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没有告别的离别
对于人来说，最珍贵的是什么？是诺言——一诺千金。
但对于年少的我们来说，打赌却是最没用的。高月明赢了，可是赌注至今却是一片空白。
或许，对他来说，当真正赢了的时候——或者经历了赢这个过程之后——那个赌注就没那么重要了。
而我，却一直在等待他提出来。
我们是因为什么原因渐行渐远了呢？是因为长大了，再在一起打闹嬉笑，就变成了一件羞耻的事情吗？还是因为我过于早熟，对他产生了一种青春懵懂的情愫，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中，把他越推越远？
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千万不要靠近他，一旦靠近，不是处在天堂，就是身在地狱。
初三那年，我是孤独的。高月明的疏离，以及其他同学对我不知是出于嫉妒还是出于讨厌的排斥，都使我渐渐的远离了一切学习生活。我开始变得莫名的叛逆，甚至到了厌学的程度。
我开始流连于各个中学间的穿梭，和各种各样的小孩子成为泛泛之交。我把自己武装成大人的模样，和许多比我年龄稍长的男孩调情。我享受着这些空虚的爱慕给我带来的类似于光荣的东西，忘记了和他们混在大街里，别人投来鄙夷的目光。
何必在意别人的目光？我常常用这样的话反驳那些我其实非常在意的目光。
“小七!你大伯说看见你和一群男孩子在大街上走，是真的吗？！”妈妈愤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因为这样的事，时不时的传过来。把我起初的羞涩与害怕都冲淡了。
“都是朋友，怎么了？”
“怎么了？？？你是想死了可是？？？谁让你和男孩子走在一起的？！…………”难听的辱骂声，隔着听筒都能传到隔壁屋子里。
“啪！”挂上电话，是我唯一能做的反抗。
高月明越来越讨厌我了吧？初三都快要结束了，他还没和我正常的交谈过，除了日常的收发作业时必要的点名，我再也没有听到过他在其他场合喊过我的名字。
“张木青……”自从陈雨欣转学之后，李成反而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嗯？”
“你和高月明了？”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李成一直认为我和高月明之间有一种说不清的关系，但是又像仇敌似的互不理睬。
“昨天高月明……”李成欲言又止的样子，使我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去注视着他。
“有屁就放！”我有时候讨厌别人在我面前磨磨唧唧的样子。
“你啊！说话就不能别这么粗俗吗？”李成白了我一眼。“他……他让我给你带一封信……”
李成从兜里拿出早已被他揉得皱巴巴的纸张。
“事先声明啊！我没看！”李成估计也觉得这纸被他蹂躏的过于扭曲了些，赶忙解释道。“他给我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
“知道啦，给我！”我压根就没去想他有没有看的问题，因为此刻激动的心情已经让我大脑一片空白。我只想知道高月明对我说了些什么。
“你去哪？”李成见我接过信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有点愤愤不平的在我身后嚷嚷着。“真服了你们两个了，让人办事就这么理所应当吗？！”
我哪有心思理会他的感受，一股烟的跑到了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爬上了我和高月明经常坐着的那棵歪脖树，小心翼翼的展开了那张皱巴巴的纸——确切地说，那是一封信，一封三页纸的信。
张木青:
记得我和你说过一句话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好像什么都记不得。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个？你一定很好奇吧？那是因为有一次你从树上跳下来，没有站稳，我拉了你一把。你忘了对吧？你的记性一向不好。
那天的那一瞬间，成为了我永恒的纪念。你虚惊一场的傻笑，我激动一场的羞赧……你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我知道。你总把自己武装的城府很深，看起来老道，其实内心非常的敏感脆弱。你老是把我的行为当幼稚，把我的想法当玩笑。可是你不知道，我比你想象的成熟。
后来，我问你，你是否知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说，你听过，《还珠格格》里面说的。我那时就沉默了。我知道，你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一定认为我说的每句话都很幼稚，因为我们在一起时候，我们总是做着幼稚的游戏，说着幼稚的话。我再说一次，我比你想象的成熟。
自从哥哥……算了，不提我哥了。总之，现在家人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了。所以，我必须努力学习，争取考上好的大学。当然，我不只为了家人，还有你。你肯定又忘了我最后一次和你说，我想好好学习，如果不好好学习，我以后该怎么养活自己，养活……家人。其实，那时候我是想说……养活你。
你一定又觉得我幼稚吧？你如果一直这样觉得，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如今，我成绩一天比一天好，而你……我该怎么说呢？张木青，我知道你一定怪我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不搭理你？我为什么不理你？因为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而你不知道。快中考了，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消遣之中，我想考上县城最好的高中，然后考上最好的大学。
上次，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发生矛盾的很多天之后，你让李成传话说，周末上午九点要给我打电话。我从早上五点就起来坐在电话机旁等待了，那天我想了好多好多话要和你说，也想了好多好多我们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化解矛盾。以前我们发生矛盾，从来都是我先认错，你的主动妥协，我真的不知所措。
可是，当你的电话真正打进来的时候，我却放弃了。我忽然觉得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没有必要啊！和解了又怎样？继续和你嘻嘻哈哈的谈论电视剧，或者安妮宝贝吗？那太浪费时间了！
张木青，我……我本来不想给你写信的，但是我了解你的性格。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你的本性。你不是这样的人。远离那些狐朋狗友吧！快中考了，我希望你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张木青，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我想告诉你，这个约定我要放在将来，将来我会带着赌约见你的。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那时你骄傲的告诉我，你的名字取自这句话。我希望你永远记住你名字的出处，去识大乾坤，再怜你自己！
加油，张木青！我希望我这番话能让你找到自己的路，好好学习吧！真的没时间了。
高月明*⸜(•ᴗ•)⸝*
信的结尾，是我和高月明每次聊天结束用的表情符号（高月明的信写得很乱，他的文笔不如我，内容我稍稍润色了一下）。
我至今都记得我拿着高月明的信在那棵歪脖树坐了很久很久。但想的很少很少。
我承认，在那个年龄阶段，我的想法和行为确实没有他成熟，想得也没他周全。他的话也并没有引起我多大的感动，有的只是一种莫名的悲哀，悲哀他根本就不了解我，却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羞辱我。我需要的不是认识什么乾坤，而是有个识乾坤的人来了解我，怜爱我。
我不需要什么远大抱负，我要的就是在烟火之间的关爱，如此而已。所以，我和他注定不是一路人。当然，那个年龄说这个还早。
不过，我们确实在那面年中考结束后，再也没有见过面，也没有说过再见。
人们常说成年人之间的分离都是无声无息中消失的，少年时也是一样啊！
而我也在失去高月明的友谊之后，走向了另外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一条再也不会缺少爱和陪伴的道路。
我的故事还在继续，但是我的花季雨季，甚至可以说全部青春都在十五岁的时候消失了。没有了懵懂，没有了无忧无虑，没有了天真无邪……所以，我的青春也没有了。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