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宅内，佳佳正在写作业，段菲坐在她桌前发着呆看着她。

佳佳学习属于拔尖的，班内前三，跟妈妈一样，很要强。

看着女儿一笔一划地认真写数学题，段菲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最终她张嘴了：“佳佳…..”

“嗯”佳佳答应了一声，没有抬头，依旧认真地写她的数学作业。

其实她念的私立学校，数学很简单，早在课上就把老师布置的数学作业写完了。

这个数学作业是妈妈给她找的公立学校的辅导老师单独给她出的题。

她周围很多同学都补着数学，她不想落后。

她不想到时候别人都有好多offer她没有。

半天妈妈没有说下一句。

爸爸去世后妈妈总是这样不正常。

总是出神地想着什么东西。

饭也不怎么吃。

以前觉得妈妈是家里最能干的人，除爸爸以外。

现在看看妈妈也有很软弱的一面。

她以后不要像妈妈这么软弱。

好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就像爸爸没了就是没了，不会回来了。

她哭了一天后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毕竟以前爸爸陪她的时间根本也不多，她也习惯了。

她以为妈妈也会像她一样适应得很快，毕竟妈妈说过好几次，爸爸不是好爸爸，也不是好老公。

她回头看了眼吞吞吐吐的妈妈：“妈，怎么了？”

段菲看着自己的女儿。

女儿比自己要强，她很骄傲，也有点心疼。

都说幸福的孩子都是傻乎乎的没有心眼。

明显佳佳不是没有心眼的人。

“佳佳，你爸爸也不在了。你想没想过跟妈妈一起回外婆家里去？”段菲试探地问着女儿。

“不去。”佳佳头也不回，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为什么？外婆、外公那么疼你。”

“不去，我姓白，不姓段。”

“可以改名字，可以改为段佳佳也挺好听的，是不是。”

佳佳把笔放下，看着自己的妈妈认真的说道：“妈，外公外婆是疼我。可是他们更疼表弟。这我都知道。外公外婆的一切都是舅舅的，我们回去干什么呢？我姓白，怎么样白家都有我的一份。而且现在家里没有人，爸爸不在了，大奶奶也不在了。其他人又是那样，我更要留下了。”

“要不，咱们找你奶奶一起？你奶奶从小到大都特别喜欢你。一直说希望能花更多的时间陪你。每次奶奶见到你都特别开心。奶奶昨天还给我打电话，说要是你在白家不开心，她随时过来接你。你想转学或者想换个地方换个国家生活都可以。”段菲声音越来越小，似乎也觉得这不是个好选项。

她明白宋芳仪是真正疼爱佳佳，总说佳佳和爸爸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从小到大给佳佳买了很多东西，佳佳一有时间，就会把她接过去。

也许是想全力弥补之前没有陪着自己儿子长大的遗憾。

佳佳有点意外看着智商似乎不在线的妈妈。

她认真分析道：“妈，你是认真的吗？跟奶奶一起生活？彻底和爷爷这边反目成仇？你知道奶奶和这边一直是水火不容，我都不能在这里光明正大地喊她奶奶，你还要搬过去跟奶奶一起生活？而且奶奶的情绪也不稳定，总是乱发脾气。每次去奶奶那里，她只会不停地说爷爷和太奶奶的坏话，感觉全世界的人都欠她的，不停地抱怨。我每次其实都不是很想去奶奶那边。奶奶那边有的东西，爷爷这边都有。这边还比较清静。”

“可是佳佳……”

“妈，你为什么想着要搬走？爸爸虽然没了，可是这里还是我的家啊。我在这里生活14年了。我不想去其他的地方。这里一切我都熟悉了，我哪儿都不想去。”

“那...佳佳，你爸爸就是在咱家这个大门口被杀的。你每天来来回回经过那里，你怕不怕？”

“我为什么要怕？我又不是害爸爸的坏人。我不仅不怕，我相信爸爸会保护我的。”

佳佳彻底合上自己的课本，转过身来两只眼睛盯着妈妈。

妈妈最近的状态真的很不对劲。

为什么一直想着要搬出去？

她是个心思细腻，很敏感的孩子。

看着一脸愁容、局促不安的妈妈，佳佳深呼一口气，轻声问道：“妈，你要搬出去，是不是为你以后做打算？”

段菲看着说话突然小心翼翼的女儿，奇怪地问道：“我以后的什么打算？”

“再找个人结婚。”

