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出嫁

第二日傍晚便是李宛入宫的时刻，便是再不舍，来接她的人还是到了。

是黄颂接李宛入宫的，她什么都没带，黄颂看她孤身一人上了马车颇觉的惊讶，忍不住问她：“李小姐不带人去？”虽说她要代替明阳公主出嫁，身边的人自然多是宫里的人，但是她带一两个自己的人在身边也是被默许的，而她竟然什么人也不带，孤身一人去宣国，黄颂忍不住为她担心。

李宛已经上了马车，听到黄公公的问话，轻声回到：“就不带她们去了。”

黄颂隔着马车帘子往里看了一眼，终究没说什么，回身与李棠行礼之后便上了马车。

李棠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带着她的阿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干脆地抹掉眼泪，阿姐已经做了牺牲，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早点将阿姐救出来。

李宛是悄悄入宫的，直接被送到了明阳公主的宫中，明日一早便是她身穿嫁衣替明阳公主出嫁。

明阳公主在见到李宛后目光深深，眼前这个女子是京城这一批适龄女子中最出色的一个，便是贵为公主的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既有姣好的容貌，也不乏聪慧敏锐，不然她也不会抓住机会救了自己的妹妹出来。

只是可惜，这样的女子，没有了家族的庇佑，也只能是这样的命运。

虽说她是有所求，毕竟也是帮了自己，明阳公主在没人的时候从手上褪下一只攒丝宝石金手镯送给李宛，她说：“我算是欠你一个人情，这只镯子给你，只要我力所能及，以后我会帮你一个忙。”

李宛接过镯子，看着明阳公主笑了笑，她笑起来明媚温柔，明阳公主瞬间生出些怜悯。

只是下一瞬李宛便将镯子重新放回她手中，跪在了她面前：“公主之前已经帮过忙了，臣女不敢再要这金镯。只是”她抬头看了明阳公主一眼：“臣女确实有事求公主。”

“是为你那妹妹是不是？”不等她开口，明阳公主便问到。

想起阿棠，李宛笑了笑，有些无奈又带着温柔，笑着点了点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公主。我家小妹，从小在军营长大，带兵打仗她在行，人情世故却并不精通，我怕我走后，她会得罪小人，京城之中无人照拂，所以今日厚着脸皮求公主，在臣女走后，请公主帮忙照看小妹一二。不敢奢求过多，只求公主能在皇上面前帮小妹说几句好话，臣女便感激不尽了。”

明阳公主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李宛和自己手中沉甸甸的金镯，叹了口气将她扶了起来，她看着李宛忽然问：“你们关系这样好？”好到肯用自己的一生去换另一个人的安然无恙。

李宛看着她点头，又笑了：“我给公主讲个故事吧。”

明阳公主看着她，烛光里她笑得温柔而幸福，好像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

“我十四岁那年，感染了风寒，迟迟不好，反倒越来越严重，最后大夫都摇头表示治不了了。那时候阿棠和爹爹在边关，消息送到他们那里的时候，我已经连药也喝不下去了，爹爹是一军主帅，没有皇上的命令是不可擅离职守的，是阿棠，她在边关找遍了名医，带着他们日夜兼程赶回京城，从边关到京城要六日路程，她只用三天，红缨后来告诉我，下马的时候她一头栽在了大门口，那个时候她也不过十二岁。后来，她带来的大夫医术高明，本来已经无药可医的我竟然好了，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阿棠，那个傻丫头，不知道在我身边守了多久了，看到我醒了，她竟然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而后才又蹦又跳，说她的阿姐终于醒了。”

李宛眼眶已经湿了，说完抬眼看了明阳公主一眼笑道：“我与阿棠，都愿意为彼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明阳公主沉吟许久，看着李宛点了点头：“你的所求我应了。”

她挥手一指外面，问李宛：“我这里的人你想带走哪个，随你挑。”

李宛笑着道了谢却说：“多谢公主美意，只是对我来说，带谁去都是一样的，若不是为了装的像一些，我倒是宁愿谁都不带。这些都是公主用惯了的人，我就不带了，宣国皇室也没人见过公主，不知公主习惯。”

明阳公主听她说完深深叹了口气，她果然没有看错，京城贵女之中，她唯独对李宛另眼相待。

“既如此，我为你挑几个人吧。”她虽然不愿意带走自己身边的人，但也不能真的随便带人，明阳公主在宫中多年，总有些可用之人。

李宛道谢：“如此就多谢公主了。”

后来李宛换上了凤冠霞帔，有了胭脂点缀，更加美得不可方物，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李宛有一瞬间的恍惚，少女怀春的心事也不是没有过，只是今日起，往日的自己都做梦散了罢，从今日起，她便是明阳公主，是大周埋在宣国皇室的一个奸细。

良辰吉日，明阳公主出宫，皇上疼爱公主，出嫁之礼极其豪华，分别时皇上几度泪沾衣衫，下站诸臣明知道眼前女子并非真正明阳公主，皇上演戏这样情真意切，他们也只能配合。

李宛亦几度落泪，半真半假，总归这场戏演得十分逼真，她顺利上了凤鸾，由宣国使臣护送前往宣国。

只是路途遥远，一路行走，凤鸾着实不便，中途先行前往使团住处，换了衣衫，换乘马车，然后继续前行。

此次前来的使团由宣国王爷孟昶逸带领，据说是因为太子与三皇子争执不下，皇上不得已做出的选择。

太子乃贵妃所出，是长非嫡，据说文治武功皆是平平，奈何也并无大错，是以这么多年未废太子。三皇子为皇后所出，身份尊贵，皇后母家势力庞大，这些年皇上缠绵病榻，皇后一家更是借机排除异党，勾结朝臣，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只是太子势力虽不如三皇子，却有一众老臣力保，双方斗争多年，太子之位终究还未落到三皇子手中。

