出关期间即开始为各地赶来的如繁星一般众多的善知识、出家众及看破今世的舍世者们,还有诸多地位显赫的在家人等如海般的眷属传讲佛法,广行法布施。此时,众人供养的母岩羊、猎狗以及放生羊等旁生亦恭恭敬敬地汇聚于尊者座下听法。有一次,纳唐寺[19]来的一位修行人未按上师教言行事,他在将散乱的心刚从外界收回来时就开始修风,以致最后神志不清、发了疯。某次正当尊者讲经说法时,他赤身裸体就向尊者冲来。很多人想抓住他,他竟用石块击打众人,阻止他们上前。就在此时,那只母岩羊从听法的行列中冲了出来,它径直来到那人背后,紧接着就前腿直立直向他撞去。那人拽住岩羊的角想把它推开,岩羊依旧奋力猛撞那人,他们就这样僵持不下,你推我搡、你进我退。出乎意料的是,最后,发疯者的心识在这一争斗的过程中竟然恢复正常了。无著菩萨见状即说道:“看来他不会再拿石块打人了。给他穿上衣服,然后带到我那里吧!”尊者身边一人闻言就向那人走去,此刻,他的意识已恢复清醒,正满怀愧疚之意坐在地上。被带到上师身边后,菩萨给他念诵了度母偈颂以作加持,并对他说:“今天是那只母岩羊给你作了遣魔仪式,它做的太好了。”那人听罢不觉痛哭起来,菩萨便因势利导说:“要哭就边念度母边大声地哭吧!”实际说来,确实是那只岩羊做了本该度母做的事业。这件稀有罕见的事发生时,所有在场民众全都现量目睹。由此看来,如果上师具有加持力及慈悲心的话,旁生也会对人作遣魔仪式。

琼波上师的三个弟子曾在尊者前求一甚深教言,尊者当时就对他们说:“从今往后,你们一定要看破今世,并对一切众生修慈悲心,且诚恳祈祷上师,还应心不散乱地安住于无戏论之境界中。”在财多权重者与身份虽弱小然真修实证者之间,大菩萨更看重、喜欢后者,对那些修心之人更是尤为爱惜,他经常说:“这些修心人虽未能长期精勤修行,但当他们到我这里初求修心法门时,在暂时的修法过程中,他们的心还是比较专注的。以此为因,大多数人都曾生起过可喜的觉受、验相。对上师而言,若能在摄受弟子时传给他们一些修心法门,这就是最大的利益众生之事业了。”平时,尊者屋子里若有各地前来拜见的信众以及一些恭敬承侍者时,此时,如果有人通报说:“听闻修心法门的人来了。”尊者马上就会对那些客人们说:“出关期间,最重要的事就是传法,你们暂且出去,请那些修心者们即刻进来。”他就这样为修心者们不断传法。碰到屋里客人很多的情况,他就会说:“你们就呆在这里吧,我到外面去给他们传法,请把我的垫子拿出来。”然后他就会来到户外给这些人传法。若以之对照当今时代的诸位上师,我们不得不说能这样做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每每传完修心法门后,他总要讲一个达波仁波切离开米拉日巴尊者时尊者向他传授甚深法门的故事,接着就会如是说道:“这次我给你们传了修心法,大家都应该精进行持,所谓大修行人也就是指那些能在一个坐垫上安住不动的人。阳贡巴尊者圆寂前曾说过:‘你们这些男女大修行人谛听,修行九年为上等人,修行三年为中等人,最下等人也应修行三个月。若不如此修行,则已违背了我与你们之间的誓言。’这就是他的临终遗嘱。同样,我们若能日日精进行持则再好不过,退一万步说,也应早晚稍稍观想一下,否则就算违背了我的教言。”

