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兔子好怕呀

“沙沙~沙沙~”

门外有声音。兔子一个机灵爬了起来，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

“咻咻~”

鼻息的声音。一股浓浓的腥气飘了进来。

呀！危险！快跑！

兔子后退猛力一蹬，像一支箭一样从窝里冲了出去。

快跑！快跑快跑！

兔子什么都不想，只管跑。它大脑一片空白，四条腿像是别人在控制着，没有了知觉。它感觉不到自己在跑，也感觉不到自己在呼吸。它辨不清方向，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草叶、土堆、石子、扬起的尘土，刷刷刷地飞向身后。它知道身后有东西在追它。它能感觉得到。兔子好怕呀！兔子好怕呀！

快跑！快跑快跑！兔子脑袋里回响着这个声音。

往草地边上跑！草地里的草太矮了，会让自己跑得慢，也没有地方可以躲藏。出了草地，可以去树林里。那里树木高大，拐一个弯，再拐一个弯，再拐一个弯，或许就不会被追了，就安全了。快跑！快跑快跑！

树林里还有大丛的灌木，可以躲进去，往更深的地方钻，就不会被抓到了，就安全了。快跑！快跑快跑！

要是有个很深很深的山洞该多好呀，兔子可以一头扎进去，往里跑，一直往里跑，跑进黑暗的影子里，就安全了，就没事了。快跑！快跑快跑！

兔子能感觉到，背后有一个黑影，在忽上忽下地跟着自己。黑影的呼吸可以直接吹在自己身上，那种冰冷的死亡的气息，似乎把自己全身都冰冻了，没有一丝知觉，连思想也冰冻住了，只是麻木地拨动四只爪子在跑。

兔子刚刚冲出洞口的一瞬间，瞥见了那个黑影的眼睛。荧荧的绿色，散发着冷气，像一根刺，在那一瞥间扎进兔子的心里，扎进脑海里。兔子心里一紧，仿佛突然恢复了意识。它感觉到了自己的四只脚在飞快地跑着，感觉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感觉到了身边的草丛、石子正飞快地向身后飞去。它从没像现在这样大口地喘着气，它感觉到身后那个黑影正在步步逼近，它那荧荧的透着寒气的眼睛在死死盯着自己，仿佛一颗尖牙已经咬在了自己身上，仿佛自己已经被吞噬了一半。巨大的恐惧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兔子又一次慢慢失去意识，它感觉不到自己的脚了，也渐渐听不到声音，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身体僵直了。黑影的爪子一下子扑在了自己身上，兔子失去了平衡，摔倒下去翻滚了起来。

完了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兔子这么想着，翻滚着，时间好像慢了下来，过去的片段开始在眼前浮现，兔子想起了自己的萝卜畦，想起了自己做的果酱的味道，想起很远的地方轰隆隆的钟声，想起妈妈说的：“兔子活着是很不容易的。”想起初雪下来时身边回荡着的骄傲的声音：“哇~哇~哇~吃呀！”

不行！不能完了呀！

不能完了呀！兔子想。

好不容易长大了，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窝了，好不容易可以自己张罗着过节了，怎么就这样完了呢？

虽然自己的睡觉节有时只有一种食物，但自己的确认真准备了呀。自己也很认真地过起床节了呀。自己很认真地照看萝卜了呀。

兔子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生活了呀。

不能就这么完了呀！

不能就这么完了呀！

不能就这么完了呀！

……

兔子不由自主地坠向黑暗中。它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也喊不出声，就这么僵硬地绝望地坠下去。黑暗向四周合拢，压下来，让兔子感到窒息。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

兔子的腿一蹬，浑身一颤，突然又可以呼吸了，就像被堵住的口鼻突然打开，通畅了。兔子睁开眼睛，周围是熟悉的一切。窝，干草铺的软软的床，洞口，都没有变。原来是场梦。兔子的心还在突突突地跳。它绻身看了看自己的爪子，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嗯，都还在。兔子长舒一口气，重新卧下，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然而它想再睡去的时候，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月光从洞口斜着洒进来，像一朵不知名的花在没有人的角落偷偷开放。微风吹进来，送来一缕缕泥土的醇厚和嫩草的香甜的气息，不远处的草丛里，蟋蟀的叫声时隐时现，周遭的一切，曾经让兔子心安。可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兔子却莫名地恐慌起来。

这个梦好真实呀。嗯，幸好是个梦。兔子想。

对，幸好是个梦。

可是，如果这个梦，是真的呢？兔子又想。

对呀，如果是真的呢？

那兔子就要没有了。

那就没有兔子了。

没有兔子了，也就没有萝卜了，没有山核桃和蓝莓做成的果酱了，没有睡觉节了，也没有起床节了。兔子窝前会慢慢长满草，兔子窝里也会慢慢长满草，下过几场雨后，窝里会流进来泥沙，一点一点把窝埋掉，这里的草会长的跟其它地方一样高。然后就没有兔子窝了，也就真的没有兔子了。

可是其它的动物，其它的花花草草，还是会照常地活着啊。它们会像原来那样准备睡觉节的食物，在初雪下来的时候唱着骄傲的歌。它们会欢乐地四处奔跑，在钟声响起的时候，去叫醒每一座山每一条河。它们认认真真地来来回回，一天又一天照旧过着自己的生活。

它们会忘记兔子，会忘记兔子照看过的萝卜，忘记兔子在睡觉节的夜里唱过的骄傲和倔强的歌，忘记兔子来回的身影。

那就真的没有兔子了。

那就真的没有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