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之刘宋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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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釜底抽薪

刘裕和戚大富在贼曹小院刚住了几天,就已经和小兵们混熟了,一大早,吃了早饭,就坐在院里树下跟小兵们闲聊天。

这时,一个小兵见到何无伤来了,愣了一下,马上行礼:“见过何主簿。”

其他小兵们都住了口,全向何无伤行礼。

何无伤命他们退下,向刘裕和戚大富友好地微笑了一下,拱手道:“戚兄,好久不见。这位就是刘裕兄弟吧?”

“啊,是啊。”戚大富站了起来,吃不准他来干什么,狐疑地看着他。

“正是在下。”刘裕坐着没动,把头略微一点。

何无伤看看天气,笑道,“我这大病初愈,天气还冷,两位,咱们还是进屋去聊吧。”

戚大富、刘裕便把他领到他们二人临时住的房内。

刚刚落座,何无伤看看两人,一笑说道:“戚兄,上次见面,还是戚先生的葬礼上,当年家父也还在世,让我们兄弟三人为戚先生执弟子礼,与你一起扶丧送灵,哎,这么一晃,都好多年了。”

“是啊。”戚大富想起父亲,有点感伤,要是父亲还在,该多好。再看何无伤,那时候年纪小,他们也算是朋友,现在呢,人家是太守府的主簿,当地的豪门大户!自己呢,沦落成一个赌徒,常受人白眼不说,连家人都保护不了。

何无伤继续说:“当年,戚先生教我们兄弟读书,咱们两家可是常来常往的,这次是我们的不是,因为前一阵子,我病得不轻,家里人去求孙天师给我做法去病。孙天师一算,要冲喜才好。我是不愿意的,不过在病中,没有多理会此事。没想家母却笃信不疑,还让无疾……哎,不说了,我这三弟年幼无知,让家里宠坏了,对戚家多有得罪,今天我来,就是向戚兄赔礼道歉,还请戚兄大人大量,多多海涵,以后在京口,咱们两家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还得多来往啊。”

戚大富听他着重说“低头不见抬头见”,有点心虚了。本来嘛,何家财雄势大,还在衙门做官,这次就算太守秉公执法,让他们告赢了,那以后呢?还不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最好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戚大富虽然这么想,面子上还是要强硬一点:“哼,你家人可真是厉害!抢亲就来了两次,还是打伤了我娘和小石头,要不是刘裕在场,我们家就该被你家三公子踏平了。”

何无伤叹了口气,“哎,无疾这孩子,真是可恶之至,今天我一定押着他去你家里,让他负荆请罪!不过大富,现在戚伯母受了惊吓,你们也都受了伤,治病要紧。我不懂医术,”何无伤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份礼单,往桌上一放,推到戚大富面前,“这延医问药,还得麻烦大富你呀。”

戚大富本来没想让何家赔钱,但是何无伤这么通情达理,他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看看那份礼单,看看何无伤,想了想,还是拿了起来,刚打开一看,就惊讶一声:“这么多?!”他又把礼单递给刘裕,低声问:“这么多钱,你看,是不是得问问秀儿?”

刘裕接过礼单便放下,看都没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戚大富说:“何家跟戚家本来是故交,既然是何主簿孝敬伯母的,你就收着吧。”

何无伤也笑道:“对,你就收着吧。”

戚大富迟疑了一下:“啊?收着啊?”

刘裕冲他一点头,又继续对何无伤说:“主簿是明白人,这官司的起因,是有人诋毁戚姑娘的名誉。外人不知情,跟着瞎起哄,一会儿说云秀的是非,一会儿说何家抢亲,这话要是传开去,让人添油加醋,那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为了两家名誉,咱们不妨公开澄清一下两家的误会,您说呢?”

“澄清?如何澄清?”何无伤看着他。

刘裕笑道:“好办。您是有头有脸的,这事交给我。”他笑着起身,见墙上正挂着一个铜锣和一个鼓槌,便摘了下来,出了院门,见门外就是何无伤的马车,就在马车旁边当当当地敲了起来。

当时,正是上午,街面上人来人往,一听敲锣,不少人围了过来。有人认识他,也看见了他昨天来告状,便问他:“刘裕,你的官司了了?敲锣打鼓的,是有什么事要告诉大家伙儿?”