大菩萨弘法利生的事业非常广大,其弟子遍满十方,印度、汉地、尼泊尔、华儿、新疆、蒙古、嘎、安多上下、卫藏地区、阳泽、阿里等地,不同民族的弟子齐集在尊者座下,他使无量无边之众生都得到了成熟、解脱。他的事业、传记实为不可思议,亦无法以言语表述。若从其慈悲及菩提心来看,似乎很多生世前他就已修习过菩提心;若从其所具有的等持及神通来看,似乎很多生世前他就已修习过等持似的;另外,从其梦境自在来看,尊者也好像很多生世以前就修过幻身以及梦境修法;若以其面见本尊之情况衡量,则尊者亦好似很多生世以前就唯一在修持生起次第一样;若从他一生都在以讲经说法培养弟子来看,则好像他一生唯一只从事讲经说法一般;从他严格闭关的年头来看,他又好像一辈子都在寂静地安住苦修;从他磕头、转绕的次数来看,他的一生仿佛都用在了磕头、转绕上面;再从念诵观音、度母心咒等密咒数量来看,他一生的全部精力又好像都用来精进持咒了;从为沙弥、比丘传讲别解脱戒的情况来看,他这一生似乎又都在作轨范师;从他为弟子传菩萨戒的数量来看,就仿佛他一生都在传菩萨戒;再从生起轻自重他之心及发下损自利他、以德报怨之誓言的弟子数目来看,他的一生又像全都用在了世俗菩提心的修持上;从具有寂止、胜观之力的弟子数量来看,他又似乎将一生的时光都用来修习胜义菩提心了。

无著菩萨自己说过:“在做善法时,我们必须将功德回向菩提,否则的话,若出现对严厉的对境生嗔等足以毁灭善根的因缘时,我们一定会灭尽自己的善法。若能将功德回向菩提,则此善根永远也不会退失。回向时还应注意,不能像小乘那样只为自己获得利乐、脱离三界之苦而回向,应回向给一切众生皆能获得无上佛果,这一点非常重要。回向时还应观想,诸佛菩萨在为我们作证,同时,还应于不缘能回向者、所回向之善根、回向之对境这种三轮体空的心态中回向,边回向边体悟万法皆空的实质。若未通达此点,作为处于凡夫胜解行地的我们,还可依文殊菩萨、普贤菩萨的回向方式内容而回向,也即他们如何回向我们亦如是回向,如此回向亦完全可行。”

有一次,一位名叫迦桑的格西通过大菩萨的侍者敦巴向尊者祈请道:“在上师明年出关的三个月期间,请务必到我的家乡来广弘佛法。到时,一切费用均由我来支付,你们只要安排好并吩咐下来就可以了。请一定向上师转达我们的诚意!”无著菩萨对此回答说:“他的发心的确非常广大,不过,明年的此时此刻,我可能会在一个比他迎请的地方更远的地方。本来我就已是年迈之人了,每年利用出关的三个月传讲经论,对我而言,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因此种行为已开始变得有点儿散乱。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不可能再到他迎请的地方去传法。你告诉他,如果有这笔预算开支,尽管不可能请到我,但依然可将之用于广行其他功德善举。至于我要去别的地方的话,先不要告诉他以及其他人,现在就把这话传出去还为时尚早。”阿阇黎云丹渥听说有一位内翰要来迎请无著菩萨,他便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尊者,菩萨闻言即说道:“他不大可能来吧。万一这种不自量力之人真的来了,就对他说在他之前早就来过另外一个迎请者了。”在当年开始闭关之时,尊者将自己的财物全都分发给了当时在场的所有僧俗信众,对他们进行了一次大布施。

他对释迦牟尼佛的教法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一生都在兢兢业业地为佛法前途、众生利益、利他事业劳心劳力、操劳不已。自身所断障碍全体断除,所得功德无遗圆满获得。之后,就像释迦牟尼佛当年背部示现病痛、耆婆医师为其诊疗一样,土鸡年的二月份,他也示现生病。身边人纷纷劝请尊者延医问药,他则拒绝道:“我本来就想在没有任何人发觉的情况下悄然死去。”侍者听罢心情沉重地劝阻说:“若真发生这样的事情,后来者们肯定会责怪我们未担负起为上师看病诊治的责任,他们一定会对我们怨言重重的。”“你们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既然这样,我就接受治疗吧。”大菩萨最终还是慈悲答应了众人的哀恳,他同意让医生给自己把脉。就在此时,那位风传要来迎请尊者的内翰真的到了,大菩萨借机说道:“现在肯定去不了了,你看我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当时,尊者正为南卡桑给阿阇黎传讲《般若八千颂》,当读到描写法胜菩萨与常啼菩萨的那一品中关于常啼菩萨所获等持之情况的语句时,无著菩萨插话说:“从等持的本体以及体相来看,我的等持与此经中描述的等持大致相同。此经中云:‘何为入定或出定,行菩提心又为何,获得无上正等觉,此等一切均不现。善男子,此为智慧波罗蜜。’这些句子描述的也正是我的境界。”尊者恒常都会入此等持中。有一次,他身边聚集了五个人高声念诵药师佛仪轨,等他们念完后又过了很长时间,尊者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五人便对上师说:“该我们念的已念诵圆满,该上师您做的事您做了没有?”尊者这才回过神说道:“你们准备念诵的情况,现在我可以回想起来,随后我便进入了一等持中,结果你们结束了我也没发觉。”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整个大地都在震动。

