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四伏
清明时节雨纷纷。
江州城里素有“四月雨纷纷，江城变水城”的说法。雨季时期，河水上涨，涌到街上，有的地方甚至要小楫轻舟才能出行，江州几如同水城。
这日里江州城又下起了雨，不算是滂沱大雨，可也不小。过往的行人，如果没有打伞，片刻就会衣衫全湿。
哗哗的雨点落在身上，还只是湿冷一下，算不上有多难受。可衣服被雨点打湿，水汽借由衣衫浸透连绵到内里肌肤，就让人难免生出焦躁，感觉极度不舒服。
虽然是清明雨季，天天下雨，伞是必备用具，可总难免有几个心不细的男女，忘记了带伞，只能一路小跑，或是找个房檐躲雨。
但偏有一白衣佩剑男子，也不撑伞，也不躲雨，反而悠闲的在雨里缓步走着，如沐暖阳。
旁边打着纸伞路过的人们看着这位白衣男子面露微笑走在雨中的样子，如同看傻子。
有傻子就总会有好心人。
一位好心的大娘本多带了一把伞去接人，此时见白衣男子淋雨，心生同情，将手中雨伞递给他，道：“年轻人，我正好多把雨伞，你拿去用吧。”
白衣男子稍停，朝大娘点头微笑，示意心领。但又摆了摆手，表示不需要。
大娘正想劝他收下，突然呆住。
白衣男子已微笑走远。
大娘张大了嘴巴，恍惚似见鬼神——
密集的雨点落到白衣男子身旁三寸时，如遇阻隔，瞬间被弹开。
白衣男子一人一剑，隔开了整个世界。
——
江州城王家。
家主王东每天做梦都能笑醒，上辈子自己一定是拯救了万民于水火之中，这辈子才得来了这身福报。
昨晚和新买来的美娇娘奋战了一晚之后，他畅快的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
想到昨晚侥幸取胜后，那双满足的媚眼瞧自己的样子，王东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就能找她再战。
但他还是遏制住了这个想法，安稳的坐着，轻轻用勺子吃着眼前的一碗小米粥。
小米颗粒细长，外观似乎与寻常小米不一样。王东很细致的将粥里的米粒嚼碎，缓缓咽入肚子里。
一勺这种小米粥，够让一个普通家庭饱食三天。
王东喝完粥，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再度为自己是江州最大家族的家主庆幸一会，这才缓缓朝桌旁站着的管家说道：“老王啊，你刚才说，那个华山派弟子又进城了？”
管家老王恭敬的低着头答道：“回主公话，听闻他再入江州，已经和玄武阁几位堂主会过面了，还扬言是来杀韩玄武的。”
王东哂笑一声，道：“华山派弟子…真当自己算哪颗葱了。无非仗着华山的名头以为没人敢动他。不过…玄武阁于江州城中，一直压我们一头，让华山派来杀杀他们锐气，也好。”
管家不敢接口，低头不语。
“听说作日又来了个白衣剑士，在城头那引起了轰动，你们应该去打探了吧？”王东深坐家中，对城中消息竟也了如指掌。
听到这个问题，管家抬头，目露恐惧看着王东，道：“回主公，这等城中大事，我们自然要打探清楚。但是动用了所有探子，都没有查出这个剑客的来历…”
王东知道管家作风，既然今天过来和自己禀报，那么肯定有个结果，所以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管家声音颤抖，凑近到家主王东面前，轻声道：“花百两黄金的重酬，从城外【天眼】李通那买了个情报…那白衣剑客，极有可能是从东海过来的。”
王东听到这个消息，脸色也是大变，身子颤抖一会，再坐不住，站起身来，绕室内一圈又一圈的踱步。
过了一会，他似自言自语又似问管家老王：“东海那地方的人，为啥跑我们江州来了？”
管家老王似乎有意让自己这位主公不消停，并没有回他的话，反而再说道：“【天眼】李通还附赠了一个消息，说玄武阁阁主韩玄武最近接待了几个客人…是南边红莲教的人。”
“红…红莲教？”王东听到这个消息，腿脚发软，简直连走都走不动了，仍抱有一丝希望的确认着问道：“可是那“红袍出，血莲开”的红莲教？”
看到管家老王缓缓点头，王东再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哭丧着脸说道：“我宁愿被七大正道门派围攻，也不愿意看到红莲教的恶魔出现在我们江州啊。”
——
此刻江州城某处。
一少年嘴里叼着一把匕首，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表情，眼里散发着坚毅的光芒，走在道上。
似匹只狼。
——
嵩山少林寺的方丈玄章念着清心消灾咒，心里可不安宁。
昨晚华山派近百高龄的风老太爷秘密来访，和他说了百恶教教主已不在峨嵋封地上了的事。
五十年前的事了…他当时只是一个小沙弥，对于百恶教的事情没有亲历过。
但他清楚记得，他师父圆寂前和他讲述百恶教教主生平时，那恐惧的表情。
出家人讲究清净，喜、怒、忧、思、悲、恐、惊等诸般情欲平时都得压制着。他们这些高僧，更是修为深厚，绝对不会有什么过分的情绪表露。
当年玄章方丈的师傅，一个有道高僧，还是没压下那股子恐惧。
此刻这份恐慌，就自然的，蔓延到了玄章方丈这。
除了这件事，玄章方丈还有一事烦心。
他的师弟，被他们师父称作少林寺中慈悲心最重的玄悲和尚，不听他劝阻，坚持要出寺。
玄章知道，自己师弟玄悲是不忍心天下再度受苦，所以想入世做点什么。
可如今大势未明，少林寺作为武林泰斗，应该看清情势，谋定而后动。
玄悲师弟可莫要只为了心中慈悲，反而好心做了坏事。
唉。
玄章和尚念咒完毕，也忍不住学着俗人叹口气。
外面有僧人敲门。
玄章方丈隔着门问道：“何事？”
“那位施主已在室外跪了三天三夜，不曾动过一下。”外面僧人传话道，“特来请示方丈，该当如何？”
“阿弥陀佛。”玄章方丈起身，“老衲去看看这位施主与佛有没有缘。”
于是这一日，从江州去往少林的李禾尚，被玄章方丈相中，收作了关门弟子。
法号渡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