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镇内
鹿邑的人们在今天白白看了一场好戏，昨天大家还争相崇拜的江湖大侠，今天已经自己交代了，所有的情节不过都是编造的谎言，他被当做狗一样的被人砸倒在门槛上，满头满脸流着血，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那些昨天还吵闹着要签名的，转眼间就变成了笑话，受到旁人的奚落和嘲笑。
看着卓玉堂和楚天红两人，将摔得半晕的左五软绵绵身子放上马背，边上很多人起哄：“干掉他，这个骗子。”“什么骗子，他还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呢。”“对，他敢杀上官大人，是个亡命之徒。”
卓玉堂扫视了下众人，心道，真特妈是一群乌合之众，谁得势就向着谁，昨天还捧着左五当爹呢，今天就死命踩，他想到了越国每况愈下的状况，摇摇头，有什么样的国民就有什么样的国家。
两人带着左五出门，上了大街，围观的人始终跟着他们，有人起哄：“两位大侠，准备怎么处置他啊？”
卓玉堂头也不回，答道：“他不是已经说了吗，不是江湖恩怨。”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既然不是江湖恩怨，按律法处置，越国的律法已经判他无罪了呀。”
听此言，卓玉堂和楚天红都兜转了马头，卓玉堂沉吟了下，大声向周围说：“各位，大家已经听见了左五自己承认，他杀人并不牵涉江湖恩怨，寻金镇王大人也按律法做了判决，但是，”卓玉堂声音抬高：“上官大人本身是中州王朝的人，因此我们觉得这事要按中州王朝的律法，我们会带他去中州王朝。”
楚天红也向旁人摆摆手，劝说道：“大家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事了，各回各家吧。”
寻金镇内，缘心一个人将几块排门板卸下，将门打开，他站在自己的店面前，看着前街上那些来往的行人，张开口刚喊了一下：“来呀，来呀，来看看。”
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连续咳嗽起来，这样大呼小叫的做生意，还真是难为了他，不过卓玉堂又不在，生意还是要做的，于是他吞咽了几下口水，润了下自己嗓子，又一次鼓足力气叫了起来。
才叫了几声，自己的脸飕地红了，看见蔷薇正从前街角上向自己店走了过来。
今天蔷薇穿一袭灰色百褶长裙，可能风有点大，外罩一件及地的纯绛色披风，用镶着两棵白松茸球的系带在脖子上紧紧系着。
缘心正好叫到来看看的看字，嘴巴张成圆形，一个手还高举着，整个人就僵住了，样子甚是滑稽。
蔷薇却不害羞，脸上带着微微的浅笑，款款走到缘心面前，将两个手在身后一背，左右摇晃着身体，娇嗔道：“怎么？看见顾客上门，傻掉了？”
被蔷薇一说，缘心方才觉得自己失态，他赶紧将手放下，堆笑说：“蔷薇姑娘来，你看我，你看我都没想到，嘿嘿。”
缘心第一次见到蔷薇的时候，是他和卓玉堂一起去找吴衡谈商铺价格的时候，那时候他就被蔷薇的明艳给吸引住了，蔷薇一颦一笑当时就令他心旌动摇，而后他去桐儿这里，又数次见到蔷薇，每次看见蔷薇站在自己面前，都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发热，手脚都没处放。
缘心年龄并不小，和卓玉堂两人联手闯荡江湖，不用说，江湖上那些道道和姑娘他并不少见，可以说他不是一个雏儿，但从来没有像看到蔷薇这样，居然会心跳加剧脸红耳赤，他一向流利的谈吐在蔷薇面前似乎也组织不流畅了。
几天前，龙海生的头七，缘心应桐儿的吩咐，将桐儿、蔷薇和杨家小丫头，几人一辆车送出了镇外，在龙海生的坟头上，桐儿烧化了纸钱，蔷薇带着杨家小丫头和缘心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切，这时，两人才面对面说了几句话。
“可怜的人。”缘心心下叹息。
“都是可怜人，都一样。”听见缘心低语，蔷薇搭话。
“嗯，不过像这样本来有美好憧憬的，现在一下子没了，确实受不了。”
蔷薇微弱地说：“各有各的痛，你看这个小姑娘，”她手里牵着杨家的小丫头，“也是孤苦一人，还不会说话，她的内心一定也是苦楚的。”