黎明时分,在他住屋附近又出现了彩光遍照等诸多稀有瑞相,众人一见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害怕是什么异兆,于是大家便立即做了祈祷、布施等佛事。尊者的大弟子大堪布香秋泽睦、法王宁玛桑给特别供养了大菩萨坐垫以及鲜花,并祈祷他老人家为佛法及众生之利益一定要长久住世。仰赖他们祈祷的威力,在随后的三四个月中,尊者的病情日趋好转,以至完全康复。当时,大菩萨对二位尊者说:“我与其他病人不一样,我没有感受所谓病痛的折磨,反而借此增长了善法,心也变得更加澄静。”

为利益后代众生,大菩萨一生都勤于著书立说,他留下的主要著作有:《修心七要修法》、《佛子行》、《发心仪轨》、《入行论释·善说海》、《〈经观庄严论〉释》、《〈宝性论〉注疏》、《八关斋戒仪轨》、《缘起修法》、《修心传承上师祈祷文》、《修心上师瑜伽法》、《上师及诸佛菩萨赞颂集》、《教言汇集》等,共计一百一十五种。

当年七月份时,他的病情又开始反复。本来已获得金刚身者应无病无恙,但正如《宝性论》所云:“如实见真谛,虽已离生等,大悲心尊主,示现生老死。”如其所言,大菩萨也示现法体有恙。身边人再次忙着要给尊者求医问药,但他却婉拒道:“我的生命原本就快要走到尽头了,现在又病得非常严重,看来再这么治疗下去确实没什么利益可言,能保持无破无立、自然放松之状态就已足够。在自己不修行的前提条件下还要给别人传讲佛法,这种作为实在了无实义。记得我们初到萨迦时,听说兹日地方有一位证悟者,当时正病倒在萨迦寺。见面后他问我:‘如何修持将疾病等转为道用之法?’我便赐给他如下教言:‘自他幻化肉蕴身,有病即病亦安乐,消尽宿世之罪业。种种修行善法事,皆为净除二障故。无病即无亦安乐,身心安泰增善行,欲令人身获利益,应使三门勤行善。无财无势即安乐,远离守护无事闲,所有争夺吵闹行,皆由执财因中生。有财有势亦安乐,福泽积善增上行,一切暂时究竟乐,均为福德之果报。死亡即死亦安乐,恶缘无法作障碍,此连下世缘极善,定入无误解脱道。在世长寿即安乐,修行经验庄稼生,湿润暖热此窍诀,长期依止则成熟。无论怎样皆安乐!’对照此教言,不论出现什么情况,我都应该修持观心窍诀,除此再不寻求其他之方法对策。其实,生病是显示无欺因果的最好途径,也是遣除二障的殊胜方法,同时亦为劝人行善的有力鞭策,既如此,我当然不会再去寻觅祛除疾病的良策。况且各地也一直都在广做佛事,这才令我活到现在。”周围人接着劝请他道:“很多人都渴盼能一睹您的尊颜、聆听您的教诲,有无量的所化众生都倚赖您的救度,请上师慈悲加持加持自己的身体以长久住世吧!”大菩萨仍不改初衷:“要是锅里没有的话,瓢里又怎可能盛满?在世之时自我估计利益众生做的还算可以,照此看来,相信死时利益众生的事业也不会衰退到哪里。”身边人仍苦苦相劝:“您圆寂之后肯定还会有广大的弘法利生之事业,但我们这些可怜的失去怙主、无依无靠的所化众生又该怎么办?念及我们这些人,您也应该长久住世。”无著菩萨回答说:“要是本人毫无能力的话,就算住在一起又有何用?如果能增上力量、境界,那么即便很快离开人世,也可以度化无量众生。你们都是我心里的依靠,我怎忍心舍弃大家?不过一旦我圆寂之后,万勿徒劳哀伤,只要长期至诚祈祷,那就与我在你们身边没什么两样了。”

此时,大堪布香秋泽睦也前来祈请上师务必长久住世,但上师并未接受这一请求,他反倒要求堪布本人应不舍世间。堪布以前曾供养过大菩萨一个垫子,这时,菩萨便在那张坐垫上再放上一块垫子,然后便请堪布坐于其上,为他日后能承续法脉创造了一个良好的缘起。虽说大菩萨本人当时并未说明此事,但尊者让他坐到坐垫上这一安排本身即已表明:无著尊者已授意堪布接续自己的法脉。

