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灾难来临

御兰行星，东礼国，一个封建帝制的农耕国家。

卢南城位于东礼国西南部，是个人口逾百万的边疆大城，气候宜人，四季如春。

初夏时节的一个下午，卢南城中的暑气早已散去，微风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徐徐吹来，其中还夹杂着香樟树叶的自然馨香。此时若不选择出游，实在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但诺大的一个卢南城，无论在哪条街道上，都找不到一个行人，只有牵着马车的马匹偶尔发出一两声嘶鸣，但马车的车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十五岁的叶衡与父亲叶怀恩躲在家中的阁楼上，阁楼的木窗紧闭着，油灯也没有点亮，所以整个阁楼中漆黑一片。

叶衡是个发育较快的男孩，宽阔的肩膀与结实的肌肉让他的背影看起来像是个青年。此时叶衡的父亲正告诫着他，待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千万不要出声。

就在此时，天空中很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了空气的爆鸣声，尔后伴随着狂风呼啸声，一股气流迅速涌入整间屋子，这让叶衡觉得两只耳朵很难受，就好像潜水潜到了很深的地方。

这时叶衡想起父亲的话，所以虽然他感到耳朵很难受，但他还是一声不吭，只是本能地开始拼命吞咽口水，这才感到好受了一些。

紧接着，刚才拼命涌入的气流又飞快地逃出了这间屋子，然后刚才的那种压痛感就消失了。

但是还没等父子二人缓过神来，刚才传来巨响的方向，又传来了不同的声音。

一开始那声音很远，也显得很嘈杂，但没等多久声音就变近了，听起来像是各种野兽的吼声，但是比起任何野兽都显得更加凶狠和凄厉，彷佛是从地狱传来的声音。

眼下叶衡完全相信了书中的记载：每隔百年，名为“彼岸”的灾难就会到来。在“彼岸”到来的这一天，无数艘悬浮在天空中的巨舰从虚空中降临，那些巨舰上雕刻着血红色的曼珠沙华。

显然刚才空气的爆鸣声就来自某一艘巨舰。

那是来自地狱的摆渡船，上面载着无数会吃人的怪物，当巨舰降临时，整个行星数十亿人口会在一天之内蒸发过半。

此时邻居家的十岁小女孩传来了啼哭声，但顷刻间就被按捺下去，听起来是邻居阿姨捂住了孩子的嘴。叶衡不禁为邻家母女感到担忧，因为民间有说法，在巨舰降临的这一天，凡是发出了声音的人都无一幸免。

叶衡的母亲因难产而死，所以他是被父亲一人拉扯大的。父亲是个邋遢的糙汉子，曾把还没放凉的牛奶灌给叶衡喝。若非是白阿姨常给父亲传授一些育儿知识，又对叶衡多有关照，恐怕叶衡很难顺利地活到现在。

而那小女孩名叫白梦雪，总是跟在叶衡身后甜甜地喊着“叶衡哥哥”，总是对叶衡言听计从，颇受叶衡疼爱。

于是叶衡在心底祈祷着，但愿两家人都能平安无事。

可是事与愿违，随着那些吼声不断逼近，邻居家的方向传来了叶衡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那是金石交击的“锵锵”声，就如同传说中的凤鸣。随后伴随着土石崩塌的“轰隆声”，叶衡听到了惨叫与悲鸣，正是邻家母女的声音。

叶衡感觉到父亲抱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父亲是一个坚强而勇敢的男人，在这种关头，面对邻家母女的惨剧他却无能为力，想必他的心中充满了悲愤吧。

还没等叶衡为那母女俩哀悼，烈风声、宛如巨人的脚步声以及那令人恐惧的锵锵声再次传来，四周的木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整间阁楼就轰然倒塌了。

这时叶怀恩发现屋顶的房梁砸落下来，赶紧拉着叶衡向后躲去，但是避之不及，沉重的房梁砸断了叶衡的双腿。

叶衡张嘴想叫，但他拼命咬紧了牙关，把牙龈都咬出血来，才硬是一声都没吭。

其实这个时候出不出声都没有什么区别了，但是被恐惧笼罩的叶衡本能地选择了听从父亲的叮嘱。

阳光也随之射入了这间漆黑的阁楼，虽然并不强烈，但习惯了黑暗的父子俩一时间还是睁不开眼睛。过了一会儿后，叶衡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摧毁了阁楼的是一只巨禽，它身高十几米，几乎身上的每一片翎羽都如同炽热的火焰一般，鲜红而艳丽。

巨禽那铁色的喙如同工匠打磨出的利剑，闪耀着夺目的银光，两只眸子如同赤金打造一般，带着居高临下的威严望向叶衡父子二人。

天空中果然停着一艘雕有曼珠沙华的巨舰，那巨舰源源不断地向地面输送着各种巨禽巨兽，其中有不少体型达到数百米，甚至是超过千米。此时它们正肆意毁坏着卢南城，大快朵颐。

不过这些庞然大物之中，没有一个能如叶衡眼前的火红色巨禽这般威武而庄严。

见到这绮丽的巨禽，想必没有人会怀疑，这便是传说中的火凤。

可是父子俩此时自然无心去评价它的美丽，因为它嘴边的鲜血正说明它也是那些吃人怪物中的一员，恐怕它的胃液正侵蚀着邻家母女俩的身体。

火凤注视了眼前的二人片刻，又张开了那巨剑一般的喙，父子二人都以为火凤要对他们下口了。

但是一个雷鸣般的低沉男声却从这火凤的喙中传出：“真是失礼了。”

