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将此心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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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烟火(上)

二人相识于边境线。

初次化为人类的金发美人鱼对海外的事情一窍不通,还保持着在海内纯真的心理。族长再三叮嘱要前往祖母所在的地方,过程中不要过度与人接触,以防碰到水就会露馅。

开船的路途中发现补给缺少,在当地寻找购买补给时,一位少年自称身患重病,流亡行乞可怜,便将人带回船上试图救治,却被反锁进发动机舱,船上货物燃油被搬空。

正值盛夏,空气炎热,再加上发动机舱空气稀薄,机油味刺鼻,倪安好手头没有通讯工具,试图呐喊敲击,无人回应。

像被钉进活棺材。

那个少年偷光了东西也没再回来,他知道自己会死吗?或者他根本不在意?

三天滴水未进,人鱼本就急需水的体质导致他比普通人类更加难受。倪安好手指被血浸满,满头虚汗意识模糊。

她要死了——死前听到机舱外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万分不情愿地感慨自己竟然就这么轻易便死在了陆上。

唐锐用剑弹枪射穿门锁,将小偷少年踹进来,声音冰冷无情。

“飞船主人呢?”

“不知道,”该少年神情躲闪,“跑了吧。”

“你把他物资燃料都搬空了,这人拿什么跑?再不说实话把你按故意杀人罪处理!”

“你只是区区一个哨所所长,无权判刑,”少年讥讽瞥他,“少吓唬人。”

他话音未落,拳头已经落到他脸上。

“你滥用私刑!我会去法庭告你!”少年捂脸叫道,肩膀颤抖着。

“哦?”唐锐不屑地发出轻哼,“这里是本大爷的地盘,在这里本大爷就是法。而且这里的环境恶劣,许多人都是一人多职,实话告诉你,本大爷还可以是法医!”

“你……你,我可还是未成年啊!”

“你连身份证都没有,谁知道你是不是未成年?我把你杀了埋在这谁知道你是未成年?”

“怎么回事……妈的,你真的是警察吗……”

“我正是人民公仆为人民,”唐锐义正言辞极了,“你这种混账长大了也是祸害吧?不如就——”

他从腰侧抽出剑弹枪。

“我没办法!”少年终于憋不住地哭出声,“我也是被逼的……”

“被逼的?”

“是的。”

“那你倒说说是谁逼你的?”

“这个……”

“说不出来果然是编的吧。”

“不是的……”

倪安好在发动机舱里被吓醒,开始用流血手指虚弱地敲击舱门。

矫健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舱门被人大力拽开,光和血的味道一同倾泄而下。

来人名号唐锐,编哨所所长,同时还是武警少将。

倪安好出院后便前往边境站登门拜谢救命之恩,听闻此人喜欢甜食,便带着他最喜欢的甜食,一同携带上门。

两月后,唐所长将小偷少年及其后犯罪团伙一网打尽,记功,反而来请受害者吃饭。

“多亏你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倪小姐,我当时太凶了,”所长客气地解释道,“别多想,我平日里彬彬有礼,只是在边境站可疑人员太多,不凶恶无法震慑。”

谢我什么,美人鱼边吃菜边想,谢我愚蠢被骗还是大难不死呢。

“没多想,你这样也有道理,”倪安好点点头,“说起来,那个少年后来如何?”

“他未成年,又会抓时机装可怜,法庭的确不会判重刑,”所长道,“所以我提前打了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另外,你不必称呼我所长,生分了。”

好像本来也不是很熟,倪安好想着,什么时候能熟起来呢。

“好的,唐锐。”

“倪小姐——说起来,收拾一顿的确有效,那小混蛋跟我保证以后一定多做好事。”

“……那恭喜。”

而直到此时此刻,他们二人还处于十分微妙的关系中——时常一起用餐,记得对方生日,偶尔互赠礼物,深夜畅聊人生,哨所所长难得休假便去海岛看望倪安好,虽然总是容易被祖母赶出去就是了。

毕竟二者都是不善交际之人,如非性格过于稳重,且对人情苦手,应当在床上滚完三百遍。

不久前是唐锐生日,恰逢值班,所长因为生日这种愚蠢矫情的理由请假调班,无论如何不可能。

边境站除了哨所便是狂风尘沙,一片蛮荒,孤独感浩瀚而压抑,却又迷人。

荒原夜色下,他刚与父亲胞弟通完电话,便看到熟悉的人风尘仆仆走过来,端着一个盒子。所长踱步出屋,四下看看确认其余人皆已下班,松了口气。

“小安,这么晚到边境站来,是要报案吗?”

“抱歉,不是,你现在还在工作时间吗?”

“理论上来说是,”所长转转眼珠,“——不过今夜风平浪静,也可以不是。”

“那我可以说点与工作无关的事吗?”

“可以小点声说。”

倪安好笑了下,向来沉稳的面容剥落片刻,声音低沉又温柔。

“生日快乐,”她说,“祝你心之所愿,无事不成,我带了瓶好酒来。”

唐锐的心跳快了起来,不自觉将手背挡在嘴上,他感到血液在发酵蒸腾,冒出酒花和泡沫。

“多谢,”他声音镇定地说,“通讯里说一声就好了,不必多跑一趟。”

“我带了礼物,”倪安好举起手里盒子,“是我们的特产,保质期只有一天一夜。”

“多谢了,虽然我已经过了收礼物的年龄,不过还是多谢。”

“是吗,”倪安好压低声音,带着调笑的意味,“虽然冒昧了,但你看起来好像挺高兴的。”

唐锐脸腾地烧红,嗫嚅着哼哼,有些气急败坏地抢过盒子。

盒子里是蓝色的粉末――是与星空一般的颜色。

倪安好用左手拈取粉末,接着用右手掌控着力道分外小心地拿起酒杯,她将少许酒液倒入左手心,酒一沾到粉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结晶,玲珑剔透的淡色晶簇在他掌心形成。

黑发青年默默看着一言不发,周身气息却柔软飘动起来。

唐锐是高兴的——她一开始其实并不确定这些哄小孩子的小把戏会不会让这位哨所所长高兴――他看起来总是不太高兴。

倪安好有些得意地将左手最大限度地展平,递到另一人眼前,结晶形成的呲呲啦啦的声音像欢快鼓舞的小火苗。

唐锐凑近来看,膝头和她凑在一起,全然信赖且无防备,身侧传来热度。

倪安好突然感到内心有些微妙的、难以言说的雀跃,像是荒芜死寂的莽原上吹拂过暖风,了无生机的土壤在深处酝酿着颤动。

“别嫌弃,唐锐,祝你生日快乐。”

“是边境站的小型奇迹,现在这里除了狂风和尘土,还有光和戏法。”唐锐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沉默蔓延开来,蓝色的晶体逐渐复又熔化成透明闪亮一团,女人张开手心倾斜,光团瞬间破碎散开,像一朵小型烟花。

略带苦涩的酒香弥漫开,唐锐笑了起来。

“那下次,跨年夜见咯。”倪安好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