当其时,身边人询问菩萨道:“能否让周围的人再见您一面?”尊者断然拒绝说:“此时见我对自他都有害,根本无此必要。”故而他最终并未开许这一请求,他当时只是不断在修持有相生起次第与圆满次第。大家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便不断给他念诵《宝积经》,以阻止尊者在下午时分睡过去。于吟诵的间歇,尊者时时示现泪流满面的状态。弟子们劝慰道:“您可否稍稍放松一下有相次第的修法?尤其是对众生的悲心能否暂时内收一点儿?我们担心万一有什么不测发生,到时该如何是好。”尊者闻言则宽慰众人道:“我的有相修法是不会损害无相境界的,因方便慈悲双运的缘故。现在还稍有勤作,故仍需继续修持。我并没有特意对众生观修慈悲心,只不过一想到有情所受的痛苦,悲心自然而然就生起来了。若再如此继续放任下去,你们的心就开始不安,所以我尽量用正知正念控制住自己。临死的时候,修破瓦都不如这种观修法殊胜,能死在这种境界上是最好的,但……”

此刻,众人通过一挑水者向一位生圆次第之修法已取得稳固境界、幻身及梦境修法亦已获得自在的大成就者、大菩萨之弟子、从小就在悟启地方严格闭关的多寻上师捎去口信:“尊者病况危急,祈祷能否奏效?望于梦中善加观察,并书信告知。”多寻上师后来回信道:“通过占察得知,这次无论你们怎样祈祷,都不会有太大意义。在尊者面前已集聚起无量无边的本尊、不可思议之勇士与空行母,天人、天女亦执持各种供品前来迎请。加上无著法王本人也想前往其他刹土,他的心已开始转移,等等等等,原因很多。我若详说,恐怕你们无法接受,其中有一个原因,不告诉你们,想来你们也会明白的。”他即如是作了答复。

侍者见信就对尊者说道:“既然您已决意离开人世,那就请赐给我们关于日后如何安身立命的遗嘱吧!”无著菩萨感言道:“现在确已到了该留下遗嘱的时刻了,虽说一方面我病得很严重,另一方面体力也已消散殆尽,但我还是想造一些诗句偈颂,说一点儿话。其实,即便健在人世之时,对世与出世法我都没有什么非常固定的偏好,大体顺其自然而已;现在依然如此;正死之时、死了以后,又怎可能再保留某种特殊的嗜好呢?想听遗嘱的话,在我无病无痛之时,依凭自身智慧已毫无隐藏地写下了大量论著,特别是关于教言方面的大小偈颂更是为数不少,这些都可算作所谓的遗嘱吧。除此之外,再说三言两语无关痛痒的闲话又有何意?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当初(贴在闭关房外)的那几句话:‘就算我们真的见了面,我也没有其他话可说,即便我死了,除了上述话语也不可能再有别的遗嘱。’现在还是把这几句话留给你们。”大家又一再请求尊者务必慈悲开示,于是他又接着说道:“你们应将自心一直交付给三宝,修行当中不要混杂任何世间法,要为众生利乐而如理如法地修行。能这样做的人才堪称为续佛慧命之人,我们理当不辱此命,故望大家都能切实守持好法脉传承。尤其是达桑上师,你自己希望自己能努力行善,因你已拥有了舍世者这一名称。既如此,那就最好不要积蓄财产了,我死后若能一斗粮食都用不上,这才会令我真正感到欣慰。若你能抚养那些可怜的众生,实在是再好不过,特别是眼下正依赖我们的这些人。可惜我没有能力继续帮助他们了,望你能把照顾他们的任务勉力继承下去,对受苦受难的可怜众生多生发一些慈悲心吧!这就是我要送给你们的临别赠言。”停顿了一会儿,尊者又说道:“持梦之修法我已非常娴熟,无需勤作即可照见无量刹土,并于无量如来前听闻法要,这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一件难事。有一段时间,这种境界远离了我,想不到这次生病又让我恢复了此种境界,这种境界不灭之现象实在是太稀有了!它之所以会中道消失,可能是世人所谓的大福报这些散乱之因所导致的吧。一般而言,修行人最好不要拥有过分的福报,这是最好不过的修行外缘;而通过远离勤作得到的财产,则不妨享用。”最后他又殷切叮咛道:“总之,富裕时应将富裕转为道用,身陷衰败时则应将衰败转为道用,对修行人而言,这是极为重要的一条原则。”