随后这只火凤伸展了如同一面火海一般的翅膀，翅尖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张白布，然后它用那白布拭去了嘴边的血浆。

待擦干血迹后，这火凤才低下头颅，对父子二人张开了喙。

叶衡先是因为这只火凤口吐人言感到震惊和恐慌，但是蓦然间，一股滔天的怒火升腾在他的胸膛之中，将他内心所有的恐惧都驱赶殆尽。

因为这火凤分明不是没有智慧的野禽，而是有思想有灵魂的独立个体，它是在以自己的意愿残害着眼前这些有情感有智慧的生命啊！

借着怒火与仇恨带来的力量，叶衡竟挣脱了父亲的束缚，抄起脚边的油灯扔向火凤的头颅。

但叶衡的准头并不好，出手便偏离了轨迹，所以油灯根本没向火凤飞去。

火凤见油灯从自己的身边划过，目光一凝，对叶衡说道：“勇气可嘉，但弱小而愚蠢。”

可是蓦然间，这片空间里回荡起一阵灵魂的波动，那油灯竟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拐向火凤的头部。

火凤心中虽有些惊讶，但面不改色。它冷哼一声，那油灯就在空中停滞下来，化为齑粉，随风散去。

火凤的声音再次隆隆传来，这一次竟有几分肯定之意：“不错，一个觉醒初期的小子，竟能激发玄力场。或许百年后的今天，我们还会相遇。”

此时叶衡哪顾得上聆听火凤的“教诲”，他又捡起一块瓷碗的碎片，企图再次攻击火凤。

叶衡也知道这瓷片伤害不了火凤，但他觉得，既然无法逃离，那还不如尽全力去反抗，这样一来，自己的死亡也不算毫无意义。

要么逃，要么战，畏缩和颤抖只会给敌人徒增笑料。

但就在此时，叶怀恩突然抓住了叶衡，随后双手奋力一挥，就把叶衡抛出了阁楼的范围。

叶衡不知道已经步入中年的父亲为何如此有力，以至于他向后飞了好久也没有落地。

叶怀恩对着空中的叶衡大喊：“不要忘记我教给你的东西，去找‘真理’，只有‘真理’才能……”

然而叶怀恩还没能说完最后一句话，叶衡就在空中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那火凤的巨喙吞噬了。

落地后的叶衡顾不上腿上的剧痛，他奋力向着那只火凤的方向爬去，竭力嘶吼着：“你这混账杂毛鸟，你把我的父亲还给我！”

而那只火凤望向叶衡的眼中却带着几分轻蔑，巨喙开合：“你好自为之吧。”随后羽翼轻舞，便离开了这片区域。

与此同时，叶衡的左手手背上出现了一根火红色的羽毛，深深嵌入他的皮肤之中，这让他感到刺骨的灼痛感。

但叶衡却不管不顾，像是疯魔了的一般，拖着断腿朝着那只火凤离开的方向爬去，一直从城中爬到野外。

虽然叶衡在途中遇到无数或飞或走的吃人怪物，但那些怪物却似是因为看到了叶衡手上的那根羽毛，于是便没有袭击他。

叶衡不停地向前爬行，爬了十几里地，最终因体力透支昏了过去。直到一天后，彼岸之灾过去了，叶衡才被躲藏在森林中的人们发现，并送去救治。

五十五年后，一个秋日的下午，卢南城中心街道街边的木椅上，一个白发老人端坐于此，他身高逾一米八，腰板挺得笔直。

他那雪白的头发整齐地梳向右后方，脸上虽有不少皱纹，但小麦色的皮肤上没有老年斑，整张脸的轮廓都清晰且锐利。他身着一套黑色的正装，上衣被修长而富有棱角的身材撑得笔挺，胸前的方巾叠放得整整齐齐。

这便是如今的叶衡，一个七十岁高龄的老人。

此时一阵微风掀起了叶衡的裤脚，露出一对银色的钛合金义肢——当年医馆的大夫没能保住他的小腿，所以他就亲手给自己做了一对义肢。

此时叶衡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银色的金属盒，透过盒子正面的玻璃可以看到，一根红色的羽毛静静地躺在其中。

叶衡盯了这羽毛良久，才把盒子放回去。随后他轻抚自己左手手背，似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叶衡背后的两层老宅，就是与父亲同住的那个家。

当年他伤愈出院后，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亲手将这个家一点一点修缮好，因为这个家承载着他与父亲宝贵的记忆。

每天下午五点半，坐在家门旁的木椅上，闭着双眼回忆彼岸之灾的每一个细节，是叶衡数十年如一日的习惯。

叶衡的父亲叶怀恩在生活上很邋遢，却是个年轻有为的机械工程师。父亲总说，他研制的动力机将会取缔马匹与牛车，为御兰星开启一个新时代，从小耳濡目染父亲所学所想的叶衡也坚信这一点。叶衡认为父亲临死前所说“去找真理”的意思是让他利用科学技术抵御巨舰的侵袭。

所以在父亲走后，叶衡的人生就彷佛停滞了一般。他断绝了与一切亲人朋友的来往，发了疯似地做研究，制造出各类重型机械和武器。

他的目标就是向那火凤和巨舰群复仇。

可是叶衡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在一场事件后失去了意义。