想到妈妈可能和别人结婚，再成为别人的妈妈，离开白家，离开自己，佳佳握紧自己的两只手，转过身去，盯着发出晕黄光圈的台灯，不看着妈妈的眼睛。

她的眼圈开始泛红，手指关节被自己用力握得发白。

没了爸爸她很快就适应了。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没有妈妈。

反应过来的段菲心疼地一把抱住自己成熟懂事的女儿，温柔坚定地说道：“妈妈结过一次婚就够了，妈妈不会再结婚了。妈妈只想好好陪着你长大，好好工作。”

听到这个肯定的答复，佳佳想说话，可是喉咙突然发紧，出了声音，一出声音疼得慌。

她用力咳了一下，哽咽地问道：“妈妈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也不想你再结婚。可是我以后长大了上大学了，你一个人怎么办？你长时间一个人的话会不会孤单，会不会像楼下老姑妈一样，变得孤僻讨厌？”

段菲眼圈红了，她更加用力抱着佳佳说道：“妈妈才不会像楼下可怜的老姑妈一样。妈妈怎么说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还有自己的事业，公司里很多事情离开了妈妈都不行。你放心，妈妈不会孤单的。而且，你长大了嫁人了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啊。不是说你长大了就一定会离开妈妈的。”

佳佳突然哇哇大哭，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

爸爸去世后，自己心头总是笼罩着一个阴影，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晚上睡觉也总是睡不好。

早上起来枕头都是湿的。

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晚上做梦一直在哭了。

她不是梦见爸爸没了才哭，她是梦见妈妈穿婚纱和别人结婚了才哭的。

妈妈这下肯定地告诉她不会和别人结婚，她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

段菲泪盈于睫，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

过了一会，她拍了拍女儿的头，让她继续好好写作业。

她踱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随风摇摆的秋千和被微风吹得波光粼粼的泳池。

比自己坚强，比自己有主见的佳佳好久没有在自己面前这么嚎啕大哭了。

她是自己这一辈子最得意的作品。

小时候对她方方面面的严格终究看到效果了。

虽然折损了一定的亲子关系。

但是女孩子，如果不自己强大又能靠谁呢？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就像现在处于困境当中的自己。

弟弟没出生前，以为自己是尊贵无比的小公主，有着父母一辈子的宠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没人能让她受委屈。

弟弟出生后，才知道父母可以那样子疼人。

家里的一切，妈妈都明里暗里告诉自己，都是弟弟的。

家产的一切计划，爸爸都只和弟弟商量研究。

还好自己各方面条件不算太差，1米68的高挑身材加上娘家的富裕家境以及自己名牌大学学历，让她一大学毕业就立刻嫁进了白家并在当年生下佳佳。

白友恩最开始应该也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吧。

他会和自己一直讲电话讲到凌晨两三点；会给自己精心挑漂亮时髦的衣服；知道自己生病了会亲自下厨熬粥给自己喝；佳佳刚出生的时候也会半夜三更起来抱着哄睡。

他曾温柔地对自己说，女儿就叫佳佳，因为她的妈妈是个绝代佳人，公公婆婆也说他们是佳儿佳妇。

不过，现在在她自己的眼里，自己完全就是个薄命佳人。

白家的财富和白友恩初期的体贴害她天真地以为，未来可期，万事如意。

现在想想，自己经历了那么多任亲密关系，怎么还是看不透。

她不是一个蠢人。

这样也好，白友恩的离去对她情感上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她要为自己和佳佳做最好的打算。

