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子的旅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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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伤情

欣荣的童年和所有胡同长大的普通BJ姑娘差不多,母亲是工人,平时打点零工贴补生活,父亲也是工人,平时干点木匠活儿,有时给别人打打家具,有时做个小桌小凳全为高兴。后来双双下岗了,吃工厂的一点点工资供她上学。当时眼见着别人的父母下海赚钱,生活富足起来。自己的父母乐于仅能生存的那点工资,陶醉于提前退休的生活。对大时代的来临畏首畏尾,安于现状。欣荣没有抱怨过,觉得如果父母觉得这样的安逸就是他们想要的,那么成全他们,不去要求他们就是孝顺了。

但她对自己并不这样要求。

她喜欢新鲜的东西,到新的地方去、喜欢去试一试,喜欢做点什么而不是什么都不做。父母常对她形容未知的艰险,而她觉得一眼能望到头的生活不就是父母的样子,那似乎更让她害怕。她在内心中是很想离开家的,可父母只有这一个女儿,多大了还当小孩儿宠着,父母不提,自己不能说。直到高中时,终于可以离开家。住校去了……

而且,考上重点高中的奖励是一台个人电脑,这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父母对她的爱似乎把她推得更远了,她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如父母那样生活了……

虽说和父母的话题越来越少,但根本上的矛盾还没有,欣荣勤快,知道孝敬。每个礼拜都能省回生活费,有时买点书,有时给父母买点吃的用的。继承了妈妈能持家,长成大姑娘了,家务活儿渐渐也都会做了。就连织毛衣、勾花垫这样的老手艺也都从妈妈那里继承。很久之后才跟人家学会攒钱买卡带机,买磁带听。有次耳机在回家的车上被挤落,踩断了,心疼不已。

杨维忠来自西北小地方的凤凰男,当然追欣荣的时候还算不上凤凰。他追欣荣,其实没费什么劲。他看得出,她愿意。欣荣是个简单的人,并不会隐藏心意。但他想不到,欣荣为什么愿意,总在想大概自己长的帅气还是绩优股吧。其实他最被欣荣喜欢的一点是,他和欣荣之前的岁月毫无干系,很是新鲜,之后才是长得好看。

欣荣大学毕业之后本想去上海好好闯荡一番,中文系毕业虽说百无一用,但也算干啥都说得过去。但话还没出口,父母已经给做好了安排。要不考研,要不进公司开地铁,待遇好又安稳,开上几年说不定能晋升“坐办公室”。这样的安排对当时的所有父母来说应该都是最好的安排了。把闺女留在身边,是这老两位毕生不遗余力在做的事。终于成了欣荣不遗余力要逃脱的囹圄。

“浮生绘梦?这名字有意思。”聊天室里的提示音。屏幕上出现这几个字。

“我没事的时候会乱画一些。”欣荣回复。

“能看看么?”

“可以呀。”

欣荣看向书柜,起身取出一本书,当中夹着一张碳素笔画在A4纸上的画。只有线条。认真扫描,传给对方。那是流淌到地上的水渍给的灵感,描绘了一个人的模样。

“荣荣,你怎么还不睡!”老式的扫描仪声音很大,屋外传来妈妈的声音。

“马上就睡。”

“快睡觉!”夜深了,欣荣的母亲见门缝里还能透出光亮来,总是这样的一套话语。

“好像被什么束缚着,这个人。”对方回复,欣荣把回复声音调小。

“可能吧。”

“画画的人会把自己的状态带到作品里,你也被什么束缚着么?”

“看画的人也会把自己的状态带到作品里,你呢?”欣荣轻轻敲完字,小心的听了听门外的动静。

“我……肯定是的。”

“我被困在家里了。”

“被禁锢了?”

“倒不是,不过不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你想去哪里?”

“上海。”

“哈哈,我就在上海……”

“哈哈哈。”而屏幕这边的欣荣,并没有笑。只是无奈的撇了一下嘴角。这一年她只有23岁。

如此的相遇,在当时的网络上每天上演千万次。欣荣却觉得唯独和这个朋友聊得很投契。

时间飞逝,如今笔友已经消失,我们大概都要经历那些不知不觉消失的人。和杨维忠的感情起初是为了什么,所有人反对依然情比金坚,已然不重要了。一个家和两个孩子横在当中,什么样的夫妻也只剩下工作关系与亲情依赖。

一个疲倦的背影,在夜深时分终于离开了电脑。

杨维忠经理已经两天一夜没有睡觉了,为了赶这次的标书,他尽了全力。

天要亮的时候,他回到家。

欣荣和孩子们都睡熟了。

公文包一丢,迷迷糊糊换鞋,轻轻放好皮鞋。进厨房倒杯清水给自己。磕睡着换衣服,轻轻洗漱,蹑手蹑脚爬到床上。平躺的感觉让他感到自己是浮在海面,只想沉底。

“回来了。”

“啊。”杨维忠顺势打了个哈欠。

”明儿下班早想着去买点生菜吧,你们公司楼下的那个好。”欣荣的声音很轻。小儿子睡在他们两个中间。

“好。早就买。”

“你想着点,说好几天了,别又忘了。”欣荣给孩子盖严了被子。

“嗯。”

“我今天把客厅窗帘洗了,老二不懂事,老去拽,好多尘土。”

“好。”

“还有……”

“嗯,睡吧。”

“我是说……”

“哎……又在表功,知道你做了。好了吧。”杨维忠不耐烦起来。

“我表什么功?我就是让你有空把窗帘挂回去。”

“什么呀,干活干一半。”

“这个家你也有责任的。”

“好。挂。”

“我做这些是因为我爱孩子们,不是为了要取悦你!没必要表什么功。”即使生气,欣荣的声音依然很小。

杨维忠深深叹了一口气,“好,不用不用。睡吧睡吧。”

“两天没着家,回来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能不能睡了,明儿还上班呢!”杨维忠的声音有点大,差点吵醒孩子。

“我上班的时候比你走得早多了。到你了就可委屈了。”欣荣一边安抚快要醒的孩子一边瞪着眼睛回击。

“哎……”孩子爹实在困不行了,看了看表已经4:40了,裹裹被子,打算什么也不再说了。

他们之间也许也有什么也死掉了,在不知不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