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毛豆
“喂，听的到吗？我是毛豆，你在哪，今年过年你回来吗？”
“毛豆，你想我啦。”
“今年他们都不回来了，所以问问你。”
“哦，我明天早上就走。”
嘟....嘟....嘟.....
毛豆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发小，每年过年的时候我们都会聚在一起，家乡同龄的人只有两三个，所以我们都非常要好。
有时候甚至会半夜一起跑到山上，坐在那块平整的像沙发一样的石头上看天上的星星，也或者各自在家里偷偷扯掉妈妈洗干净的床单，偷走爸爸的打火机再拿上几块白馒头和土豆，去我们的秘密基地学着电视里的情节野餐。也就是那次，我们不小心制造了森林大火，毛豆为了救火失去了左手。毕业之后他没有和我们一起去城市发展，只是留在村里帮忙。
挂掉电话之后，我简单的收拾了东西，拿着早早就为毛豆买好的礼物去了车站，还好没有错过最后一班车。
到家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晚上十一点了，因为提前告诉了爷爷我要回去的消息，所以他还在等我。
第二天吃过早饭，爷爷让我去毛豆家看看，他妈妈在山上摔了一跤，后来成了植物人，一直躺在医院。听了爷爷的话，才知道毛豆现在的处境，我去他家，老远就看到门口的大货车，穿着搬家公司工作服的人陆陆续续从院子里走出来。
毛豆家虽然不是很富裕，但家里却有很多古董，听说他们家祖上是当官的，后来国民党要打仗，要收走老百姓家里值钱的东西去换武器，好多东西都被抢走了，留下来的都是那些个搬不动的大物件，毛豆告诉我他爷爷生前最爱的就是那张古董化妆镜，好像是他爷爷结婚当天送给她奶奶的唯一礼物，所以家里一直留着，哪怕是两位老人都已离世，都没有人动过它。
“你这是干什么？要搬家了吗。”
“家里欠了太多钱，还不起了，我看这些古董应该很值钱，就卖给了城里一位挺好的有钱人，听说是个收藏老物件的，所以这些东西去了他家应该是个好归宿。”他擦了擦脸上的灰，看着搬家公司的大卡车开出了村子。
“我看到了那面镜子，也在车上。”
“爷爷应该会原谅我的。”
“现在家里就我一个男人，我该怎么办，如果我还活的久，总有一天我会把那镜子买回来的。”
“唐姨会好起来的，你别说傻话。”我不知道该给他说什么话才能安慰他，毕竟世界上没有人能真正的做到感同身受。
“这次让你回来没有耽误你什么事吧，我也是没有办法，只敢找你，呆多久？”
“本来也打算回来看看你们，不走了，明年开春再想其他的事。”
我们相视一笑，没有再说什么。我看到他因为家里的事而老了许多，本就不高的人现在也变得很瘦弱，我甚至没有要和他并排走的意思，只是安静的跟在身后，怕他看到我因为他的改变而悄悄流出来的眼泪，因为他才二十一岁，却沧桑到像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
后来我陪他去了医院，看他拿着变卖古董的钱去前台交了医药费，然后去看了躺在围满了一些不知道名字的仪器的床上的唐姨，毛豆很坚强，他说他没有哭过，因为他相信他母亲不会离他而去，家里已经没有可以依附的人了，除了躺在病房里没有知觉的母亲。
几个月过后，医生告诉毛豆他母亲有了好转，但只是暂时的，可能不会持续太久，让毛豆做好心理准备。那天以后就没有看他回过家了，几乎无时无刻都呆在他母亲身边，他说他只想陪着他母亲，哪怕是一天也好，不能让她自己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他让我不要去找他，那样他才会觉得自己像个男人。
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听说毛豆妈妈已经可以说话了，看她的状况也并不像快要不行的人，毛豆打电话说让我在他家门口等他，有好消息要给我说，我穿着厚重的大棉袄，走出门嫌风太大又回来找到那条好久不戴的围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才放心的走出去。
没等多久就看到刚下车就往我这里飞奔而来的毛豆，连天上飞的很低的八哥也没有撵上他。
“知道吗，我妈快要好了，她还说要我过年那天接她回家，她说她想家了。”
“那真的太好了。”
“嘿嘿，这次还得麻烦你帮我一起布置家里，我想妈妈回来可以看到喜庆一点。”
“好啊，记得请我吃饭，哈哈。”
“那都不是事，请你吃大餐！”
我们把家里挂起灯笼，贴上喜庆的年画，远远看去好像一个为公主准备的城堡。
明天就是除夕了，我们商量了在村口迎接毛豆妈妈回家，我们每个人都穿着红衣服，听老人们说红色可以让人更开心更快乐，希望这一举动可以让毛豆妈妈好的快一点吧。
明明晴朗的天不知不觉飘起了雪花，一朵朵雪花出奇的大，像白色的花，白色的纸花。几乎快要把我们的红棉袄遮住了。
“喂，茵茵，我妈说她不想回来了，要我带她去外面看看大城市。”
“哦，这样啊，那好吧，我们还以为你们在路上耽搁了呢，唐姨想去你就带她去吧，路上小心，有事打电话啊。”
“恩，谢谢你们。”
“没...........事的。”话还没说完，毛豆就挂断了。天上的雪花越来越大，这次真的把我们的红棉袄遮住了，放眼望去，白雪皑皑竟还有些刺眼。
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毛豆和他的妈妈，有人说毛豆带着他妈妈在外面过上了好日子，也有人说毛豆妈妈在除夕前一天就死在了医院，毛豆也去了外省。
每年过年我都去看看毛豆家的院子，看看我们那天布置的新年房，可是红色已经随着时间渐渐褪去，到处都是灰暗暗的，远远看去再也不像公主的城堡，而是老巫婆关押公主的囚牢。
从毛豆家离开，不知不觉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我哈了口气搓了搓冻僵的手，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