此次宣国大胜，太子和三皇子都想做这个使团的带头人，只是双方互相使绊子，争执不下。皇上本属意相对中立的二皇子。此事说来亦是大有蹊跷，据说这位二皇子文采风流，战功赫赫，却一早表明立场，无意于皇位，在两者之间始终保持中立立场。虽说树大招风，毕竟太子与三皇子斗法正酣，也没人这时候来招惹他。此次使团前来大周，二皇子亦是敬谢不敏，皇上不得已只能找了一个闲散王爷。

李宛换了装束先去拜见孟昶逸，两人行礼之后，孟昶逸屏退了众人，走到李宛面前说到：“李小姐，胆色不小，竟然还真让你说服了大周皇帝。”

李宛抬头看他笑了一笑，温柔而无锋芒：“王爷过奖了。我想宣国并不在意王爷带回来的是真的明阳公主还是假的明阳公主，只要有一个人以明阳公主的身份嫁入宣国，羞辱大周的目的便算是达到了。何况，与一个无用的公主相比，一个大周将军的姐姐，宣国能得到的可都是实在的好处。”

孟昶逸看着她轻佻得笑了，一点也不像他平日伪装出来的闲散王爷的形象。

他看着李宛居高临下不屑道：“据我所知，如今李家可没有什么大周将军，只有一个还躺在床上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后遗症的弱女子。”

李宛并不恼，只看着他笑道：“能不能再出现一个李家将军，还得看王爷肯不肯帮忙了。我想王爷这样精明的人，是不会做赔本的买卖的，既然答应了让我代替明阳公主，自然懂得怎样才能有更大的收获。”

孟昶逸看着她，忽然笑了笑：“来之前听闻李家大小姐号称小诸葛，本王便想见识一番了，果然名不虚传。”

李宛低头不语。

孟昶逸看着她目色深深：“李小姐，以后可也别让本王失望啊，你知道的，本王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李宛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自然。”

看着这张明媚的脸，孟昶逸有一瞬间的晃神，不过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很快就从他脑中溜走了。

阿棠本来要送李宛出边境的，但是红缨拦住了她，论武功，便是她重伤在身，红缨也不是她的对手，何况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红缨的话拦住了她。

她说，阿姐所做的一切不仅是为救她出来，还要她找出虎啸谷一役的真相，为父亲，为冤死的七万亡魂报仇，她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养伤，早日回到边境，阿姐最不希望她节外生枝。

最后红缨说了一句重话，她说：“大小姐已经走了，你现在追上去又有什么用呢？”

阿棠瞬间清醒了，她对不起阿姐，怪不得阿姐临走前还要苦口婆心一遍遍叮嘱自己，经历过这些，她还是没学会冷静，没学会顾全大局，她早应该明白，她不能再随心而行了，不能让阿姐白白牺牲。

红缨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尤其是看着二小姐沉重的神色，更是有些不安，二小姐跟大小姐不一样，她在边境长大，恣意惯了，不懂得大小姐的良苦用心，大小姐把自己留下来，就是要在关键时刻提醒她，如今她的责任虽然尽到了，只是对二小姐来说，话是不是太重了，毕竟大小姐出嫁，没人比她更难受。

红缨刚想开口安慰她几句，阿棠倒是先开口了，她松开了拉扯红缨的手，向她道谢：“多谢你，红缨，是我冲动了。”

二小姐忽然这样懂事，红缨却有些心酸，终究点了点头：“二小姐明白就好，咱们不能辜负了大小姐。”

阿棠点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她的那些冲动，恣意，今日起真的该彻底收起来了。

宣国在大周北部，一路走来风景逐渐不同，颠簸半月终于到了宣国京城，入宫觐见皇上前，李宛重新换上嫁衣，由孟昶逸陪同，踏入了宣国皇城。

她很平静，也并不紧张。

朝堂之上，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这位作为大周屈辱的象征的明阳公主，孟昶逸以为她会紧张，却只见她淡然地立于朝堂正中，无视所有想看她笑话的人，按照礼数拜见了宣国皇帝，那个据说缠绵病榻多年，即将离世的老皇帝。

隔得有些远，她没看清他的相貌，不过李宛嘴角微笑，长什么样又有什么重要呢。

她听得耳边传来孟昶逸的声音，大意是在汇报这次使团之行，接着就是介绍自己，之后便听到上方传来苍老的声音：‘上前来。”

声音缥缈无力，像是来自遥远的他方。

李宛规规矩矩上前半步，站定行礼。

她看到上面那个一直歪靠在龙椅上的人影动了一下，似乎是调整了坐姿，向前佝偻着身子，大概是想看看她的容貌吧，只是离得着实太远，只听到他重重地呼吸一声，又瘫回到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封她为“慧妃”。

李宛行礼谢恩，一切都好像在梦中一样不真实，之后她便带到了后宫，一个更加封闭，锁住人一生的地方。

她恍惚之中便被带到了后宫，自然没看到在一众人中站着的一白衣男子在见到她后惊讶错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