刘裕见人来的差不多了,就站到门前一个树墩子上,大声说道:“列位街坊,大家都看见了,我昨天跟我大舅哥戚大富来太守府告状,是因为与何家有些误会,现在,何主簿亲自来找我们,我们与何家误会已经说开了,准备私了。”他说着,特意指了指何无伤的马车。

何家的马车,人人都认识,大家便都相信了。刘裕接着说,“请各位父老做个见证,戚家姑娘原是许给何家二公子的,不过何二公子已经另娶,戚家已经与何家退婚了,现在戚大富做主,将妹子许配给我了,等到日子办喜事,大家来我家吃杯喜酒。”

有好事者问:“刘裕,那何家三公子上门抢亲,你也不追究了?”

“何三公子年纪小,做事难免顾头不顾尾,何主簿都登门道歉了,我们就不追究了。”

又有人议论道:“刘裕这小子可是捞着了,也不知道是啥时候就惦记上人家姑娘了。”

刘裕指着问话的那人笑道:“你这话说对了。我一见戚姑娘就喜欢上她了。戚家屡次有难,都是我拔刀相助。戚家也感激我,这不就把姑娘许配给我了嘛。”

戚大富和何无伤在房内无语对坐,听刘裕在大街上公开说这些话,即使戚大富这么没皮没脸的人都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用手遮着脸,低下头去。何无伤更是难堪,当着戚大富的面,还装作冷静的样子,见他低头了,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发白,暗恨不已。

刘裕跟街坊们说完此事,遣散了众人,心满意足地回到房中。他知道,不到一个时辰,这件事就能传遍京口,澄清了谣言,又坐实了他与云秀的婚事,这下,看云秀还怎么抵赖。

戚大富见他回来,撇了撇嘴,没说话。何无伤脸色不大好看,环顾四周,发现没有纸笔,对外面大声喊:“来人,拿纸笔来!”

一个小兵端着笔墨纸砚进来,放下东西就退下了。

何无伤恢复了刚才的谦逊,笑了笑,说道:“大富,刘裕兄,既然咱们已经把话说开了,这事也不必再惊动太守了,不如就写一纸退诉书,撤诉便是了,二位意下如何?”

刘裕爽快地说行,戚大富也点头同意。

何无伤就提起笔来,在纸上唰唰地写,不多时,退诉书写好,一式两份,何无伤让戚大富看了,双方都无异议,便签了名字,各自留了一份,这件事便算了了。

何无伤笑道:“好,好,我与戚兄本是旧相识,与刘裕兄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可惜今日无酒,否则,一定要与两位把酒言欢。”

戚大富也一身轻松,说:“不了,不了,我还是回去吧,家里人都着急呢。您给我这礼单,我上哪儿取东西去?”

何无伤笑道:“东西都已备好,在我车上,一会儿我命车夫送你回去。”

“好!好!多谢多谢。那我就不客气了。”戚大富笑着拱拱手。本来何无伤刚刚说了,要让何无疾登门道歉,可是刚才刘裕在大街上说了那么一通,何无伤面子上已经挂不住了,就不想再让他难堪,干脆不再提此事,只对刘裕说:“那咱走吧?”

何无伤却对刘裕说:“不忙。大富,今日你先回去给家里报个平安。刘裕兄倒是不忙回去,再过几天,三月十二,是孙天师出关的日子,道众们要在京口城西边的太平坊举行一个庆典,迎接天师出关。天师随身有一把宝剑,还是我家供奉的,乃是祖传的,有雌雄两把,雌剑是我三弟无疾随身佩戴,已经归了刘兄。雄剑,就是供奉给天师的这把,天师出关当天要把剑送给有缘人,不知道谁有幸能得。刘裕兄若无急事,不如就留下来住些日子,到时候看看热闹?”

太守府的后厨,四个厨师、十个帮厨也正在忙碌着。吴勋亲自来吩咐厨房,做些清热安神的饮食,不要太油腻。司马休之一早便去了王将军府上,到现在还没回来,这事态想必是不好应付。

“我说,管切葱的是谁?”吴勋指着菜墩子问。

一个帮厨上前一步,“回都管,是小的,小的专管切葱。”

吴勋瞪着他:“说了多少次,葱要成丝,要成丝,你这葱切得有二寸宽,你要拿它当搌布啊!再切!”

“是,是,是,小的这就再切。”帮厨看着那一盘已经很细的葱丝,不敢多说什么,抄起菜刀接着剁。

另有一个厨师刚刚把一口炖着白羊肉的小锅从一眼小灶上端了下来,吴勋过去先闻了一下味道还不错,点了点头,厨师忙掀开锅盖,用木勺盛了一勺汤一块肉放到碗里,双手奉上。吴勋接过来尝了一下就往地上狠狠一吐,把碗往厨师怀里一摔:“你还想不想干了?这羔羊肉都炖成这个味,这能给使君呈上去的吗?倒了!”