十月初八的黎明时分,尊者对华耶上师说:“请把我扶起来,在我后背垫块东西。”华耶这样做了以后,尊者开始双手合掌,并长时间流泪满面。其间,他还说了很多话,可惜大多含混不清。天大亮的时候,周围人问他何故如此,他回答说:“正睡的时候,至尊佛母忽然驾临,想到在佛母面前睡觉太不恭敬,我便想立起身子作些祈祷,所以就这样做了。”身边人又问:“至尊佛母是瑜伽母,还是度母?”他双目直视虚空然后回答说:“度母!度母!”就这样连说了两遍。旁人接着问:“度母说话了吗?”他叹了口气:“嗨,没有。”紧接着,他又说道:“看到众生所受的痛苦,简直让我无法忍受。在度母面前,尽管没做任何承侍,我还是说了一大堆怨言。”

就在此日,量多思杜地方的一位处女通过所谓的降神仪式[20]突然拥有了预言能力,她先说了一些有关战乱的事情,然后就预言说:“这些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在西方,无著上师于十月初八将前往璁叶庄严刹土(度母刹土)。”

与此同时,尊者对身边人说道:“现在我的脉搏虽已停止跳动,但还没到死的时候。”他边说边伸出手来,其脉搏确已停止了。旁边一护理者见状不由请示道:“本来我对上师是怀有极大恭敬心的,这次是不是因为没有将上师视为佛的缘故,或者上师本人说了这句话的原因,以致脉搏停止跳动了?如果违缘突然降临、上师示现圆寂的话,别人应该为上师做一些导引吧,这样的话是否需要提前做一些准备?”尊者神情泰然地答复说:“哈哈!你怎么能说违缘降临人才会死呢?!死并不是一件不愉快的事,面对必然到来的死亡,我早就准备好了。身为年迈之人,该做的事情已全部完成,活到七十五岁,寿命还算短吗?此次出关以后,众人聚集、讲经说法这类事全都圆满了,现在的时机是最好不过的。我心里未留下一件因为没有完成而感到遗憾的事情,现在看来,利益众生的事业只会愈加广大,绝不可能衰退。我一生都未曾远离过愿、行菩提心,而这次生病又使我的持梦境界得以恢复。不知为何,昨天开始的头痛一直延续到现在,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不过若能在两种菩提心都特别增上的情况下死去,这简直太难得了,更何况我是在无有勤作的前提下获得这种境界的,这都是三宝的恩德所致。在此种状态下安然死去也就是通俗所谓的往生,因此导引什么的也就不需要了,真做导引的话,还不知会不会带来可喜的结果呢。无论如何,请不要违越我所说的,应不散乱地随念佛陀等教言。”侍者紧追不舍地又问道:“上师既已无心住世,那么您到底想前往哪一个刹土?”尊者回答说:“若对众生有利的话,前往地狱都可以;若无利于众生,即便清净刹土我也不愿去。”

当天黄昏,尊者吩咐周围人把曼茶罗和五供拿来,他自己并用手作拈撒甘露状,且作了广大供养。然后就双手合十,低下了头,接着又边做手印边行五供,还要求身边人也应作五供,在这一过程中,他始终流泪不止。第二天清晨,旁人询问原因,他回答道:“当时因本尊降临,所以我才要求你们赶快供养,至于其他原因,现在我还不能说。”因此他并未说出个中详情。

轮到阿阇黎云丹渥护理尊者时,有天晚上他挥动双手对阿阇黎说:“所有不清净的显现已灭尽无余,清净刹土正以极为庄严、悦意、透明、无碍的方式现在目前,它就如虚空一般广大无边。”接着他又说道:“有弹性、触感非常适意的地方就是我正坐着的地方,周围有无量的眷属围绕,整体环境完全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了然、明然的光明境界。照此看来,我很快就会走了。”

第二天,华耶阿阇黎问他:“您是否如朗日塘巴尊者一样,已将一切显现观为清净?”他坦然地回答说:“如今,我的心已完全沉浸在种种明然的境界中,实际上,这些都没什么可贪执的,全都如梦如幻。”

