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往生安魂
“哐当”一响，那汉子丢下饭碗，一个健步窜到老人身前。弯腰就将老人负在背间。同时转头，大声喊道：“赶紧，秀姑随我走。”
说罢，背着老妪就向门外冲去。经过褚严身旁，自不忘也喊上一声：“赶紧逃命罢。”
刚出了门，外边已响起厮杀，惨叫之声。战马嘶鸣，数百身着暗红战袍的军士掩杀而至。
等褚严出门，便见一骑迎面飞奔而来，手中长刀举起，明晃晃的刀身在火光中散发阵阵寒芒。
拂手一挥，那军士消失，再出现时，已跨过褚严，手中长刀落下，在虚空斩过。并无停顿，策马向前奔去，仿佛已将褚严斩于马下。
立定身形，四顾看去，火光冲天，点燃延绵房舍。奔驰的战马带着利刃，追逐一个个村民，哀嚎，哭咽，惨叫，整个村中充满惊慌与怨恨。
松鼠从褚严的袖口中探出脑袋，片刻之后，浑身打了个哆嗦，又缩了回去。
杀戮并未持续多久，逐渐的，声音平息下去，没有了哀嚎，也没有了惨叫，自然也没了哭咽与呻吟，只剩下熊熊烈火噼噼啪啪的燃烧，猛然间有房屋塌落的巨响，溅起飞舞的火星。
那队军士离开了，村中只剩下一片横七竖八的尸体，汨汨鲜血汇到低洼，化作一汪血泉。
时空似乎突然凝滞，除了跳跃的火苗，到处都一动不动。血泉中的血水越积越深，逐渐有丝丝黑气顺着血水游进血泉之中，越来越浓。
没过许久，一片宛能滴墨的黑气凝聚，盘旋在血泉之上。丝丝黑气四下蔓延，不消片刻，一座漆黑的小屋出现在血泉之上，散发出冰冷阴寒的气息。
地上的尸体醒了，他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躯血迹斑驳，面容可怖。一步，两步，所有人都朝着路中的小屋汇聚。
仿佛时光倒流，血迹浸透回身体之中，伤口倒卷，逐渐平复，就连离体的残肢，也逐渐化作虚影，从新出现在被斩掉的躯体上。
所有人似乎都活了过来，只是眼神空洞，神情麻木。本能的驱动双腿，向那黑气凝聚的小屋靠近。
老妪迎着褚严走来，她步履蹒跚，一步步都走的艰苦，却面无表情。见了褚严，诡异的一笑，咧嘴问道：“你去拜吗？”
“不去！”
“不去我去了！”
说完，继续蹒跚的前进。
汉子与绣娘互相搀扶着，也走了过来，面容呆滞。见了褚严，依旧问道：“你去拜吗？”
“不去！”
“不去我去了。”
一个个村民从褚严身边走过，无悲无喜，不带任何情绪。
走到小屋之前，伏跪在地，沉默的叩首一拜，又直起身躯，再拜下去。汇聚的人越来越多，无不相同。
天地寂静，一片火光照映，环绕漆黑小屋，跪伏的人群沉默着，不断的叩首。所有人都跪下了，只剩褚严，依旧站立着。
松鼠再次探出头来，盯着这群举止诡异的村民，好奇的打量。忽然，它竖起耳朵，一双小眼瞪着漆黑的小屋，在袖口中的前脚不断蹬踩，口中发出吱吱的叫唤。
褚严运起神力，安抚躁动的松鼠。
“你为何不拜？”
那小屋中，猛然一声咆哮，偏执而疯狂。一道黑气盘旋而起，化作一个面容模糊的巨人。
那模糊的脸庞上，不断有激烈的挣扎，荡起丝丝黑雾。其中有悲戚的哀嚎，浓郁的怨恨。
“你有什么值得我拜的？”
褚严抬头，看着这无面巨人，神色淡然的询问。
“我不够惨吗？”
“够惨！”
“我不够苦吗？”
“够苦！”
“我不够悲吗？”
“够悲！”
“那你为何不拜？”
巨人弯腰，无面的脸庞迫近，直直的对着褚严，虽然没有眼，但却能感受到那种注视，带着怨恨与嫉妒。
