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义护佟家
雪骤天霾,哨风紧促。
烈獒攒逐,白马孤。
兄弟二人被逼至悬崖绝路。
众獒摩拳擦掌,再三审视猎物——不错,就是他二人了!
兄弟二人没刀,努尔哈赤只弓箭相向,穆尔哈齐坐在他身后。
但无论如何,也斗不过这些藏獒,自身将会被啮成肉泥。
努尔哈赤高喊道:“佟小青你出来!我兄弟二人何时得罪了你佟家,教我死也死得明白!——出来!”
任是响彻天地,也无半声回应。
二人绝望透顶。
可努尔哈赤兀自撑着弦,凭这满雪大弓,早觑了准,心中加以笃定,说道:“你还不出来?——好,反正一死,争得几头便是几头!”绷紧了肱桡肌,端持好了箭,正要松手时,并排那群獒突然后退了几步,皆卷尾趴在雪地上,作屈膝服从状。
兄弟二人看得惊讶时,獒群中单独走出一只来,通体黝黑,四爪呈棕色,眸上有两块乳白斑点,匍卧时犹如踞虎盘龙,行动处似青狮当道。
它挑着深邃的眼神,慢慢向兄弟二人踱来。
努尔哈赤勾弦的右臂不知觉抖了起来,不知它要做什么。但听背后穆尔哈齐喊道:“大哥你看!它嘴里叼着一只鞋!”
努尔哈赤仔细相看,确是一只女鞋,但他仍未敢松懈,弓尚满着。待那黑獒行近,吐了鞋,转身便归到队伍中间,伏地依旧。
如此,兄弟二人方松了口气。
努尔哈赤亦放了弓,再看那女鞋时,却是极精细的绣花鞋,可鞋尖儿的杏黄穗子上却染了血渍。
努尔哈赤思索半晌,对二弟道:“这只鞋是什么意思?”
穆尔哈齐摇了摇头:“难道是双雯?”
努尔哈赤道:“我想是那佟家小姐。这群獒散放在荒野,莫不是佟家庄出了事?”他跳下马,拾起绣花鞋来,盯着上面的血渍,又有一股铁锈味扑鼻,“是人血!佟家庄出事了!”说着,便要上马。
“哥,难不成还回去?”
努尔哈赤早跨上了马,说道:“打马走一遭便是,如若真有异事,如何不帮?”穆尔哈齐只好应了。二人前后一骑,努尔哈赤扬起鞭子来,那马蓦地跳起,跃过众獒,径望山下去了。
不出半个时辰,来至佟家庄外围的一片林子。
努尔哈赤缓过缰绳,马蹄徐行,见左右皆有死尸,穆尔哈齐道:“看服饰死的都是佟家庄的人!”当下,便更加肯定佟家庄遭了难。努尔哈赤双腿一夹,快马奔行,顺着蜿蜒雪径,朝佟家庄疾速驶去。
片刻之间,来至佟家庄门外,见门大敞着,四周死尸伏地更甚,皆为佟家庄客。
努尔哈赤没敢停马,径开进门去,绕过影壁,穿过垂花门,正踏厅前石阶,马下竟然闪出个刀斧手!——左右两面,切割马腿,兄弟二人忽然一矮,跌落下去。努尔哈赤滚起身来,弓箭早预备,只见这厅中四处围满了猎手,一个少年架着刀横坐在板壁前的长条案上。
那少年并未搭话,只注视着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更不搭他言语,只教弟弟藏在自己身后,径张弓觑着众人;众人亦排开弓势觑着他。
只见那少年将长辫子往脖颈上一甩,跳下案子,拎着刀向努尔哈赤撩来。
努尔哈赤心中闪起一丝慌乱来,手中这一箭若射出,必结果了这少年。可这少年端的不怕,直冲冲地拼了上来。
努尔哈赤心中思绪搅乱如麻,这手也不听使唤,箭更发不出去,直见到那雪亮的刀刃迎面劈来时,方被穆尔哈齐推出了身去。
努尔哈赤一个踉跄险些滚到,又见那少年的大刀劈来,再做一闪身,举手揪住他的腕子,欲要夺下那口亮闪闪的朴刀,可那少年似有千斤气力,努尔哈赤如何掰扯也按不过他。
众人见少年被僵持住,皆扔下弓箭,拔出鱼刀子来欲上来帮衬。
“谁都不许动!”那少年喝地一声,伸出脚来狠狠地踹在努尔哈赤的小肚上。努尔哈赤挨得涨红了脸,懈了劲,那刀尖儿一扎一挑,努尔哈赤腰上的狐裘被划去了一条。
那少年凌空再来,努尔哈赤曲身抄起弓来,只一抗,“啪啦”一声,弓折了。
努尔哈赤将两截残弓狠狠地飞掷,少年弯腰躲过,起身时,努尔哈赤早到近处,少年胸口猛地受了两拳,又被捏腕夺走了刀。他也极快,从中又还了努尔哈赤一拳。努尔哈赤大为痛楚,刀也拿住,甩在了地上。见那少年要捡刀,穆尔哈齐抢上,将刀踢开。努尔哈赤也修整拳头,欲再和他厮打。
“慢着!”那少年突然竖起掌来,说道:“你们是来报信的吧?不然揣怀着佟小姐的鞋做什么!”
