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幻灭

在感请上被动的人，当然不是没有感情。

暗恋这样的事大概就是感情被动的人处理自己感情的方式之一。或者每个人在年少时，在最初面对那个莫名心动又自觉绝无可能的人的时候，只得这样做。大戏无对手，火花在心间，炙热而无人知晓。过后很多人虽然遗憾，而也会觉得很美好，虽然这美好到底源于当时的炙热还是无人知晓已无可考。

那个令自己着迷的存在每天上演各种无视，这好似正是令暗恋者兴奋的地方。他们只需要静静的远观那个人，无论看到了什么都令其欣喜。偶尔想到若多年以后见面，对方匆匆从身边经过并不能认出自己，也会泪流满面吧。

高中时代的姚逸林，标准的牙套眼镜妹。发育又有点晚，瘦瘦小小的样子，颜值彻底被封印。在学校里根本没有存在感。也难怪不同班的沈小川和肖珑后来都不记得她。事实上即便是同班同学能记得她的也不多。这样的女孩儿，暗恋某个同班同学也再正常不过。

她总是默默的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或者侧脸，很少言语、很少接触。如若避免不了的对话也总是能装出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一起笑语打趣。即便对视时脸泛微红也不会有谁会在意。根本不会有谁来起哄。那份内心独自的喜悦就比两情相悦还要更令她神往。于是这个秘密就一直是秘密也无妨。她反而很害怕那个背影有天转过来，问她，“你喜欢我？”真是那样就糟糕了，一切美好就都被打破了。虽然是梦见过好多回的场面，但现实里却并不敢希望它发生。

可怜的是，她暗恋的对象也暗恋着别人。冷眼往往能看到事实，只是事实通常都有点残酷。

若不是有意，这样的注视并不容易被发现。可谁让他们同为暗恋的人，这样特别的眼神别人也许看不出，在姚逸林的目光追逐下很容易就会暴露。原来他怀着与她同样的欣喜与绝望暗恋着另一个人，而且他居然是喜欢男孩儿的。发现这个秘密的姚逸林实在不知该更欣喜还是更绝望。

天白到天黑，就高一到高二的那么多日子里，她默默看着他，他却静静看着他。这一脆弱而微妙的平衡居然产生了一种无声的美感，仿若寄生于姚逸林心中的一只小兽，虽然在四下无人时，可以现出真身陪伴温暖她。在白天的人群里，又可以若魔法般完全隐去，只在稍快的心跳与微红的脸颊体现一二。在梦中偶尔又会化身巨大的妖魔，张牙舞爪，让她遍体鳞伤直至哭醒。只是当她哭醒的时候，又在想，自己的恋情也许在毕业时摘掉眼镜，取了牙套，还有表白的希望。对于他这样完全不能言说的恋情来说，无声无息、自生自灭恐怕是唯一的归处。

“你哪个班的？”

“2班。”

“来干嘛？”

“我们班一个男孩给你们班肖珑写了张纸条，让我送给她。”

“肖珑有主了。那个就是。”班门口问话的是肖珑闺蜜之一，她指向沈小川的方向，“叫沈小川。他们老在一块儿呀，你不知道？让你们班的那个死心吧。”

听到这个名字时，她有点惊讶，自己居然会做到这样的地步，“我要干什么？”又有点惊讶这个名字居然这样普通。高二快要完结的一天，姚逸林决定做一件事。她觉得如果现在不这样做，自己一生剩下的年纪就更不再有勇气做了。

早操的时候，她请假回到教室，先是将一枚写有“中午饭后到操场东侧器材室见面，和你说一句话。”的纸条放到了沈小川的笔袋下，没有署名。又将写有“中午饭后我会去操场东侧器材室，你有话对我说么？”的纸条放在了暗恋对象的笔袋下，纸条上署名沈小川。她一早知道肖珑和闺蜜中午会到那里练习演讲稿，就也在肖珑的笔袋下面放上纸条写道，“中午我也去。”署名沈小川。

事情果然如她的所愿，发生了。并且其后谁也不再有心情追究那张纸条是谁写的。

肖珑气鼓鼓的跑出了器材室的大门，闺蜜紧随其后，同样气鼓鼓的把器材室的大门带上。器材室的大门发出大铁门特有的咣当声。

这个场面对当时的沈小川来说无疑是震撼性的，他动弹不得也是完全懵了。

“就……就是这句。”抱着沈小川的少年如释重负，低着头像是在哭泣。

“嗯……不是，你要……干什么？”沈小川惊慌的推开少年。虽说以他的体格，推开这个稍显瘦小的男孩儿甚至揍他一顿也并不费力。但落在对方肩膀上的手却并不是用蛮力在推，更像是扶。只是温柔的扶着让对方站好。毕竟被男孩儿表白还是头一回。

“什么也不干，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我知道说出来就结束了……”少年哭得越来越厉害了，以至于后面说的话已经被哽咽住。

沈小川在初中时确实也被女生表白过，还不止一次。处理这样的事件早已可以拒绝而不伤人。在这个男孩哭着扑过来之前他从未料想到自己的人生居然还会遇到如此这般的境遇。当时那对泪眼面对着自己，姑且不论是男是女。那份感情真是炙热而猛烈。好似当时并不是要告白而是生离死别，来见最初也是最后一面。那般悲壮以至于，沈小川很想问问，到底对方都不认识的自己这样一个人究竟有什么地方迷住了他。但又怕这样一问，又让对方误会了。

男孩抬起头，那双泪眼又出现在沈小川眼前。默默无声对视的十几秒中，沈小川意识到自己的眼中也开始噙了泪水。

“抱歉，我……不能理解你。不过我能为你……做什么呢，我可以……”

“亲亲我好么。”

……

其实无论沈小川做什么，这都是暗恋所能有的最惨痛的结局。大铁门被两个姑娘关上的瞬间，在操场上准备下午第一节课体育课器材的姚逸林瞥见了里面的少年和沈小川。许是她没勇气终结自己的暗恋，倒把暗恋对象的暗恋终结掉了。不过若真能终结那个男孩儿无望的恋情或许也不错。

这一天，她在自己的日记中写道：

“对不起，我想我不只是好奇。这一生里，你能为我做的事情，大概只有这次的伤心。”

这件事的每个当事人，30岁以后都很少能再想起来了。当时多炙热也好，有无人知晓也好，都不重要了。那些情愫有的当时就融化在那个灼热的操场上，有的被时间带走，有的沉淀下来成为记忆的底色。都已是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