厨师吓坏了,“是,是,小的重做,这就重做。”他急得直跺脚,跟帮厨的人说:“快,快,再切一斤羊肉去!”

吴勋指着他骂道:“你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还炖羊肉,赶紧倒了,换条鲥鱼!”

厨师和帮厨一叠声地答应,赶紧忙活做鱼去了。

吴勋很不高兴,提高了嗓门,对众人说:“这两天,你们都给我加些小心。咱们使君管着一郡事务,日理万机,每天那是多劳累!咱们做下人的,要多上些心,把自己的差事都当好了,对得起主子,对得起工钱,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谁好好干,我自然赏他,谁要是给我出乱子,哼,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

话音刚落,一个小厮来报,“都管,使君回府了!”

吴勋忙离开厨房,去迎接司马休之。

休之在太守府门前下车,见到来迎接他的下属们,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命他们退下,直接回了自己的书房,换下官服,穿了便服,吴勋和下人伺候他洗了脸,上了茶。休之挥手命他们也退下。

吴勋感觉到休之的失望与不快,便问他是怎么了。

休之气愤地说,“被方明说准了,朝廷竟然不同意王将军北伐。就因为丞相和中书令王国宝与王将军不睦,不但不肯调拨人马,还要裁减他的军队。若无朝廷调令,我晋陵、还有其他州郡的粮草军资也无法转运给王将军,他这仗还怎么打?”

吴勋也是唏嘘,他不在乎北伐不北伐,只是不忍心见休之如此失望。在谯王府供职这么多年,他已将休之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休之在他面前,也恢复了年轻人的本性,靠在椅背上,唉声叹气了半晌才恢复了平静,问吴勋道:“方明回来了吗?”

吴勋道:“他还在城外盘查府库,尚未回来。”

“传刘毅来。”

“是!”

不多时,刘毅来了,拱手行礼道:“使君有何吩咐?”

休之直截了当地说,“我看你的履历,你入太守府四年了,一直做书佐,倒恭敬勤谨,抓贼捕盗,也都身先士卒,是个可用之人。”

刘毅知道太守大概是想提拔自己,心里一阵激动,拱手道:“多谢使君。属下职责所在,不敢有误。”

“好。现在,有一件差事,想交给你,你看你能做吗?”

刘毅便站起来:“使君尽管吩咐,属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休之严肃起来,说:“这几日我派人清查府库,就目前查出来的钱粮,除去预留应急的库存和流民营口粮,剩下的应该可支一千军人粮饷半年有余。其他府库尚在盘查,数目未明,想必也可支一千人粮饷。治安之道,需有兵备,上可助阵北伐,下可保境安民,所以,我先要招募乡勇两千人,设兵曹总揽募兵、练兵诸军事,命你为兵曹掾,你意如何?”

刘毅一听,激动不已,立刻单膝下跪:“属下谢使君提拔之恩,必肝脑涂地,以思报效!”

休之笑道:“好,快起来。兵曹属吏人选、募兵事宜,你就马上筹划吧。”

“是!”刘毅领命退下。

吴勋看时间不早了,便命人上了晚膳。休之没有胃口,简单吃了点,问他今天有没有什么事。

“回使君,今天何主簿来了。”

休之冷笑,“他来干什么?”

“回使君,他来销假,而且递了撤诉状,他说和戚家已经私了,想把何无疾领回去。不过,刘毅没您的话,还没放人。哦,还有,三月十二孙天师出关,何无伤是天师亲传的徒孙,替天师道来给您下了帖子,您到时候可要去观礼?”

休之说:“好呀,何主簿是吃了一亏还要找场子,难得他能屈能伸。”

“他是这样想。那何无疾还是继续关着?”

休之想了一下,笑道:“放他十天。传话给何无伤,何无疾强抢民女,其罪当诛,念在他母亲年纪大了,思念儿子,准他回家探望母亲,十天后,仍旧回来,依律处置。这次,他若是不想弟弟死,就他贪墨的所有钱粮,都给我吐干净!”

“是。”吴勋觉得这样未免逼人太甚,但他知道休之的脾气,决定的事是决计不会改的,便不再多说,又问道,“使君,那三月十二,天师出关仪式,您可要去观礼?”

休之自幼读圣贤书,笃信圣人不语怪力乱神,对这些神道不感兴趣,摇头笑道:“‘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朝廷授我封疆之任,可不是让我来求神拜佛。不过,我倒是可以私下里去看看,这天师道,究竟有什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