缘心没料到蔷薇会说出这样话，稍显吃惊：“我原来以为你在吴老板这里，锦衣玉食的，不会体会这些呢。”
烧化的纸钱，被海风吹得碎屑残渣在半空中乱飞，犹如一股黑色的细柱，翻卷着向上。
蔷薇用一只手拨了下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说：“这世道，哪有别人一眼就看穿的生活呢。”
从镇外回来的路上，两人没有再说话，但缘心明显感受到蔷薇看他的眼睛里透出一丝笑意，为此他内心还是暗暗欣喜。
不过今天蔷薇主动上门还是出乎缘心意料的，他侧过身子，将蔷薇让进了店里，蔷薇看着货架上的这些采矿工具，造型各异，不由心中生出好奇。
“这是什么？”
缘心马上拿起一个铅桶，比划着：“这是筛桶，你看啊，和普通桶不一样，是无底的，里面有两张筛网，放在溪水中，水就流过去了，小的金块等固体就会留在网上。”
蔷薇又试了试架子上一把镐头的重量，看来她根本拿不动，缘心忙抓在手上：“这也不是一般的镐头，你看啊，这镐头两头大小不一，大的呢，用来挖硬土，小的呢，可以用来松软土。”
缘心一边说话，一边不经意地将身子靠近蔷薇，蔷薇身上散出的一丝暗香，嗅在鼻子里仿佛将自己头埋进了鲜花堆中，缘心觉得自己似喝多酒一般醉了。
两人在小店里兜兜转转，缘心将货架上的货物一一介绍给蔷薇，蔷薇始终脸带笑容，不知道听懂没听懂。
等到所有东西都介绍完了，缘心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略显尴尬地朝蔷薇笑着，蔷薇和他对视着，稍会，缘心终于憋出一句：“杨老头那小丫头还好吧？”
蔷薇本来还想等着缘心说些什么，没想到他没来由地蹦出这样一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开了花，这下缘心又呆住了，看着蔷薇笑容心里似乎打翻了蜜糖罐。
“嗯，小妹妹这些天情绪很好呢，晚上也不做梦哭喊了。”
“那，那，那就好。”缘心又局促了，他的眼神投射到柜台上，上面放着账本，于是话题又有了：“蔷薇姑娘，你识字算数吗？”
蔷薇点点头：“我过去也认识不少读书人，跟着他们学过点。”
“这样啊，这样就好，”缘心拿过桌上账本递给蔷薇，“以后，以后，你可以过来帮我看看账本。”
蔷薇又扑哧笑了，挥着手上账本：“你这账本上，可还没有记过一笔账呢。”
“那，那不是，还没开张嘛。”缘心扭捏不安。
美智子带着贺姝走过二楼的一间间房前，有几间房里传出一些男女奇怪的声音，美智子侧头看了眼贺姝，小姑娘脸上神色坦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适应。
两人来到转角栏杆处，看着一楼大厅里和赌桌和来往的赌客，“你好像对这样的环境不太陌生啊。”美智子随口问道。
贺姝并没有躲避美智子的问话，淡淡道：“我爸爸就是赌鬼，我不知道他怎么赌钱的，但想来和这里差不多。”
美智子点点头，听贺姝继续说下去：“其实我爸爸从来没有管过我们，我们都是妈妈带大的。”
“我爸爸离开我们很久了，要不是妈妈死了，我们是不会来找他的。”
“我很清楚，我爸爸很可能就没到过这个镇子，但我哥哥还是很想找他的，比我更想。”
美智子安慰：“这也说不好，有很多种可能。”
“我哥哥从没想过这些，他总是说，一站站找下去，总会找到，可是我觉得不太可能。”说到这里，贺姝的眼圈有点红。
“生活下去，总归是要有些希望。”美智子站在那里，看着贺姝。
两人都不再说话，沉默了会，贺姝叹了口气，似乎胸中鼓足勇气，抬头挺胸直视着美智子：“我已经不是女孩了。”
美智子听言略一惊讶，随即控制了脸上的表情，表示理解。
贺姝突然情绪像倾泻的水一样，她努力镇定：“我的爸爸是个畜生，现在你明白了吗？我并不想找他，但我哥哥不一样。”
美智子已经听懂她的话，不由将手搁在贺姝相对瘦弱的肩膀上，“可怜的孩子。”
“不，我不是孩子了。”她努力平复一下，“其实如果我哥哥知道，他不但不会找他，说不定会找他拼命。”
美智子伸出手去，轻轻抹去贺姝眼角流出的一滴眼泪。
“你很爱你的哥哥。”美智子说。
“这些年，我们两人相依为命，他一路上也吃了不少的苦，我想我是不是能够帮助他分担点？”贺姝看着美智子，坚定地说。
“让我想想。”美智子低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