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罗中旭
一九八零年。
春节刚过去不久，沙坝头的麦苗绿油油的，在料峭的春风中摇摆不定。
这天，正好是星期天，海螺村里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为首的正是罗中旭，后面跟着宋德波、赵雪、关弟庙和叶露，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村子。
十多年时间，仿佛在弹指间便过去了，又仿佛渡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这十年多岁月，用无数人的悲伤和眼泪，承载着那段沉重的历史。
如今已物是人非，罗中旭整个人看上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与当年背土填沙那会简直判若两人：发须花白，拄着杖背有些佝偻，看上去老态龙钟，像是一个七八十岁的人。而他的实际年龄，也不过六十刚出头而已。
李雪梅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见到罗中旭等人，她便停了下来用好奇的目光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赵老师！”她忽然发现了站在罗中旭后面的赵雪，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高兴地喊道。
赵雪微笑着走过来摸摸她的头，问道：“梅子，你的家庭作业做完没有？”
“昨天就做完了！”李雪梅骄傲地昂着头，“赵老师，今天是星期天，你怎么来了？”
“真乖。”赵雪笑了笑夸奖她道：“作业写完了，每天还要复习和预习，才能更好地巩固旧知识，接受新知识。”
“我今天来嘛，”她看着罗中旭说道：“是陪这位罗爷爷来找人的。”
罗中旭缓步走了过来，笑着问赵雪道：“小赵，这小姑娘是谁家的孩子？长得还蛮机灵的。”
“我爸叫李树培，我妈叫康克琼，我是他们俩的孩子。”李雪梅脆生生地抢先说道。
“李树培？”罗中旭一怔，在他印象中在海螺村好像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于是便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赵雪。
“你还记得李老根的孙子吗？叫牙子的那个，”赵雪解释道：“牙子的大名就叫李树培。”
“是他！”罗中旭恍悟后，不由感慨道：“想不到当年的那个小不点，如今娃娃都这么大了。”
“小姑娘，你今年多大了？”他看着李雪梅，亲切地问道。
“七岁。”李雪梅扑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回答，她看上去一点不怯生，这点令罗中旭想起当年他第一次见牙子时，牙子那胆怯的样子，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罗爷爷，您要找谁呢？我带您去找。”李雪梅吸了吸鼻子，认真说道。
“哦？”罗中旭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甚是可爱，不由好笑地问：“这村子里的人你都认识？”
“当然！”李雪梅自豪地点点头。
“那有一个年纪比我还大很多的老爷爷叫刘术清的，你认识吗？”
“刘术清？”李雪梅凝神想了一会，摇摇头道：“您说的这个人我不认识，现在我们村子里没有这个人。”
“没有？”罗中旭惊讶问：“他以前和你太爷爷李老根关系是最好的，你没听说过？”
“我太爷爷早就不在了，”李雪梅想了想，说道：“您说的这个人我好像有点印象，但几年前搬到后山去了。”
“搬家了？”罗中旭心里疑惑：“好端端的怎么就搬走了？”
“你能带我去吗？”
李雪梅头摇得象拨浪鼓：“不行，那地方太远了，听说还有蛇，我不敢去。不过，我可以让我爸带您去。”
“那你爸在家吗？”
“在。”
李雪梅领着罗中旭等人刚走进院子，牙子闻声从里屋走了出来，他一眼便看见赵雪和叶露，便高兴地说道：“是赵老师和叶老师来了，大家快请进屋”。
赵雪笑了笑，说道：“牙子，我们今天是来找人的，就不进了。听你闺女说，他现在搬家了，我希望你能带我们去见他。”
“找人？找谁？”牙子疑惑问，心想这海螺村上下还有你赵老师不认识的人吗？
罗中旭上前一步，问道：“牙子，你还认识我吗？”
“你是……是罗县长！”牙子端详半天，终于认出他来。
“对，”罗中旭微笑着说道：“是我，但我现在已退休了，不是什么县长。牙子，你叫我罗叔吧，再叫县长怕是有些不妥。”
牙子点点头，高兴地说道：“罗叔，我清爷爷前些年去石棉打听过你的消息，但没见着你，他为此一直耿耿于怀，直到……”
“我这回就是专程来看他的，”罗中旭打断了牙子的话头：“听你女儿说，他搬家去了后山。我很奇怪，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搬走呢？”
“搬家？”牙子讶异道，看了李雪梅一眼随即明白过来。他苦笑着说道：“罗叔，孩子小不懂事，她胡说呢！我清爷爷去世好几年了，就葬在后山。”
“去世了？”罗中旭一怔，随即脸色黯然下来。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想当面向刘术清说声谢。因为刘术清和李文定前些年不辞辛苦走了一百多公里路去石棉探望他的事情他后来听说了，他心里既感动又有些感慨，刘术清那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走那么远的路去看他，不当面向他道声谢自己的心里会过意不去。但没想到……
“罗叔，你也不必太难过，”牙子见罗中旭神情伤悲便安慰他道：“我清爷爷走得很安详，没有受罪。他临死前还嘱咐我们说：罗县长是我们海螺村的大恩人，如果没有他，就没有海螺村的今天，你们一定要记住人家的恩情。他最后还说，去石棉没有见到人，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一件憾事。”
罗中旭闻言，取下眼镜用衣角拭拭眼眶，摆摆手说道：“我不是什么恩人，共产党才是你们的恩人。”
“牙子，能带我去后山吗？我想去看看他。”
“好。”牙子点点头。
……
从后山回来，已近中午。牙子邀请罗中旭等人去家里吃过饭才走，但罗中旭谢绝了他的好意。临别时他问了牙子一句话：“是否甘心就这样一辈子窝在这山旮沓里，走父辈们同样的老路？”
牙子颇为无奈地回答他：“不甘心又能怎样？没有门路，没有本钱，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罗中旭告诉他：听说富林镇马上要成立农资公司，主要推广和回收以自种玉米为主的农副产品，他可以往这方面考虑。并且还告诉他，现在的政策已经基本稳定下来，国家正大力推进改革开放步伐，个人想创业的可以放开手脚大胆去干，他自己虽然已经退休了，但在富林镇多多少少还有点人脉，可以在合理合法的范围内适当给他点帮助。
牙子问：“什么是自种玉米？它和本地的玉米有什么区别？”
罗中旭回答：“自种玉米是一种新品种玉米，它的产量要高于本地玉米，价格也相对要高些。而且最关键的是，农资公司要回收玉米种子，所以种出来不用愁卖不掉。”
“还有这种好事？”牙子惊讶道：“看来得好好合计合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