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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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盲人做梦时会看见什么?

论知觉、梦和外部世界的创生

电视机这东西对人又有什么用处呢?人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自己见过和不曾见过的最遥远的地方;人只要发动想象,就能穿透墙壁,让梦中见到的古城从尘埃中升起。

——萨尔瓦多·达利

 

我和阿梅莉亚通上了电话。她是一名四十四岁的保险代理人,从出生起就没有了视力。我在电话里搜肠刮肚,竭力寻找着对我们两人含义相同的描述性词语。

“你是怎么……呃……怎么感知事物的?”我问她。

“怎么感知?我就是看到的呀。”

“你能看见?”

“哦,当然不是视觉的那种看。”

“好吧。”我需要问得更具体一些,“能形容一下红色吗?”

“红色是很热烈的颜色。”她说,“红色就像火焰。”

“那么蓝色呢?”

“蓝色比较冷,就像海洋。”

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在世间行走,视觉是最重要的工具。失明者没有了视力还能生活得如此之好,这实在让健康人难以理解。你要是问他们怎么做到的,他们往往会答关键是用其他感觉补偿视觉的不足。甚至有研究证实,盲人的听力的确要比具有视力的人敏锐得多。

大多数失明者都记得“看”是怎样一种感觉。他们不必从零开始,在心中生造出一幅世界的图像来。他们还记得人、汽车、人行道的道边和自动扶梯是什么样子。在他们不幸失明之后,他们还能根据自己见过的东西想象世界的模样。

可是阿梅莉亚就没有这份奢侈了。因为胚胎发育期间的一种疾病,她在出生时就没有视神经,所以也从来没有看见过任何东西。她没有体验过色彩,也没照过镜子。她必须从无到有,一点一滴在心中建立起这个世界的心理模型。

 

“你是怎么分辨不同的人的?”我问她。

“这个就因人而异了。”她说,“有的人是我抱过或者摸过的,那么我就记得他们的容貌。要不然我就靠声音记人。我对人是很敏感的。我知道谁是谁,也知道我喜欢谁、不喜欢谁。”

“能说说哪个你不喜欢的人吗?”

“嗯……有那么一个工作上认识的女人,我可真受不了她,太自以为是了。”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感觉的呢?”我问她。

“从她的衣服、她的大耳环、她的长指甲,还有她气味浓郁的香水、她的声音。”

我还想知道,在阿梅莉亚睡着时,她的内心是怎样一番景象。她做不做梦?如果做,她的梦境又是什么样的?

“我当然做梦啦。”她对我说,“我昨晚就做了一个梦,还很生动呢。”

“跟我说说好不好?”我追问。

“说起来可真有点不好意思,我梦见自己正和一个男人在沙滩上做爱。他真的好迷人!高高的个子,非常英俊,一头漂亮的金色头发。我们把沙子弄得到处都是——”

“等等,你确定吗?”我在画面变得太过露骨之前截住了话头,“你看见他了?我是说,你真的看见了他的长相?”

“我看见他了,”她说,“看得很清楚。那是真正的视觉,至少我觉得是。”

在和阿梅莉亚通话时,我忍不住思索起了心灵在做梦和觉醒状态下的异同。在两种状态之下,我们都有一定的意识,都能看见一些图像,拥有一些体验。但梦毕竟有一些不同、一些特殊之处。它到底不同在哪里?要说特殊,它真的特殊到了能让盲人看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