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子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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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李老根去世

不知不觉,牙子今年十五岁了。许是久干农活的缘故,他皮肤黝黑,个头不是很高但长得很壮实。至于学,前几年他便没去上了,原因是李老根现在岁数大了,地里的活基本上做不动了,他只好缀学在家打理着屋里屋外。

李老根近年来的身体越来越差,整天咳个不停,现在好像还有点老年痴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牙子带他去富林镇看了几回医,医生说可能是肺上有问题,开了些药但李老根吃了病情却不见好转。为了给他看病,牙子将家里的粮食已经卖了不少,粮缸都快见底了。

看着相依为命的爷爷走路一颤一颤风烛残年似随时都要倒下去的样子,牙子的心痛啊,但他却是无让无施。现在才五月,正是一年里青黄不接的时候,没有粮食卖哪有钱给爷爷看病买药呢?

正当牙子愁眉不展的时候,他听李文定说,中坝村那里的水运处正在征召民工从石棉安顺场那儿放木头,一个月有八块多工资,但李文定告诉牙子:你还小,不晓得人家要不要你。

喜出望外的牙子听说后马上跑到水运处,软泡硬磨一番,水运处林处长感于他的孝心同意让他先干一个月试试,吃不了那个亏便作罢。

所谓放木头,就是将贡嘎雪山上成形的树木砍下来后运到大渡河边,再顺着河水漂向下游。但从汉源县到石棉县有一百多公里路,在这么远的路途中,大渡河水在有些地方因为地形而分成了几条支流,有的地方深有的地方浅。河水深的地方木头能顺利漂过,但浅的地方木头会搁浅,这便需要人工将搁浅的木头搬到水深的地方。木头入水后,放水工就需坐着木筏跟在后面,见到有搁浅的木头就跳下水去处理。

这种活不但累,还很危险。但牙子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每天一大早便起床把饭给爷爷做好便出门,有时候晚上十一二点钟才精疲力尽地到家。

听人说,省城成都那里的医疗条件好,肯定能冶好爷爷的病。所以牙子现在每天起早贪黑,一门心思想多凑几个钱把爷爷送到成都去看病。

到今天,牙子已经干了一个半月了。上个月的工资领了,他高兴得数了又数,用一块布将钱包好后放在粮缸底部用麦子盖着,后来又担心老鼠去偷粮将钱咬坏,他不放心又将钱拿去刘术清那儿请他保管。

牙子寻思,再坚持半个月就发工资了,到月底时地里的水稻熟了收割后再卖些米凑点钱就能把爷爷送到成都去治病。

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今天的临晨一别却是他和爷爷人生的最后一面。

……

石棉,安顺场。

“牙子,你坐稳啰,我们岀发了。”

李文定解开木筏的绳子,冲牙子喊着,说完便跳上木筏,拿起木筏上撑筏的竹杆。

“好咧,文定叔。”阳光下,牙子黝黑的脸庞上汗珠和水珠混杂,看上去有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早熟。

木筏上,牙子在筏尾,李文定在前面,俩人一左一右用一根长长的竹杆控制着木筏的方向,在激流中向下游飘去。

湍急的洪水中,前方河面上成排的木头相互碰撞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听着令人心胆俱寒。

……

牙子和李文定等人今天的这趟还算顺利,沿途搁浅的木头不多,回到中坝村水运处那里登记完今天的岀勤才晚上九点钟。俩人拎着马灯穿行在弯弯曲曲的田埂上,稻香在晚风中弥散,此起彼伏的蛙鸣声似在给他俩打着节拍,想到丰收在即,马上又要发工资了,开心的李文定似忘记了身体的疲惫不由大声唱起歌来。他唱的正是那首刘术清最爱唱的《思郎歌》,这还是他前段时间才刚从刘术清那里学会的。但李文定好像天生五音不全,若是刘术清在这儿听见他的歌声,定会嗤笑一番。不过,左,也有左的韵味。至少,牙子在后面听得津津有味,歌声似撩动了他情窦初开的心弦,他不由得跟着小声哼哼起来:

“妹在山这头哟,哥在水那头,中间隔条河哟,名叫大渡河。

水大浪又急哟,妹的思念水样长。思念化作水滔滔,划着船儿把郎寻。郎啊你可知道?妹妹我为你望穿了秋水;郎啊你知道,妹妹我为你饮尽这河水,只盼与你早日相见……”

歌声中,俩人走进了村子。漆黑一片的村落中,隐约传来了一阵女人的哭声。

“发生什么事了?”李文定疑惑地说着,仔细听着哭声传来的方向。他忽然脸色大变,这声音听上去怎么有点像黄秀兰?

“莫非家里出事了?”李文定惊慌失措,快速向家中跑去。

“文定叔,你等等我,天太黑我看不见路。”牙子边喊边追上前去。

牙子追着李文定的身影,俩人一前一后循着哭声跌跌撞撞向前跑去。牙子在后面,依稀看见李文定跑去的方向不是他家,而是自己家的方向。他在后面看见李文定拎着马灯冲进了院门,还看见自家堂屋里燃着的煤油灯周围,隐隐约约都是人影。

哭声,女人凄厉的哭声正从堂屋里传出来,在夜晚听得是那样的真真切切。

正是黄秀兰的声音!

夜色中,牙子的脸“刷”地一下全白了,他的脑袋似有五雷轰顶在嗡嗡作响,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紧紧咬着嘴唇,机械地一步一步挪着,挪着,黄秀兰的夜半哭声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又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只能像没有线的木偶似地无意识地挪着那双仿佛有千钓重的双腿。

微弱的灯光映照着屋内的人影,有刘术清,李文能,黄万荣,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黄秀兰,还有刚刚进屋的李文定。

所有站着的人都默默地看着一步一步慢慢走来的牙子,黄秀兰这时也停下了哭声,站起身轻轻啜泣着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李老根此时正直挺挺地睡在堂屋正中,他的身下是一张破烂的席子,脑袋边放着他平时坐的那张木凳,凳子上面放着他那根从不离身的烟袋。

“爷爷……”走进堂屋的牙子发出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便眼前一黑,一头跌在地上昏了过去。

“快把他抱起来,掐他人中!”刘术清急忙对李文定喊道。

在众人一阵手忙脚乱中,牙子悠悠苏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刘术清那张关切的脸。

“清爷爷,我爷爷他……”牙子“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孩子,你要节哀,你爷爷他……他已经走了!你要坚强些啊孩子。哎!”刘术清沉重地叹了口气。

“我爷爷是怎么走的?”牙子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李老根,含泪问道。

“牙子,”黄秀兰接口道:“你和你文定叔去放木头了,我下午怕你不在家让你爷爷饿着,我便给他送些饭菜过来,结果发现……”

黄秀兰话没说完,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牙子,”刘术清说道:“是你秀兰婶通知我们的,我来时你爷爷尸体都已经僵硬了,怕是……怕是白天人就走了。”

“咋天中午我还陪他唠了一会,没成想……”刘术清眼眶湿润起来:

“人已经走了现在说什么都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好生将他安葬吧。”

牙子站起身看着刘术清和李文定等人深深地鞠躬:“清爷爷,万荣爷爷,文定叔,愣子叔,我爷爷的后事就拜托你们大家了,其它的事我也不懂,只能要钱给钱,要粮给粮。”

牙子说完,“哧通”一声跪了下去。

“使不得,使不得……你这孩子,快起来。”刘术清见状,连忙伸手去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