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际遇
黄元龙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这一走三十年,没想到回来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哎!”
“对了,李文能呢?他现在在做什么?”
黄秀兰回答道:“他退伍后被安排在大树镇冶安室上班,一晃都好多年了。”
“那他结婚没有?”黄元龙虽然和李文能、柱子不在同一个部队,但李文能负伤、柱子牺牲的事情他也听人说了。听说现在的农村里好手好脚的人都不太好找媳妇,更别说李文能残了,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结了,和娟子结的。”
“啊!娟子姐?”黄元龙有些意外:“他们的孩子多大了?”
黄秀兰闻言,脸色瞬间黯淡下来。
“哼!死了,死在云南。”李文定冷哼一声,不提这事还好,说起来他便一肚子的火。
“死了?怎么死的?”黄元龙惊讶问。
“我说你们这兵有什么当头?残的残,死的死,我老李家都快绝后了。”李文定气呼呼地说道。
“瞎说什么呢?”黄秀兰不满地看着他。
“入伍死的?”黄元龙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黄秀兰。
黄秀兰点点头。
黄元龙又看着李文定:“文定哥,你说这话兄弟可不赞同。当兵怎么啦?不是有人这样说吗: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男儿就该去当兵,就该去保家卫国。老百姓能安居乐业,全靠有无数的军人在守护着边彊。”
“你说你老李家绝后,喜子呢?不是还有喜子吗?”
他这话一说,李文定的脸色绝青,有种把他直接撵出家门的冲动,黄秀兰则啜泣着说道:“喜子早就不在了?”
黄元龙一听顿如五雷轰顶,他难过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件事。”
“没关系的,”黄秀兰拭着眼角的泪花:“都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黄秀兰见他一脸自责,便岔开话题说道:“你要是早一天回来就好了,兴许还能和你大伯见上一面,他要是看见你,一定会高兴坏了。”
“我大伯他……”黄元龙的心骤然一紧:“他也不在了?”
黄秀兰点点头:“昨天才过世的,今早才把他送上山。”
黄元龙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久久没有说话。
“物是人非,当真是物是人非!”他眼眶湿润着说道。
“好了,咱别净说些令人伤感的事。兄弟,人的命,天注定,这些我早就看开了,人要学会往前看,你说对吗?”黄秀兰故作洒脱地一笑说道。
黄元龙默默地叹了口气:“姐,和我说说我当兵走后村子里发生的事呗。”
“好。”
背土填沙后修堰道、分地、做窑、修打麦场、那场运动中发生的事……一件件、一桩桩,黄秀兰如数家珍娓娓向他道来。
“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黄元龙感慨地说道。
“姐,我家那间茅草房还在吗?”
“在倒是在,不过大家都以为你人已经不在了,以为没人住了黄元忠便在你家里养了一头老母猪,弄得到处臭轰轰的,住是不能住了,晚上你就在我家睡吧。”
“我回去看看就是,看完后我想去大树镇看看李文能和娟子姐,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我挺想他们的。”
“就是不知道我这样子他们还认不认得出来,会不会吓着他们。”黄元龙苦笑着,摇摇头说道。
“你说啥呢?”黄秀兰嗔怪地说道:“都是自家兄弟,他们见了你高兴还来不及。走,我陪你回黄家院子一趟。”
黄元龙点点头,对李文定说道:“文定哥,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唔。”李文定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你什么态度?”黄秀兰黑着脸冲他发火道:“去逮只鸡来炖了,等会让我兄弟走了才走。”
走出门去,她歉意地对黄元龙说道:“兄弟,你别介意,你文定哥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真是人越老脾气越怪。”
“没关系,是我不了解情况胡乱说话,触及了他心口的伤。”
俩人走着,黄秀兰和黄元龙说起了牙子让她成立“秀兰互助队”的事。黄元龙听说后,连夸牙子的想法新颖,还说他也觉得这法子肯定能挣钱,走之前一定要见牙子一面。
说曹操,曹操到。
他俩正说着,牙子骑着自行车正往家里赶。黄秀兰看见他,连忙喊他:“牙子,你过来一下。”
牙子停好车,走了过去:“秀兰婶,有什么事?”
他看了黄元龙一眼,便迅速转过头去。倒不是说对方那令人触目惊心的疤脸和独眼让他望而生畏,他只是觉得,别人长成那异于常人的模样一定经历过些什么,老盯着人家看显得极为不礼貌。
“牙子,你仔细看看,能不能认出他?”黄秀兰笑吟吟地说道,她似乎忘记了黄元龙他们当兵走时牙子才是个六岁的孩童,且不说时间过了这么久,就说就凭黄元龙现在已变得面目全非,牙子也不可能认出他来。
“我认识他吗?”牙子疑惑地看了黄秀兰一眼后,仔细地打量着黄元龙。在记忆里搜索半天,他确信自己对这个人完全没有一点印象,便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
“黄家院子的,三十年前和你愣子叔和柱子叔一块去当兵的,你还去河边送过他们呢。”黄秀兰提醒他道。
牙子瞬间想了起来他和爷爷一起去河边送李文能和柱子当兵时的场景,当时海螺村去参军的确有三人,但除了李文能和柱子,他对另外一人的印象却有些模糊。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黄元龙不由自主想起了这句诗,他笑着对牙子说道:
“牙子,你小时候我经常带你骑马马,有一回,安子仗着块头比你大欺负你,还是我帮你教训他的。”
“你是元龙叔?”牙子眼晴一亮,他终于想了起来,黄家院子里的确有这么一个人,那时他经常让他骑在他脖子上,说是“骑马马。”他还记起了当年在沙坝头的场景:
刘术清站在土包上正说得欢,有人打断了他:“啥子是收音机哦?刘村长,我们只听说过有公鸡、母鸡,还有飞机,可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什么收音机,那是个啥玩意?”
“谁在那里说话?给老子站出来!”
“刘村长,是黄元龙龟儿在冒杂音。”
“……”
黄元龙微笑着点点头:“是我。”
“元龙叔,你怎么成这模样了?”牙子激动地问道:“是哪个王八蛋干的,我找他去!”
黄秀兰“吭哧”一声笑了:“你叔是在朝鲜战场上负的伤,你找谁去?”
牙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讪讪笑道:“我还以为是哪个王八蛋把叔打成这样呢。”
“牙子,你元龙叔这么多年才回来,我让你文定叔炖了只鸡,待会你让康克琼别做饭了,梅子放学后把她一起带到我家吃顿饭。吃完饭后他说想去大树镇看看你愣子叔,你用自行车载他一程。”
“好,我这就回去和她说。”牙子想都没想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