“关我什么事？”
褚严嗤笑。
愤怒的情绪在蔓延，无数黑气沸腾震荡，无数的声音在黑气中发出嘶吼与怒斥怒斥。
“杀了他。”
“死了就融合在一起，自然关他的事。”
“死！”
……
如此多的声音在一起呐喊，巨人举起黑雾缠绕的巨手，一下冲着褚严当头打了下来。
褚严站在原地，任由那巨掌落下，到了头顶之时，伸手一点。黑气顿时化作一片散乱，丝丝飞舞。
巨人一声沉闷的冷哼，身躯上的黑气迅速凝结，一支手臂很快长出。
褚严却是懒得再多费口舌，宽袖一挥，一片金光弥漫，掩盖住巨大的身躯，巨掌自金光之中探出，抓向褚严，手掌未至，就听的“卟”一声轻响，仿佛玻璃破碎。那天手掌也随之消散。
越过叩拜的村民，褚严纵步走到黑屋之前，伸手轻轻一按，金光喷薄而出。好似一片冰雪在烈日的曝晒之下，片刻之间，黑屋便消融殆尽。
整个空间似乎都在震荡，燃烧的火焰逐渐散去。残存的墙垣由实化虚，眼看也要消散。
忽然之中，天地一顿，画面诡异的变幻，鳞次栉比的房屋又恢复褚严进村时的模样。黑屋消失，所有村民又自恢复神采，各自向自己的家中走去。
“执念之深，真是恐怖。”
恍如不见褚严，许多村民与他擦肩而过。
“醒来！”
褚严手掐指诀，正色肃然，同时大喝一声。声音往返，直若在山涧徘徊，发出轰隆隆的回音。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一个老者停住脚步。
“三十年恍如一梦，醒了，醒了！”
那老者仰面，身形由实转虚，最后，化作尚未凝实的鬼躯。
接二连三，一个又一个村民醒了过来。一道三十年的执念，而今即将消失。
越来越多的村民开始保持不住幻境中的身体，变作本来的模样，也如老者一般，化作半实半虚的鬼体，只留十七八人，依旧是幻境中的模样，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声好像玻璃轻轻破碎的声响，此方空间消散，所有人一起看向褚严。
“既然已死，何故逗留人间，还留下这般深厚的执念。”
老者缓缓走向褚严，深深一拜：“恨无可消，难舒心中之气。”
“那我来消。”
褚严说着，微微一指向天，一指向地，刹那间风起云涌，狂风刮过，吹透鬼躯，带出一丝丝黑气，被那大风一搅，化作虚无。
口中慢慢颂念往生经，褚严也不急迫，一道淡淡的金光脱体而出，瞬间四下散去，罩住场中魂魄，那金光穿透灵魂，托起点点真灵，飘到光罩穹顶之上，散发莹莹白光。
所有村民白光离体，风便停了。接着金光消散，那点点白光冲天而起，最后隐没在天际。
鬼躯在真灵脱体，魂魄离散之时便化作泡影，淡然消失，场中只剩下十几个茫然的鬼魂，却是这三十年间误入鬼村之人。
探出脑袋来的松鼠，细细打量，不少它都见过，乃是不听劝阻，强要进村之人。
伸出前爪来，指指这个，指指那个，嘴中不断发出吱吱之声，好像在惋惜，同时又有些气愤。
“好了，好了！”
褚严伸手拍拍松鼠的脑袋，随手一挥，十多丝金光没入这些鬼魂的身躯之中，瞬间便恢复清明，看了看四周，回忆起过往，无不抱头痛哭。
“生死由命，尔等既然至此，也莫太过悲伤，给与三天时间，各自了却心愿，三天之后，真灵离体，尔等不复世间。”
一众鬼魂跪在地，匆匆的叩首三次，便站起身来，飞快的离开了此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