圆寂前,他留给世人的最后遗言是:“我不习惯躺着,端坐才令我深感安乐。”其实从他患病以来一直到圆寂之前,平时他大都以毗卢七法式安坐。

十月十九日晚,他开始禁语,连眼都不再眨一下,始终全神贯注地专注于光明法身境界。为了调化那些执持常有观念的众生,也为了显示业力的不可思议,同时亦为了其他刹土广大的所化事业,在尊者七十五岁的那年,也即藏历土鸡年,十月二十日土曜日,下午夕阳落山之际,这位伟大的上师于求忠地方自己的住屋内示现圆寂。当晚,悟启地方的上空出现五彩彩虹,光明遍照整个大地,洪亮的声音及扑鼻的香气也充盈在天地之间,大地震动,药师佛佛像则从供桌上跌落于地,后来还降下了铺天盖地的天人花雨……

大菩萨一生都在广利有情,他培养了无数堪为佛教栋梁的弟子,广弘了大乘修心法门,其最具代表性的大弟子就是著名的大成就者仁达瓦·云类罗珠[21]。因此说,凡欲修行菩提道次第之人,都应对大菩萨勤作恭敬祈祷,并首先对大菩萨的传记以及显密法要生起稳固定解,且放下对今生的一切贪执,依止深山寂静处,精进修习圆满正道,特别应将菩提心当作修行的核心内容,奋力行持如来欢喜之道!

善哉!善哉!善哉!

公元二〇〇三年九月十六日

于杭州第六人民医院译竟


[1]《八品论》:古印度佛学家世亲论师所造、阐明弥勒学的八种论著:《庄严经论释》、《辨法法性论释》、《辨中边论释》、《注疏道理》、《作业品》、《五蕴品》、《二十颂品》、《三十颂品》。

[2]邦·洛近登巴:亦名坚慧,生于1276年,曾翻译有印度佛慧所著《集量论注疏》、《时轮经义疏·显真论》等论著,并著有《三身明论》等著作。

[3]意为独自一人义无反顾地踏上修行之道,家人家事全部弃置一边;遇事对境不起任何执著,坦然安住方为修行人本色。

[4]畜癞病:症状为浑身发痒、体生小虱子。

[5]夏鲁:日喀则县地名,是十三世纪八思巴建立的十三万户之一。元置沙鲁思田地里管民万户,明代因之。

[6]原西藏地方政府专管传召大会开支和收入的机构,此处似指仁波切的个人财务管理机关。

[7]黄贴泽:按尊者弘法利生的年代推算,似指汉地元顺帝妥懽贴睦尔。

[8]帕摩竹:西藏乃东县境一地名,十三世纪八思巴所建十三万户之一,公元1354年大司徒绛曲坚赞所立帕竹第司政权,公元1357年,明洪武八年所置帕摩竹巴万户府,均在此地。

[9]达隆:地名,在今西藏浪卡子县中部。

[10]采巴:现今西藏拉萨东郊地区名,元置搽里八田地里管民万户,明代因之。

[11]嘉麻瓦:十三世纪,八思巴奉命在西藏地区建立的十三万户之一,元置加麻瓦万户,明代因之。地在今墨竹工卡县境,嘉麻赤康为万户府遗址。

[12]绪边褥子:周围有浮绪的栽绒垫子。

[13]曲米:西藏南木林县地名,为十三世纪八思巴所建立的十三万户之一,元代置出密万户,明代因之。

[14]乃东:县名,在西藏南部雅鲁藏布江和雅拉香波曲也即雅隆河的汇流处,清代称奈布东城。

[15]昌珠寺:七世纪初,法王松赞干布为镇伏堪舆家所说罗刹女左肩所倡建的寺庙,在今山南乃东县境,为西藏最早寺庙之一。相传文成公主曾居此寺,寺内有公主炉灶、六柱六门及公主珍珠卷轴像等文物。

[16]泽当寺:公元1351年,噶举派大司徒绛曲坚赞所倡建的寺庙。

[17]聂塘:拉萨西郊曲水县境内一地名,印度佛学家阿底峡尊者曾在此讲学,并居住九年,后又于此地圆寂。该处有仲敦巴所建之度母寺。

[18]乌拉:徭役、差徭、力役之征。

[19]纳唐寺:博朵瓦再传弟子冬盾·洛追扎巴创建于1153年。

[20]降神仪式:依凭特殊的祈祷,佛菩萨、护法、神灵等可以降临到某人身上,并借助此人宣说种种预言,这就是降神,它拥有一整套完整、精彩的仪式。

[21]仁达瓦·云类罗珠:宗喀巴大师的根本上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