兄弟二人这才发现,那只绣花鞋打斗时闪落在地。
努尔哈赤道:“你慢着!你们是什么人?我要叫佟庄主出来说话!”
那少年浓眉紧蹙,打量着努尔哈赤,“我倒要知道你俩是何人!”
努尔哈赤见他们人多势众,只三言两语将与解救佟庄主、又如何被藏獒追赶,获得此鞋的事皆说了。那少年方缓和了神色,舒了口气,道:“原来是建州来的巴图鲁!幸会!——我叫额亦都——哦,他们都是我嘉穆湖寨的阿哈——大家都收了器械吧!”
“猎者而已,不敢妄称巴图鲁。”努尔哈赤喘几口粗气,精神方定,绽笑道:“倒是你小小年纪,气力非凡。请问,你是佟庄主的什么人?”
额亦都请兄弟二人坐定,又叫阿哈们四处把守佟家庄要道,待一切妥当,方才说道:“佟家庄上与我嘉穆瑚寨素有买卖往来。今日有几个佟家庄上的人逃到我那,经打听,原来西山的觉罗寨的固伦达叫达尔滚的昨夜偷袭了庄上。这个达尔滚觊觎佟家庄富贵久矣,更是垂涎佟小青的美色。他在西山一带自称了‘贝勒’,因他有上百户的诸申、上百人的阿哈和替他卖命的古出,所以他要扩大自己的统治地域,故首先看中了佟家庄。”
努尔哈赤忽然想起被自己截粮的那伙人,不就应该是达尔滚的部下么?他们一定误以为自己是佟家庄派来的,导致了对佟家庄极速仇恨,才几天的功夫,就拍马杀了回来。
而以佟家庄的实力,一夜之间便惨遭屠戮,可想这个觉罗寨的人好厉害!
额亦都道:“你们走罢,不要掺和进来,免得丧了性命。”
努尔哈赤问道:“你们嘉穆瑚寨聚众到此,可有何举动?”
“这个你休问,我们误杀了你一匹马,还你两匹就是。”
“我并不是想索马。佟庄主也待我兄弟二人不薄,突逢此变,我兄弟二人若像平常酒肉客人,自当逃之夭夭,可总放心不下。此番听你讲是西山觉罗寨人为凶,可我兄弟二人势单力薄,螳臂当车,终不济事。只想听听小兄弟你的法子,我兄弟二人从中帮衬就是。”
额亦都反问道:“我嘉穆瑚寨绝域求生,立足未稳,怎可与势力强悍的达尔滚为敌?”
“嘉穆瑚若不想与达尔滚为敌,就不该在这个节骨眼来到佟家庄,早该入觉罗寨为其庆贺,就更不该在我进入佟家庄之时打起万分戒备。你们绝对有了动觉罗寨的念头,只是怕打草惊蛇罢了。小兄弟,我分析得如何?”
额亦都嘴角闪过一丝不快,并未搭话。努尔哈赤续道:“你看我兄弟二人有何可用之处,自当吩咐就是。”
穆尔哈齐听了大哥这个话很不愿意,自己对佟家庄的人早寒了心,凭什么还要去管他们?
但听额亦都大笑着,似乎夹杂着些藐视,“你们吃了佟家庄的酒肉,又得了赏银,大可一去了之,何必回来冒这个风险?就算你救得佟家庄上下之人,他们空了架子,还会有多少财宝酬劳你的?你想借我嘉穆瑚的光子,去献这份殷勤,真是‘好念头’啊!”
“大哥!佟家庄的人是死是活,干我们何事?忘了他们是如何陷害我们的吗!”穆尔哈齐气得这便要走,努尔哈赤伸臂拽住了他,“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二弟,你若没做过贪心敛财之事,此番咱们就证明给他看!”又转向额亦都,抱拳作揖道:“大王,左右我兄弟二人无有生计,贵寨可否留用,计入编氓?”
额亦都道:“以你的气力,诸申自然无须做的,封为里将倒可。不过,嘉穆瑚寨的固伦达是我的姑父,我也只不过是里将而已,还需问过他老人家。你俩若有心,便随我走一遭。”
“大哥!我们还要赶去长白山与三弟会合,多攒些钱财才是主要!”
“长白山的物资也不会枯竭,何必急于一时?”努尔哈赤转脸向额亦都道:“我们无须做贵寨里将,只要赏给我们一些财物,我们定然做一名出色的古出!——二弟,我们在这里替人卖命一样赚钱,甚至要比采山货合围打猎赚得更多!”
穆尔哈齐面露难色,谁不知做马仔杀人收效甚广?可那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大哥他在想什么?我们过着安逸的生活娶妻生子不好么?
努尔哈赤温言劝道:“双雯所说的庭庭院院以我们采山货的力量和时才能够积攒的够?你也死了这条心罢,阿玛不会分给我们半文钱!他都留给了即将出生的小儿子!我们须争口气,做些实事来,不让人们小觑了我们,好么?”
“婆婆妈妈!”额亦都抱托着刀转身而去,来人牵出坐骑,翻身上马,扬着鞭子道:“要来便来!不来早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