自己才37岁。还有几十年要过。

佳佳不愿意回外公外婆家。

其实自己也不愿意。

这些年早就看透了父母对自己的态度。

是，父母不算不疼自己，但是他们对弟弟一家的疼爱超过自己太多。

不患寡而患不均。

没遇到事，一家子和和美美的，父母对自己推心置腹，笑脸相迎。

一出事了，什么责任都在自己，从小到大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会被掀出来批判。

上次白克贤不顾念亲家之情，让白友恩打头阵，抢了段家一个大单子，让段家损失了一大笔钱。父母把这一切都算在自己头上。

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人了全心全意只想着夫家。

天地良心，这些年，在她的斡旋下，没有少给娘家争取利益，只不过，出了一次小事情，她就成段家的千古罪人了。

那半年她回娘家都没有得到过好脸色，弟妹说话更是字字诛心。

就那一次，她深刻认识到，嫁出去了就是嫁出去了。娘家不再是自己的家了。

可是，在白家这些年，过得真的算不上是舒心。

且不说白友恩婚后不久就不按时回家，嫌弃自己太多事，矫情，对自己不冷不热，吵架都吵不起来。

她上面有什么都管、什么都自己说了算的白老太太；心里眼里只有那对龙凤胎的色厉内荏的婆婆刘佟萌；阴阳怪气、说话总是话里有话的姑姑白明月，还有目中无人的龙凤胎。

家里所有的事情，没有一件事情自己能够做主。

家里的佣人也是，全部都是势利眼，见人下菜碟。

看见闹闹那个小傻子，他们都会笑着逗弄几下，可是看见自己和佳佳都是避着走。

有几次，她忙于工作，没法接送佳佳上下学，让张林接送，张林要不说要送闹闹去上课，要不就是说家里其他人有事，接送不了。气得她破口大骂。

让林洪生给她炖点养生暖宫的汤，完全支使不动，就说不懂药理，不敢瞎弄。

后来自己买来食材和药材，让李姐炖了准时送到房间。可是李姐送到的时候，永远是凉的。让她再去加热又是大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

一质问她，就说太忙了，白老太太着急要闹闹的小点心或者其他的理由。

她知道，这帮佣人都是听张姐的指挥。

她质问过张姐好几次，每次张姐都是说知道了，家里实在是事情太多，人手太少，顾不上。回头肯定会说他们的。

结果下次再支使人，还是都装听不见。或者听见了，一两个小时后再动。

她二楼房间的卫生也是，好几次厕所浴室里的头发都没有清理干净。

因为这个，她之前跟白友恩吵过，要自己花钱单独请佣人。白友恩还是说她太矫情，事太多。

刘佟萌还在的时候，她就声泪俱下找白老太太严肃认真地谈过这个事情，说张姐年纪也大了，也管不住下面那帮佣人。这些天她已经找好了好几个合适的管家人选。至少，多请几个人回来，免得家里人手不够。

当时白老太太正站在窗前，一脸慈爱地看着阿红带着闹闹在外面的露天游乐场玩。

白老太太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佳佳。

听着她说完，白老太太不动声色，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笑着轻轻说，那你让张姐进来吧。

等张姐一手端着白老太太的参汤，一手拿着白老太太常用的热毛巾进来后，白老太太才转过身来，接过参汤喝了几口，再拿热毛巾擦了擦嘴。

张姐扶着白老太太坐到窗户旁边的椅子上，又把这屋的空调关掉。太阳已经落山了，空气开始变凉，白老太太有肩周炎，不能够受凉。一受凉，整个后背都阴疼阴疼。

当时白老太太看着她，一字一顿吐字清晰地说道：“张姐，在白家已经42年了。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我结婚的时候，她也跟着我来到了白家。她帮着我带大了克贤和明月，又帮我带大了琪瑶和起超。连佳佳和闹闹，她都有搭把手。可能你还是没有看出来，她不是白家的佣人，是白家的亲人，白家的恩人。我们一起长大，我们的墓地也已经买在一起。这辈子要张姐离开白家是不可能的，除非我不在了。我们白家所有的事情，我只相信她一个人。不过，你如果实在住不习惯，你可以选择搬走。”

她从此断了要让张姐走的念想。

从那以后，张姐待她更是冷淡，看见了基本不打招呼。

这样冷冰冰的白家待下去真的是没有意思。

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主。

回娘家也一样，现在家里都是弟妹说了算。

唉，两权相害取其轻。

反正现在对自己最重要的只有佳佳和工作。

白家财大业大，眼下正是用人之际。白家其他几个人又不是很争气。

佳佳到底是白克贤的长孙，留在白家，对佳佳的将来更有帮助。

好在自己这些年在事业上的追求一直没有放松，一直致力提高自己的业务素质和专业水平。

除了怀孕和生孩子头一年没有把所有精力放在工作上之外，她在白氏集团算得上是拼命三郎，给白家创造了不少的利益。

白友恩能够独当一面，撑起白氏集团的半壁江山，也有她的一半贡献。

所以即使他对自己再厌恶，再没有感情，一心想着和别的女人生儿子，他也不敢明面上一脚把自己踢开。

真的庆幸这些年自己再累也坚持下来了。

佳佳和工作就是自己的全部。

她不再需要男人。

16岁开始，经历过的男人已经够多了。

在她目前的情况下，男人对她来说，只是负担。

要男人又有什么用。

她要的东西，自己都可以得到。

只不过，很多东西应该早点计划好。

要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这么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